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黨校省部級干部進修班課題組
關于創新發展的若干思考
◎中央黨校省部級干部進修班課題組
創新發展理念是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對創新驅動發展理論的精煉和升華,在我國發展全局中有舉足輕重的核心地位。必須準確把握創新發展的科學內涵,清醒認識當前創新發展的階段性特征,堅定不移以創新能力建設為主線,努力營造穩定可預期的政策環境,充分挖掘科技人力資源紅利,把創新發展建立在更加堅實的科技基礎和人力資源基礎之上。
創新發展;創新能力;政策環境;人力資源
重視和發揮科學技術在人類社會發展中的重要作用,是馬克思主義的一個基本觀點,也是中國共產黨人治國理政的一個突出特點。新中國成立以來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從鄧小平同志提出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到江澤民同志倡導實施科教興國戰略、胡錦濤同志提出建設創新型國家,再到習近平同志提出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中國共產黨人對科學技術作用的認識不斷深化,科技創新始終貫穿黨治國理政戰略部署的全過程。
一個國家的創新發展水平,既取決于科學技術知識供給能力和水平,又取決于利用這些科學技術供給以產品、服務或者工藝改進的方式產出商業價值、獲得競爭優勢的體制機制,還取決于技術創新基礎設施狀況,包括物質基礎設施和創新政策以及相應的文化氛圍等。這是我們判斷我國創新發展階段水平的基本依據。
一是在基礎研究領域,我國正處于從量的積累向質的飛躍的重要時期。2006―2016年中國高被引論文1.69萬篇,占世界12.8%,居世界第3位;被引用次數進入本學科前1‰的國際熱點論文495篇,占18.0%,居世界第3位。《2016研究前沿》顯示,在全球180個熱點和新興研究前沿中,中國表現卓越的有30個,占1/6,僅次于美國位居世界第2位。[1]
二是在技術開發領域,我國在主要科技領域和方向上實現了“占有一席之地”的戰略目標,正處在跨越發展的關鍵時期。2015年我國受理發明專利申請110.2萬件,連續5年居世界首位;國內發明專利授權26.3萬件,居世界第2位。2013―2015年開展的第四次國家技術預測近兩萬名專家對13個重點領域1049項技術進行的中外技術競爭分析表明,我國居于領先地位的技術占17%,并行技術占31%,跟蹤技術占52%,[2]顯示我國科技創新進入“三跑并存”、跟蹤為主階段。
三是在產業技術領域,我國已經成為具有重要影響力的科技大國,科技創新的支撐和引領作用日益增強。技術引進經費與R&D經費之比也從2000年的62.3%下降到2008年的15.2%,再下降到2014年的4.2%,表明我國產業技術發展已經達到一個重要的轉折點,在一般技術上實現與西方發達國家同步發展,國外技術已引無可引,甚至無法引進了,必須走自主創新之路。
四是在科技支撐產業發展方面,我國粗放型經濟增長方式還沒有發生根本性改變。“十三五”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規劃顯示,戰略性新興產業2015年增加值僅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只有8%,計劃十三五期間提高到15%。[3]我國技術水平總體上相當于美國的68.4%,與國際先進水平相差9.4年,在關鍵核心技術領域仍然存在諸多卡脖子的地方,受制于人的情況極為突出。
五是在經濟創新度方面,我國還不屬于高度創新經濟體,國際差距明顯。以生產率、創新投入強度和排放產出率三大類五個指標測算,中國僅屬于中創新度經濟體。按《國家創新指數報告2015》測算,我國國家創新能力在世界40個主要國家中排第18位,世界知識產權組織2016年度《全球創新指數》報告認為我國在全球128個經濟體中居世界第25位[4],說明我國經濟的創新度與先進國家還有較大差距。
綜上可見,在全面創新中起核心和引領作用的科技創新上,當前我國已經有了很好的基礎條件,但各環節發展很不平衡。國際上創新型國家科技進步貢獻率一般都在70%以上,對外技術的依存度都在30%以下,而我國科技進步貢獻率只有55%左右,對外技術依存度仍然在50%以上。[5]從目前我國發展的階段特征來看,我們在策略上必須轉入依靠創新驅動發展,但從發展的內生動力看,轉入創新驅動發展階段的條件還遠未成熟,尚未進入創新驅動發展階段。
技術創新既是一個復雜的科技過程和經濟過程,也有許多非經濟因素參與其中,這就要求我們必須把創新理解為科技過程、經濟過程和社會過程的有機統一,把能力建設作為主線貫徹創新全過程,統領科技創新為核心的全面創新。
一是強化戰略規劃能力,包括戰略預見和戰略選擇的能力。要建立強大的科技情報和預測能力,更準確判斷我國的戰略性科技需求,明確需要何種科技為基礎的產品和服務,明確提供這樣的產品和服務需要何種科學技術供應,在此基礎上進一步依據經濟社會與國家安全事業發展的輕重緩急來確定未來技術創新的基本方向,做出符合國情、能夠實現非對稱趕超的戰略選擇。這樣一種戰略決斷,非有大戰略眼光科學家不能為,非大政治家不可為。
二是增強科技知識獲取與應用能力,包括研究開發能力和持續調整能力。獲取科技知識主要有三條路徑:一是自主研究開發,包括獨立研究開發和合作研究開發;二是從外部引進相關研發成果,包括購買專利、獲得相關的技術許可、引進人才、進口隱含有先進技術的資本貨物等;三是推動企業通過技術獲取型并購獲得外部技術供給。這就要求在信息搜索、基礎研究、應用研究、產品開發、人才培養、技術吸收,以及生產、銷售、工程、融資以及產品特型化等方面都擁有強大能力,并通過分工協作從社會上獲得供給。
三是強化資源動員能力,包括組織協調能力與生產營銷能力等。研發或引進的科技成果只是具有潛在商業價值的戰略資源,而開發這種戰略資源并實現價值創造則需要強大的組織協調能力,包括對市場、產品或技術以及組織結構做出創新性選擇,對關鍵人員和關鍵資源做出戰略性安排,并組織協調這些資源實現價值創造。在這個過程中,既要準確把握技術動向及其提供的生產可能性邊界,又要對國家戰略需求、經濟社會發展狀況、市場變化態勢等及時做出判斷,并根據實際情況進行戰略調整。
四是加強知識擴散能力,包括技術吸收能力與學習能力等。任何創新都不是孤立進行的,有其獨特的創新系統、生態和網絡,參與主體的相互作用不可避免地會產生擴散和溢出效應,促進科技知識在全社會的流動與擴散。一個社會的科技知識流動越是順利通暢,它的技術學習和吸收能力也就越強,其創新能力也就越強。美國創新戰略的重要目標就是激勵全民創新,聯邦政府要通過各類獎項激發美國人民的創造力,通過創客、眾包與群智科學,挖掘創新才能。我國全國總工會組織的職工“五小”活動也是群眾性技術創新的典型形態之一。
五是增強制度與政策能力,包括體制改革能力與政策調整能力等。技術創新總是在一定的制度之中進行的。由于技術創新涉及到資源動員、行為激勵、收益分配等多個方面,技術創新相關的制度也有其獨特的體系、結構與運行機制,它們共同構成了技術創新的制度空間,其整體效能很大程度上決定著技術創新的強度、頻度及其績效。在缺乏對技術創新的正式制度支持的情況下,技術創新的數量會減少,創新活動將傾向于在創新成果難以復制的領域進行,而創新者傾向于對其技術信息取保守態度。由此可見,創新能力不僅僅是技術能力或者研究開發能力的簡單加總,而是涵蓋了科技研發、知識應用、生產經營等全過程的綜合能力,因而主要是一種制度性能力。我國目前已經積累了豐厚的創新元素和土壤,實現技術的突破只是時間問題,現在的關鍵是能否為創新提供一種真正的激勵和推動的制度框架。如果不能正確處理政府、市場與創新的關系,我們很有可能掉進“技術能力陷阱”。[6]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在當前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持續推進的大背景下,建立有利于技術創新的制度框架更具有優先性和緊迫性。
經過近四十年的改革開放,我國已經初步建立起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但是,政府在創造和提供政策這種公共物品上,存在著太大的積極性,想管的事情太多,政府干預那只“閑不住的手”還在時不時地露一小手,科技創新領域至今還未建立起一個既能充分發揮市場機制的資源配置和激勵作用、又能夠恰如其分地保持和運用政府的宏觀協調統籌功能,既能夠既充分地調動和發揮科技人員的積極性和創造力、又能夠適時地將科學技術成果轉化為現實生產力的競爭性市場經濟體制,而且政策供給過多過濫,彼此之間沖突打架時有發生,往往使創新者無所適從。解決這些問題,必須按照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確定的充分發揮市場機制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調控作用這一基本方向,從根本上理順制度變革與政策調整之間的關系,努力為創新提供一個穩定可預期的政策環境。
一是堅持正本清源,把制度改革與政策調整區別開來。進一步明確制度改革與政策調整的不同功能,讓制度的歸制度,政策的歸政策,既要強化制度供給,夯實制度基礎,又要注意政策中的制度性因素,及時把行之有效的政策、做法和經驗轉化為制度,還要避免把政策與制度混為一談,用政策調整替代體制改革。
二是強化自我約束,控制政策出現的頻度和力度。切實避免政策供給過多過濫、尋租空間過多,從根本上解決政策空間橫向割裂與縱向扭曲的問題,努力為創新參與者提供一個可預期的穩定政策環境。過于頻繁的政策調整,無助于創新主體形成穩定預期,因而會對創新形成負激勵。
三是明確創新活動的經濟屬性,讓創新政策和科技政策各歸本位。切實把創新驅動發展的重點放在產業領域而不是科技領域,既重視技術推動模式,又重視需求拉動模式,還要注意創新網絡的作用,建立真正基于創新驅動導向的政策設計,避免把技術推動模式作為創新發展政策設計的唯一模式。
四是強化創新主體,調動激發市場活力。盡管我國企業研發支出占到全國的76.8%,但大部分企業仍處于技術跟蹤和模仿制造以及低端加工制造階段,大量研發活動和高端科技人才還是集中在高校和科研院所。必須解決研發主體和創新主體分裂這個困境,讓企業成為不僅是創新投入的主體,而且是創新決策、創新活動、創新風險和創新收益的主體,在創新資源配置上真正發揮主體作用。
五是健全制度與政策設計,把更多的社會資源引向創新。中國不缺技術、人才、資金等創新要素,但缺少能把要素集成的創新制度。現在過多的社會資源進入房地產、股市等領域,很大程度上是制度-政策扭曲造成的,只要市場上有比創新更容易取得超額利潤的投資領域或者方法,我們就不可能真正進入創新驅動階段,這是實現創新發展必須解決的一個突出問題。
創新文化也是極為重要的。邁克爾·波特曾經說過,基于文化的優勢是最根本的、最難模仿的、最持久的競爭優勢。正是富有冒險精神的美國創新文化才使美國經濟充滿活力,促使新的創意不斷被引入市場。世界銀行認為,如果中國能成功培育開放的創新文化,那么服務業也可能成為重要的受益者。[7]只有打造創新型、智慧型、包容型、力量型文化,創新才能形成規模和可持續性。要把創新制度、創新政策與創新文化結合起來,努力營造一個最大程度激勵創新的社會生態系統。
習近平總書記說,人才是支撐發展的第一資源,創新驅動本質上是人才驅動,經濟全球化表面上看是商品、資本、信息等在全球廣泛流動,但本質上主導這種流動的力量是人才、是科技創新能力。據中國科協創新戰略研究院測算,截至2015年底,我國科技人力資源總量達到8634萬人,其中研發人員535萬,均居世界首位。他們年輕、訓練有素、愿意投身科技活動并且成果豐碩,廣泛分布在全國3600多家科研機構、2800多所高校、31000多個產品檢測實驗室、1600多個地震臺站、99萬多個醫療衛生機構以及7700多萬家企業之中,以占全球15%左右的研發支出和26%的研發人員,生產出16.3%的SCI論文,31.6%的EI論文,26.3萬件位居世界第二的國內發明專利授權,是我國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邁入創新型國家行列、建設世界科技強國的重要支撐力量,是我國在人口紅利消失的情況下最寶貴的戰略性資源。同時,調查也發現這個群體存在缺乏高水平戰略科學家和科技領軍人才,高層次科技人才大都愿意呆在高等學校、科研院所等事業單位,不愿意去處于技術創新基層一線工作,科技成果轉化積極性不高,相當一部分科技工作者缺乏創新創業沖動等突出問題。
開發戰略資源,發掘科技人力資源紅利,必須改變不合理的人才使用政策,盤活人才、用活人才,充分調動和激發科技工作者創新創業的積極性主動性創造性,這是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關鍵所在。
一是健全人才認可制度。著名科學社會學家默頓說,認可是科技界的硬通貨,也是在科技領域最有效的激勵方式。要從根本上解決“以管干部的方法來管科研人員、以對公務員的激勵機制來對科技人員激勵”的不科學做法,不能用組織認可、提任職務替代同行認可對待科技人員激勵,不能一出點成果就提拔到行政領導崗位上,不能把對黨政干部的激勵用到科學家身上,不能把對年輕科學家的激勵用到資深科學家身上。
二是優化人才使用制度。寬松自由、理性質疑的學術研討氛圍是科技工作者一種工作方式,參加學術會議、進行國際學術交流是科技創新的重要基礎條件。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尊重科學研究靈感瞬間性、方式隨意性、路徑不確定性的特點,核心就是在人才使用上改進方法、優化機制,不以出成果的名義干涉科學家的研究,不用死板的制度約束科學家的研究活動,不能把科學家在一起喝咖啡就認為是在聊大天,更不能把學術會議與黨政會議混為一談。
三是改革科研資助制度。我國研發支出中,企業占比已經超過四分之三,顯然居于主體地位,現在的關鍵是如何用好政府的科技支出。中央財政科技支出要以基礎研究和使命性研究為主,進一步加大穩定支持力度,減少競爭性項目,看準了的人和機構就要給予長期穩定支持。同時要明確經費性質,改革和創新科研經費使用和管理方式,避免把科技創新這一復雜的智力創造活動等同于簡單的工程建設項目,真正讓經費為人的創造性活動服務,而不是讓人的創造性活動為經費服務。
四是改進科研評價制度。科技評價是科技工作的指揮棒。要建立分類評價制度,基礎研究用論文作為學術評價的主要依據無可厚非,而且要鼓勵科研人員多發論文、發高質量優秀論文,而對應用研究和開發研究則應該主要用市場價值與社會價值作為主要依據,不能對所有科技人員都用發表論文作為考核依據。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統籌加強高層次創新人才、青年科技人才、實用技術人才等人才隊伍建設,最大限度支持和幫助科技人員創新創業。
五是改革收入分配制度。基礎研究確實不是一個發財的事業,沒有一個科學家在進入科研職業時是把賺錢作為主要目標的,但他們確實需要一種中等水平收入,能夠支撐他們過一種衣食無憂的體面生活。在應用和開發研究領域,則應該給科技人才與其業績相符的報酬、物質和精神獎勵、待遇等,允許他們依靠科技“一夜暴富”、有名有利,這不僅是經濟利益的體現,更重要的是對科技人才的知識價值、創造價值和社會價值的肯定。
六是改革人事管理制度。科學家是高度流動性的,越是高水平科學家流動性越強,高端科學家的流動是全球性的。要針對不同類型的科技人員分類施策,堅決改革不合理的人才管理和使用制度,優化人才使用政策,既要鼓勵引導科學家合理有序流動,以更加開放的胸懷來識才愛才用才,又要培育職業忠誠度和崗位敬業度,避免人才市場上的惡性無序競爭,著力建立符合人才成長規律的體制機制,讓他們心無旁騖地投入到創新活動。
[1]中國科學院科技戰略咨詢研究院、中國科學院文獻情報中心、Clarivate Analytics:《2016研究前沿》,中國科學院科技戰略咨詢研究院網站,2016年11月2日,http://www.casaid.cn/tzgg/201611/ t20161102_4689509.html。
[2]袁立科、王革、謝飛、許曄、張俊祥:《我國技術總體處于怎樣的水平》,《光明日報》2015年5月8日。
[3]《國務院關于印發“十三五”國家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規劃的通知》(國發〔2016〕67號),中國政府網,http://www.gov.cn/zhengce/content/2016-12/19/ content_5150090.htm。
[4]陳經:《中國的創新實力究竟排第幾?》,《瞭望智庫》2016年12月26日。
[5]慎海雄:《以科技創新為核心 形成新的增長動力源泉》,《瞭望》2014年第34期。
[6]臨風:《全球創新競爭中的政府與市場》,《科技日報》2014年9月19日。
[7]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世界銀行聯合課題組:《2030年的中國:建設現代、和諧、有創造力的社會》,中國財經出版社2012年版,第21頁。
(課題組長、執筆人:王春法,中國科學技術協會書記處書記、黨組成員;課題組成員:郭 華、張岱梨、雷鳴山、康耀紅)
責任編輯:李冬葉
F130
A
2095―7270(2017)07―001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