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平華,劉 連,趙志雄,林 靜,郭嘉亮,
(1 暨南大學藥學院,廣東 廣州 510632,635072356@qq.com;2 佛山科學技術學院口腔醫學院,廣東 佛山 528000)
中國傳統文化是中醫藥學賴以生存和發展的土壤,是決定其學術價值和科學價值的文化坐標,也是中醫藥人才人文精神培養的重要依據,因此探索傳統文化對中醫藥發展的作用和影響具有重要意義。本文討論了中華傳統文化對中醫藥發展的負面影響和積極作用,并提出加強高等中醫藥人才人文精神培養的建議和意見,以期為培養真正具備傳統醫學理論和技能的創新型人才提供參考,同時也為闡釋傳統文化與中醫藥學的互動關系,提供參考。
近年來,我國中醫藥的發展面臨著前所未見的機遇與挑戰。一方面,中醫藥逐漸走出國門,國外“中醫熱”方興未艾,如日漸具有影響力的針灸已被世界衛生組織證實其有效性;中醫診所“全球開花”,擁有1900萬人口的澳大利亞擁有中醫診所4000個[1];全世界超過40億人使用中草藥治病,占世界人口的80%;另一方面,植根于中華文明的中醫中藥卻面臨著傳統文化無法傳承的“失落”。即使作為傳承中醫藥文化的重要陣地,中醫藥高等院校也只能完全按照西方科學模式進行構建,單純使用現代科技來研究中醫藥,甚至不加思考的用動物來做試驗或用分子生物學等來培養造模;而用符合中醫文化特征的方法研究中醫倒成了異類,同時傳統文化在人文精神培養中完全失去了話語權,被排擠到偏僻角落[2],如此種種導致了人才培養的“滑坡”。目前普遍存在兩種走向極端的傾向:一種是全盤西化的態度,拋棄傳統文化,實質等同于文化虛無主義;另外一種是迷信、崇拜的態度,實質就是盲目包庇中醫藥中的糟粕成分。為了實現中醫藥的“現代化”而簡單、粗暴的剝離“傳統文化”的神韻部分,只保留“形”的部分,甚至還破壞了基本的生存土壤以及發展空間。反之,固守中醫藥千年以來的陳舊理念和研究方法,而忽視“形”的動態發展,將導致“神”的靜止,造成了永無止境的惡性循環,也不利于中醫中藥自身發展的需求。顯然,科學闡釋傳統文化與中醫藥學的互動關系具有迫切的現實意義和實際價值。
“然物以少者為貴,多者為賤。”中華民族自古就有依稀為貴的情結,飲食文化中就特別喜好以珍稀為食,而且很有市場效應。自古就有典型的實例如“周代八珍”;又如白燕與血燕在營養價值上并無根本上的區別,但因血燕產量較少,固此價錢遠高于白燕;中藥材市場上更是如此,一些稀缺中藥材價格堪比黃金,但實際藥用價值卻大有商榷之處。這歸根究底還是“物以稀為貴”的局限思想使然。中醫藥對“祖傳秘方”的推崇堪稱極致,雖然確實具有珍稀、罕見又兼具療效的特性,但由于封建保守意識濃厚而并不外傳,反而容易造成失傳,成為醫學領域的巨大損失。如西漢前后問世的我國第一部外科學專著《金創瘈疭方》中提及的方劑學專著《湯液經法》等均已失傳。上述這種傳統性狹隘的保護、壟斷形式,使中藥的發展限制在一家一派之內;“自此一家,別無分店”也造成了不思創新的后果,也明顯不符合市場公平競爭的原則,限制了中醫藥的交流與進步。比較之下,現代醫療和技術方法如伽馬刀手術從開始傳入我國到大規模推廣,由于較完善的知識產權制度,傳播速度非常快,對改善國民健康水平發揮了重要作用。筆者認為,對中醫藥的知識產權保護政策上的不足問題,例如不保護處方、審批周期長、保護時間短等,亟待解決[3]。
結黨立派在中國歷史各行各業均是尋常之事,《新唐書·韋云起傳》說道:“今朝廷多山東人,自作門戶。”就連中醫藥理論,同樣存在類似的問題,過去就有傷寒派、千金派、局方派、溫補派、攻邪派、溫病派、匯通派等等之說[4]。派系林立雖然保護了學術的獨立性,然而目前“派”只是對學術的范圍做了限制,但沒有形成系統的學術特點,所表現出的近似的臨證用藥特點,往往是散在的、經驗性的,很多都無法發展為一定的學術主張,反而分散了研究的重心與精力。“百花齊放”固然是好事,但百花之間缺乏有益的交流和嫁接,甚至互相之間存在非理性競爭關系,那對學科而言就是一種打擊。現代醫學發展已經走向學科的交叉融合,強調學科之間的結合。筆者認為:學術流派應該突出的是“學”,是因“學”而成“派”,而非人為的因“派”而成“學”。“門戶派別”導致博大精深的中醫藥至今仍舊缺乏共識的標準和方法論基礎,這嚴重阻礙了中醫藥的發展步伐。
傳統文化下的我國人才培養方式素以“宗師授受”作為最廣泛的教育模式,并由此衍生出所謂的“入室弟子” “關門弟子”等概念。中醫藥過去一直提倡師徒授受,在魏晉南北朝之前,中國甚至沒有專門的醫學教育機構,所有醫學知識主要依靠家傳師授。古代的名醫大多是跟隨老師個別學習的,如扁鵲師長桑君、張仲景師張伯祖、淳于意師公乘陽慶等。雖然時至今日,中醫藥院校已經基本摒棄了這種傳道授業的方式,但仍然有很多人提議恢復這一傳統;而且進入中醫學高水平理論教學層面,仍舊普遍以此為主要教學模式。宗師授受的內容包含兩方面,一是“宗師”,以師傅的理論系統為本,學徒不能兼習各家學說;二是“授受”,師傅將畢生的所學傳授給心儀的學生,學生則全盤進行接收。這樣的教學模式究其目的就是隱含知識,防止外泄,是一種效率極為低下的傳授模式,根源則是封建保守思想作祟,必然造成學術上的“近親繁殖”,以及“學霸”壟斷學術思想打壓其他學術流派,進而導致人才培養數目少質量參差,甚至造成中醫藥行業的“青黃不接”。現代教育中,應該突出大生產性、公共性的根本屬性特點,根據培養目標的差異性方面為學生提供了更多的選擇。歐美教育體系注重教學的開放,創新無限,學生可以追求自我、自主發展、各取所需、各盡所能,以利于 “卓越人才”的培養。醫學是講求實踐性的實用科學,教學應該更為重視開放與創新,宗師授受顯然不利于中醫藥的廣泛交流與傳播。
“和諧”是中華傳統文化的核心,講究對立事物之間在一定的條件下、具體、動態、相對、辯證的統一,是不同事物之間相同相成、相輔相成、相反相成、互利互惠、互促互補、共同發展的關系。中醫藥理論正是深受這種影響,其精髓也體現在“和諧”上,這點早在兩千多年前的《黃帝內經》中就有論述,釋義中藥乃“平” “和”之藥物;三國時候的魏嵇康的《養生論》:“故神農曰:上藥養命,中藥養性者,誠知性命之理,因輔養以通也”,即中醫藥的治療目的就是將“不和諧”的狀態調整為“和諧”的狀態。如中醫常說“排毒”,而不輕言“殺毒”;并非將病毒、病菌殺滅,甚至動則把所有不良因子導致的病變臟器拿掉,而是通過疏導或減壓達到健康的目的。經過幾千年的臨床實踐技能和攻略,利用中藥或中成藥,通過各種方法凈化臟腑環境、協調臟腑關系,或疏通經絡,調節機體平衡來達到治療效果。“和而不同”的傳統文化下,中醫藥治療手段著眼于維持機體和諧協調,展現了其在治病過程中獨特的優勢和魅力,也為中醫藥的發展奠定了重要的理論基礎[5]。
傳統的“精氣學說”強調萬物之間與人以交感相應,如《靈樞·歲露論》中提到人與天地相參也,與日月相應也。從先秦的“天人合一”論到宋明的“萬物一體”論,強調人與自然相通應的時空觀,即人與自然具有統一性、協調性,周邊環境的變化可直接或間接地影響人體并造成連鎖反應,在功能上相互協調,相互為用,在病理上是相互影響。傳統中醫把人視為自然界的一個組成部分,由“陰、陽”兩大類物質構成,兩者相互對立而又相互依存,時刻處于在運動與變化的平衡狀態之中,一旦這種動態平衡受到破壞,即呈現為病理狀態。因此,中醫藥治療過程中強調從整體出發,不能靜止孤立的,單獨片面的考慮問題。與西醫孤立地看待某一生理或病理現象,將人體各個組織、器官進行單獨處理,通過藥物的“對癥下藥”,“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策略有所不同,首先,中醫在診斷疾病時,重視全面的診療手段,通過“望、聞、問、切”收集病患個體的自然流露、向外界釋放的信息,客觀的分析機體的整體狀況及機體與生存環境的相關內容;然后,不是從微觀的角度去對病毒細菌如何作用于人體進行研究,而是著眼人體整體的各個系統之間的關系,并且通過中藥、按摩、針灸,甚至心理作用去調節各個系統之間的平衡,確保身體健康。可以說,中醫藥從宏觀的角度進行調控調理,基于的是辯證唯物主義和諧觀;天人合一的觀點準確地揭示了自然界的變化無時無刻不影響著人的生理變化和疾病譜的異動,具有更為深遠的指導意義。
取象比類指運用帶有感性、形象、直觀的概念、符號表達對象世界的抽象意義,通過類比、象征方式把握對象世界聯系的思維方法,又稱為“意象”思維方法,對傳統文化的整體觀、相似觀、辨證觀有創造性的認識和開拓,與之相對應的是西方的“分形觀”。分形學是20世紀美國人曼德勃羅 (B. B. Mandelbrot) 創立的,是取象比類的現代化、科學化的表述。中醫古老的陰陽說、五行學實際上是最古老的樸素文字分形論。以陰陽說為例,滲透在中醫學的各個方面,中醫學雖然復雜,但都可以用陰陽來概括的,所以《黃帝內經》說:“人生有形,不離陰陽”;陰陽的符號甚至成為中醫的標志。由取象比類催生的相似觀不僅展示了中醫藥的內涵,也揭示了中醫藥的本質,還改變了人們理解人體及自然奧秘的方式;可以說對分形的研究也極大地拓展了人類的認知疆域。分形學對中醫中藥的發展與定位,提供了重要的方法論和哲學基礎,有其深刻的文化價值和意義。
仁愛,即是寬仁慈愛;愛護、同情的感情,語出《淮南子·修務訓》,強調廣泛地愛一切人。作為儒家思想、孔孟之道的核心,傳統文化的重要價值觀,仁愛精神成為了現代中醫藥人才的道德風向標,也是對傳統醫德這種社會意識的重要傳承。雖然《教育規劃綱要》將德育教育放在突出位置,但參考西方社會對道德教育的評價,量化到細節、指標,反而使道德教育走向反面,走向形式。傳統文化道德教育,提倡仁愛,鼓勵先人后己的品格,與“以人為本、人道主義”等醫學倫理原則遙相呼應,為中醫藥現代化的發展注入強大的精神力量[6]。
修身克己是中華“四大”文化傳統支柱之一,意思是克制和約束自己,嚴格要求自己。過去曾被比喻為商店價錢公道,不多賺錢,凸顯了儒家所推崇的重義輕利的價值觀念、舍生取義的理想人格。在強烈的修身克己氛圍中成長起來的醫藥從業人員,應該將以醫濟世,舍利取義作為追求君子理想人格的實踐。但目前隨著利己主義思想的泛濫,醫務人員在“藥物處方-治病救人”與“藥品銷售-個人獲利”之間經常陷于義利之爭的矛盾中;醫藥代表成為了利益輸送的代表,違反了修身克己的原則。鼓勵“修身克己”,有利于限定崇高的道德責任和義務。
中醫藥人才不僅要具有現代科學素養,而且要能夠繼承和堅持中醫理論和辯證施治的診療技術和手段,兼具“繼承和創新”是其必備的兩種品格,也體現了傳統文化與現代科學的辯證結合;此外,還應具有職業道德水平,高尚的情操以及對中華民族復興的使命感,以此應對新時代、新環境下的“利己主義”的沖擊。
一方面接受以科學手段闡明中藥作用的物質基礎和作用機理,并建立特色的藥效與安全性評價技術,以解決其傳承與創新的瓶頸問題[2];另一方面,發揮優良傳統,將中醫文化的精髓融會貫通,指導其變革與創新,維持中醫藥的特色與精髓。
在全面提升中醫藥人才傳統文化素質的同時,夯實中醫文化理論基礎、掌握精髓理論知識,使其養成獨特的中醫藥思維方法。在各科教學中有效引入中醫藥文化滲透教育,豐富文化教育載體和途徑,將專業教育與文化素養提高結合,使中醫藥文化教育更具可接受性和有效性。
加強社會上的宣傳、生活上各種影視作品以及文學、科普讀物的傳播,為傳統中醫藥文化更早地進入校園[6],進入社會層面,在全社會營造傳統文化氛圍,也使青少年從小接受傳統文化熏陶,為日后接受中醫藥高等教育打下良好的基礎。
[1] 張亞斌, 路緒鋒. 改革開放以來中醫藥對外交流合作的內容及影響[J].醫學與社會, 2015, 28(4): 14-16.
[2] 范瑞平. 中醫:在現代科學與傳統文化之間[J].中國醫學倫理學, 2013, 26(5): 551-554.
[3] 艾鐵民. 以科學發展觀創造和保護中藥自主知識產權[J].中國現代中藥, 2007, 9(1): 4-7.
[4] 馮彬彬,張建海,徐曉玉.辯證認識中藥的毒性[J].云南中醫中藥雜志, 2012, 33(5): 79-81.
[5] 顧加棟, 龔躍. 馬克思主義方法論視角下的現代中醫中藥[J].南京中醫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07, 8(3): 160-163.
[6] 孟令濤, 閆冰, 曾奇, 等. 論中醫文化視野下的醫學生人文精神培養[J].中國醫學倫理學, 2013, 26(2): 226-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