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顏岐 編輯 / 田宗偉
鳳凰花再開,我要去遠方
文 / 李顏岐 編輯 / 田宗偉

政治課上,這堂課是試卷講解,倪開唯正在回答問題。 攝影/黃正平
“華彈鎮是個樸實寧靜的古鎮,隨處如蓋的鳳凰樹開滿了花。鎮上有一個南華寺,有菩薩坐鎮,有天王護法,香火不斷,不設門票,隨喜功德。華彈中學坐落在華彈鎮一隅,規模僅次于寧南中學,有上千個孩子在這里就讀。”兩年前的“金沙江上學記”中,有四位學生來自華彈鎮初級中學。如今再見,華彈鎮初級中學已不復存在。今年的開學季,學校的一千余名師生全體遷往了縣城里剛剛落成的一所新學校,三峽白鶴灘學校。這所學校是白鶴灘水電站的移民代建工程,集中了寧南縣五個鄉鎮的初中師生,約3000余人,其中一半以上是移民。倪開唯、艾碧梅、王剛、王千龍告別開滿鳳凰花的華彈鎮比這更早,他們已升入寧南中學的高二和高一年級就讀。
雷芳老師兩年前帶隊去三峽參加中華鱘放流活動,她教英語,也當班主任,對自己接觸過的學生都有一種自然而妥帖的關心,很快就幫我們聯系上已經畢業的四位學生。寧南沒有寒冬,十一月的金色陽光中,紅磚白墻的三峽白鶴灘學校看上去寧靜而美好。“這里的教室、設備、操場都是新的,很漂亮,也是縣城里最好的。”雷芳老師剛下課,帶我們在學校里轉了轉。學校每天的日程排得很滿,早上7點,班主任就得到學校盯班。個子小小的雷芳老師說,“不辛苦,每天早上騎摩托車,五分鐘就到了。”整個寧南縣城最普遍的交通工具就是摩托車,這是個金沙江畔的縣城,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山城。
從三峽白鶴灘學校出來,雷芳老師騎上摩托車在前帶路,往縣城背后的山坡上駛去。學生們就讀的寧南中學就坐落在山坡上,始建于1944年,有大約2000名學生就讀,每個年級都有十多個班。到學校時剛好是下課時間,我們在學校辦公室見到了四個學生。
倪開唯剪短了頭發,仍舊是齊劉海,仍舊是那個見著生人有些靦腆害羞的女生,回答問題也習慣先聽聽同伴們怎么說,多想一會兒再開口。她如愿讀了文科,成績不錯,是班里學習小組的組長,教室外的小組展示墻上貼著她和組員們的合影。記得兩年前,她說自己長大后的愿望是當一個考古學家,而現在,這個目標更為具體——進入年級前十,考上四川大學。那里有很好的文博專業,她還是想當一個考古學家。小組的格言也是她給自己的勉勵,“沒有夢想,何必遠方,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倪開唯現在不愛看《悲傷逆流成河》了,她說想多看看經典的文學作品,學校圖書館有不少名著,她抓住一切可能的時間閱讀。“我現在最愛看的是《霧都孤兒》,看了三遍,每一遍都很感動。”她的爸爸還是在外打工,妹妹不再寄住大伯家,而是去了峨眉山市,跟在那里打工的媽媽一起生活。書中的奧利弗歷經苦難找回了家庭的溫暖,這是最打動她的地方。
進入高中,倪開唯最大的感嘆是“太忙了”。寧南中學是全寄宿制,學校一般周六中午放學,家在縣城的學生可以回家,比如艾碧梅。她上高中后,家里就在縣城里租了房子。不過課業緊張,周六中午回家,晚上就得返校。每月有一個星期可以休兩天完整的周末,像倪開唯、王剛、王千龍這樣家還在華彈鎮的學生,往往就在這時回家,或者等到休息時間更長的節假日。而在學校里,日常的學習生活總是被安排得很滿。早自習從7點開始,自習結束后是早飯時間,上午共有五節課,下午四節,晚自習則要一直到十點。周末不回家的學生們可以在圖書館自習,也可以自己組織一些球賽,乒乓球、羽毛球、籃球都是極受男生們歡迎的運動。
艾碧梅也堅持著自己兩年前的夢想,當個醫生。她學了理科,學業不算輕松,物理讓她頗為苦惱。與兩年前相比,她最大的變化大概是對于醫生這份職業理想有了更具體的想法。“我比較喜歡中草藥方面的知識,能考上的話應該會去成都中醫藥大學吧。”對于這樣鄭重其事地說出自己的目標,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對這個懵懂年紀的女孩來說,未來的確是充滿希望又讓人膽怯的。即將成年之際,誰不是如此呢?
和兩個女生的愿望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兩個男生都改變了自己兩年前的愿望。王剛坐著時,脊背挺直,眉目舒展,是充滿自信的好學生模樣。他也確實有小驕傲的資本,最近一次模擬考,他是年級13名,這個成績讓他有信心在剩下的一年多時間里沖刺自己的理想大學——上海交通大學。兩年前,他對于自己想學什么做什么還是迷迷糊糊的,問及理想,只有,“我想等將
來看,人民在哪方面需要我,我就去哪里”這樣一個臨時拼湊的答案。現在他的目標是學經濟方向的專業,有機會的話,也想出國去學習,看更廣闊的世界。

① 今年的開學季,學校的一千余名師生全體遷往了縣城里剛剛落成的一所新學校,三峽白鶴灘學校。這所學校是白鶴灘水電站的移民代建工程,集中了寧南縣五個鄉鎮的初中師生,約3000余人。 攝影/黃正平

我們去課堂跟拍王剛上課的樣子。他的班級是實驗班,上課氣氛很活躍。從教室外墻上每個人寫下的學習目標來看,班里你追我趕的學習氛圍很濃烈,每個人都在上一次考試名次超越自己的同學中選擇了一位作為自己下一次要挑戰的目標。與王剛成績接近的同學有四五位,他說,壓力也挺大的,不過動力也很足,最重要的還是謹記自己最終的理想,不為壓力所亂。“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崗”,他用這句話與自己的好朋友共勉。看來,金庸先生對他的影響也不小。
王千龍年紀比另外三人年紀稍小,剛上高一,也是四個學生里唯一的彝族。他的愿望從當老師,變為了當一名律師。和兩年前比起來,他沒有太多的變化。雷芳老師是他以前的班主任,她說,這個孩子一直特別乖,認真又努力。
比起還能走讀,每天回家的初中生活,進入寄宿制的高中后,學校生活幾乎就是學生們生活的全部了。短暫的回訪讓人強烈地感受到,雖然每日囿于課堂、宿舍、操場、圖書館,可他們的心卻向往著遠方和未知。這種向往有多少來自父母的引導和老師的啟發,有多少來自自身的疑問和探索,在每個人身上有不同的表現。
采訪快結束時,終于不那么拘謹的倪開唯告訴我,“去很多地方,認識很多人,了解他們的故事,那就是我能想到最理想的生活”。她仰起頭,眼睛亮亮地說。
鳳凰樹尚未等來下一季的花開,鳳凰花再開時,懷揣理想的年輕人應是將要去遠方。

① 英語課堂上的王剛 攝影/黃正平

金沙江與小江 攝影/ 黃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