程磊
圣誕節來源于西方耶穌誕生的含義,雖然這一天并不是耶穌誕辰。圣誕節的整體氛圍、精神內核是逐步被賦予的,擺圣誕樹、吃姜餅的習俗,都是后來才有;在火雞盛行之前,擺上餐桌的是烤鵝;圣誕老人的紅色裝扮,是可口可樂公司營銷的結果,在這之前的圣誕老人穿著顏色有綠有白。從19世紀開始,在英國小說家查爾斯·狄更斯的推波助瀾下,圣誕節才真正變成了普遍意義上一家人團聚、互贈禮物的節日。
人民群眾不會按常理出牌,把其他文化中的概念和元素拿過來,按照自己文化的理解,重新加以詮釋,讓圣誕節在中國同時具備了吃飯、購物、逛街、秀恩愛等多種功能,再加以傳播,這是文化理論中的專有概念:“重新解釋”。
世界各國人民都有不同“詮釋”圣誕節的方式并變成本國習俗,唯獨家人團聚,吃一頓家宴,是對節日最大的尊重。在西方,只要是圣誕節享用的家宴都稱為圣誕大餐。其菜肴的配制是一個整體,葷素搭配,甜咸相間,由淺入深,有序幕,有高潮,有結尾。所有情感、期望,在這一刻聚焦到圣誕大餐這頓家宴上,供人想象。在眼耳鼻舌的同時作用下,在節日、團聚氛圍的烘托下,感官比平日更容易獲得滿足。
圣誕家宴是要精心謀劃的,這是自古便有的基因。在進入工業時代之前,進入12月,農民結束了平日里繁重的農活,得以休息下來。這時,大量食物剛收拾好,秋天釀的酒可以開始喝了,養了一年的家畜膘肥體壯可以宰殺了。豐收是鄉村生活重要的部分,聚斂和儲藏的渴望非常基本,人們不用再憂慮一年的作物,可以享用著一年中其他時間想都不敢想的食物。這是天賜的狂歡時間,自然會上演真摯的慶賀。用一個節日來打掃、打扮、休閑、感恩,多么的順理成章,一席盛宴,是理所當然的核心。
所有的慶祝活動都發生在圣誕前夜,精心謀劃的食物都要在這之前準備妥當。迷你卷心菜等蔬菜待煮;烤土豆是要準備的;培根包住小香腸,整理好備烤;主食當然要面包,歐洲各國的傳統節日面包的配方都差不太多,高油高糖,會放入很多的干果和朗姆酒,特別耐放。配角之中,甜點是必不可少的,除了膩死人的圣誕布丁,容易令人產生食欲的,是圣誕樹樁蛋糕。圣誕如春節,象中國人守歲一樣,全家團圓至半夜,喧囂停止,聚在爐火前,吃著樹樁蛋糕,配著咖啡或紅茶,進入了溫情時刻。
歐美圣誕大餐的搭配大相徑庭,讓老外流露一副不吃會死人的樣子的,當然是火雞。傳統的圣誕大餐,最早流行吃烤豬、火腿;后來是火雞、三文魚,總之是以肉為主。圣誕火雞將鵝取代,是因為火雞龐大的尺寸與維多利亞家族更為相稱。
烤一只火雞要天還沒亮就開始,將塞好餡料的火雞放入烤箱,根據不同重量大概烤 3~6 個小時。出汁后,每隔一段時間要用特制的專用“吸管”吸出火雞流在烤盤中的汁液,淋在烤雞表面,再放回去接著烤,反復好幾次,烤一只火雞,半天就這么過去了。
雖然看起來都是火雞,里面的填塞料表明了不同家庭的差異,代表了家的習慣。比如在英國,多余的餡料會揉成球狀單獨烤制,稱之為Stuffing,相當于我們小時候,啃完包子皮后遲遲不舍得吃掉的那一坨肉餡,被視為精華。在一個家族中,填塞料比火雞重要。按照18世紀法國美食家布里亞·薩瓦蘭的說法:“因為這決定了每個人生命中特別的部分,決定了你是誰。”
大,必須要大。美國人對大火雞尤其偏愛,甚至還創新出了plus版的火雞:turducken,它有個貼切的中文譯名:特大啃。這道超級硬菜的做法比之中國的豬肚包雞有過之而無不及:將一只普通雞的肚子里填滿香腸、熏肉等物,再放進鴨的肚中,再將鴨子塞進火雞,最后把火雞放入烤箱或油炸而成。
一只特大啃的重量約25斤。2007年圣誕節,我和我的臺灣室友,在他的美國女朋友薩拉的慫恿下,三人合力制作了一份特大啃,填塞完畢后才醒覺,我們并沒有可以裝下的烤箱。我們從東城,將此物運到朝陽區的城鄉結合部,在一個擁有大型嵌入式烤箱的土豪朋友家,完成了人生唯一一次烹制特大啃。
土豪朋友的家族四世同堂,在慶祝圣誕節,這份相貌驚人的特大啃在端上來的時候,讓現場氣氛達到了最高點,但波峰很快就過去了,人們對外貌的驚嘆終究經不起時間的考驗,確實也談不上是美食。薩拉倒是表示這是家鄉的味道,她吃得很動容:“圣誕大餐從來都不是美食家盤中的食物,它是家庭食品,是我孩提時代就記住的味道。”那時,我并不大能理解她的情感,心全在那個大家族餐桌上的涮羊肉上——這真是一個會過日子的家族。
西方的圣誕節就是冬至節,在古代羅馬的歷法中12月25日才是冬至。在所有的節氣之中,春分、夏至、秋分、冬至是最為特殊的,這四個節氣時,太陽直射點分別到達赤道、北回歸線、赤道、南回歸線,晝夜分別等長、最長、等長、最短(南半球則相反)。除了赤道的民族,基本上全球的民族都會慶祝這四個節氣。
很多個圣誕節,羊肉是我的主菜,幾乎每一年的冬至都在圣誕節的前兩三天。按照養生大師三乙老師的說法,中國的養,都是其貌不揚但內藏玄機的。張仲景治療傷寒,身體虛弱,用的就是羊肉溫補,尋常羊肉加尋常調料,大料、茴香,針頭線腦的都是古代醫家的手段。
從冬至之日起,中國即進入了數九寒天,數九第一頓,當吃羊肉。羊肉一物,性熱性燥,唯獨冬天吃了非但無礙,最是溫補。試想凜冬將至,任屋外北風呼嘯,白雪紛飛,一只涮鍋讓室內外渾然是兩個世界,小心窩都是暖暖的,就算走進風雪之中也渾然不知數九之寒了。
冬至在很多古代民族那里都是新年,又因其晝最短夜最長的特性,儀式或慶祝的內容大抵都是驅逐黑夜和寒冷,喚醒生命,所以要有光、火、要有喧鬧和溫暖的食物,結合驕傲與遺憾,一同下肚。
在古人的自然觀念中,冬至對應著辛勞與豐收,寒暑的變換。中國古人比較厲害,找出了與身體相關的解讀:四季的更替來源于陰陽的消長。冬至團聚宴飲,除了世俗意義,本身也有其信仰意義。這個時候的陽氣既小又弱,人們便用一些象征性的行為來扶助它。“擁爐會飲”就是民間“扶陽”的方法,圍爐溫酒,團聚會飲,既扶助了陽氣,又慶賀了圣誕。
圣誕的意義就像兒童文學作家肯尼斯·格雷厄姆在《楊柳風》里描述的:“這個房間也許平淡無奇,甚至狹小。在爐火的照耀下,房間很美。人們很清楚,這對他有多重要,在人的一生中,這樣的避風港具有多么特殊的意義。與家人共度的時光,
摘編自微信公眾號“三聯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