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遲到66年的婚禮

阿友

2016年10月25日，重慶忠縣一處農家小院里張燈結彩，年逾8旬的夫妻補辦了一場簡樸而又隆重的婚禮，300多名鄉親父老恭賀他們用甜美愛情創造生命奇跡。

補辦婚禮夕陽正紅

薄霧籠罩中，滿臉溝壑的新娘何光英穿紅衣戴紅花，輪椅上白發蒼蒼的新郎古臣坤也換上了嶄新的軍裝，胸前佩戴著4枚閃閃發亮的軍功章。給兩位老人祝福道喜的十里八鄉的鄉親們，擠滿了古家小院。

在兒孫們的簇擁下，85歲的古臣坤坐上輪椅由82歲的何光英推著“走”上神圣紅地毯，前來祝福的親朋報以最熱烈掌聲。當主持人祝福新郎新娘白頭偕老時，大家都樂了：這兩位“新人”，在成婚時就已經“白頭”了！

古臣坤動情地說：“我今天非常激動，終于正式迎娶了她！感謝老伴60多年來對我的精心照顧，是她給了我第二次生命！”看著老伴，何光英的眼中泛起了淚花：“當年我嫁進古家沒舉辦任何儀式，沒想到這么多年后，還能迎來熱熱鬧鬧的婚禮，一切恍如夢境！我相信如果當時是我遇到意外，他也不會離開我的。”

妻子背回傷殘的丈夫

1950年，16歲的童養媳何光英由媒人領進重慶市忠縣雙桂鎮石寶村割草灣的古臣坤家。1951年2月，忠縣征兵工作開始，村里安排幾名年輕姑娘去給新兵戴大紅花壯行。孰料，何光英吃驚地看到丈夫也站在新兵隊列里。原來，一心想報效祖國的古臣坤瞞著妻子偷偷報名參了軍。何光英那時年紀小，以為丈夫去幾天就回來了，沒想到這一別就是5年。

1956年9月的一天，何光英得知古臣坤的戰友回村探親，她立刻找到戰友家打探情況。戰友支吾了半天，只得告訴何光英：古臣坤在抗美援朝的戰場上表現英勇，3次榮立三等功多次受到師團嘉獎，但是在兩年前，古臣坤駐守的坑道突然塌方，古臣坤落下一級傷殘，腰部以下癱瘓。他回國后，為了不拖累妻子，一直不與家里聯系，住在成都的休養院里。何光英一聽只感天旋地轉欲哭無淚。

哭干了眼淚的何光英次日把家中肥豬賣掉，換了70多塊錢，安頓好老人孩子，便啟程前往成都。那時交通不夠便利，何光英步行又坐船整整花了三天四夜。

那天，當心急如焚的何光英出現在成都療養院的病房門口時，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古臣坤。四目在驚訝中碰撞的剎那，何光英淚雨滂沱地沖上前抱住丈夫，“坤伢子，你是為國盡忠傷殘的，是光榮的，你為何不告訴我啊？”“我不想連累你和孩子，這輩子只能待在療養院回不去了，也沒有能力給你幸福了，我們到此為止吧。”

滿腔熱忱本打算接丈夫回家，但何光英等到的卻是“希望解除婚姻”。21歲的何光英不甘心，“既然是夫妻就要同甘苦共命運，我來伺候你下半輩子，孤身在外哪有在家方便。你在一天，我陪你一天；你在一年，我就陪你一年，今生我就是你的雙腿，陪伴你一輩子！”

就這樣，兩人在成都療養院耗了10多天，古臣坤心軟了，由妻子背著他轉了4次車船回到老家。回家休息一個月后，療養院又派人將古臣坤接了回去，這一別又是3年。1959年10月，古臣坤坐著輪椅再次被妻子接回忠縣老家。這一次，他沒有再離開過。

矢志不渝化勤儉家風

巴山蜀水賦予了女人超常堅韌與耐力。從此無論春夏秋冬，何光英開啟每一天的固定模式：在地里干農活每隔兩小時，她就會放下活計，回家給丈夫翻身擦洗避免生褥瘡，喂水喂食，清理隨時可能出現的失禁大小便；晴天何光英便背著丈夫到外面洗頭曬太陽，給他做做簡單按摩，剃須刮胡給他講村里趣事逗他開心。她像一只高速旋轉的陀螺，不知疲倦地忙碌著，有時忙得一口飯都吃不上，有時半夜起來給丈夫換床單時，因勞累過度頭暈經常一頭栽倒在地上，摔得渾身是傷……

古臣坤癱瘓后抵抗力極差，經常感冒發燒。那是上世紀80年代一個天寒地凍的傍晚，古臣坤突患感冒發燒，為方便護理，何光英讓醫生教會自己如何更換輸液瓶后，一直陪掛到凌晨。古臣坤心疼不已讓她早點睡，何光英不肯，古臣坤便“威脅”說：“再不睡我就拔掉輸液管！”

“好，好，我現在就睡。”何光英抱床棉被和衣趴在床前，幾乎在一分鐘內，疲憊到極點的她就發出輕微鼾聲。突然，何光英顫了一下猛地驚慌失措坐起，疾速伸手探向古臣坤左手后長吁一口氣說：“嚇我一跳。管子沒掉，原來是做夢！”原來，妻子做夢都擔心著自己，古臣坤感到一陣陣凄然又一陣陣甜蜜。

許多見過古臣坤的醫生都很驚訝，一個高位癱瘓病人在床上睡了30多年，全身一個褥瘡也沒長，身上沒有丁點異味，臉色紅潤，雙眼如炬精神飽滿，聽力尤其好。

自尊的何光英婉拒任何形式的物質捐助，更從未對當地政府提過任何要求。2012年建軍節鎮領導來看望老古時，何光英無意中說起古臣坤好多年都沒有去鎮上趕集了，鎮里趕忙買了一個電動輪椅，好讓老兩口去觀賞下鎮里新開發的荷花蕩景點。

收到輪椅的那天早上，何光英興奮地推著輪椅上的古臣坤，60多年來第一次“走”出家門，清爽夏風夾雜荷葉清香撫面沁人心脾，古臣坤童心大發，“老太婆，你推著我跑，行不行？”何光英笑笑，推動輪椅大步奔跑起來。風從耳旁掠過，飛揚起兩人的頭發，兩個老人哈哈大笑起來。

有訪客前來，何光英總愛樂呵呵地展示一個上了鎖的盒子，里面有古臣坤在朝鮮戰場上獲得的所有榮譽勛章和證書。但讓老兩口十分遺憾的是，盒子里唯獨沒有兩人的結婚證。

有人提議：“老人家要不要補辦一個婚禮啊，把結婚證領了。”何光英一聽哈哈大笑：“你們是怕我不跟他嗎？”古家孫輩們說，能給你們補辦這場婚禮，將是我們這些后輩的榮幸。大家開足馬力籌備婚禮。喜慶的禮服、糖果買回來了，大紅的婚聯、燈籠貼掛起來了，操辦喜宴的大廚請來了……

令人欣慰的是，國家和當地政府、武裝部給予了老兵精心的照顧，幫助翻修了古家房子，每月還有3000多元的各種贍養費用和補貼，生活基本有了保障。苦水中長大的兒子們非常孝順，兩個兒媳都知道古家貧苦，還有殘疾的父親，卻心甘情愿嫁到一貧如洗的古家，就是沖著長輩們那份不離不棄的情感和嚴正的家風。

（責編：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