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茸培楚
(云南藝術學院舞蹈學院,云南 昆明 650504)
“阿尺目刮”舞蹈藝術解讀探析
格茸培楚
(云南藝術學院舞蹈學院,云南 昆明 650504)
傈僳族“阿尺目刮”是極具民族地域特色的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歌舞,維西縣葉枝鎮同樂村的“阿尺目刮”歌舞作為傳承、保護、發展的傈僳族民俗文化對象,具有一定知名度,很多研究者從文化、旅游、民俗等方面進行深入探析。本文試圖對“阿尺目刮”舞蹈動作風格及舞蹈隊形調度進行分析解讀,進一步了解、認識傈僳族圖騰崇拜中的“阿尺目刮”舞蹈的獨特魅力。
阿尺目刮;舞蹈風格;舞蹈調度;解讀
同樂村隸屬迪慶州維西縣葉枝鎮最東北的一個傈僳族村落,是迪慶藏族自治州14個傳統文化保護區之一,唯一的傈僳族傳統文化保護區,也是保留傈僳族傳統文化最為純正的村寨,通行漢族語系藏緬語族彝語支傈僳語,曾使用傈僳族音節文字。
公元794年(唐貞元十年),南詔異牟奪取神川都督府,施蠻被擊破,施蠻百姓大部分遷往維西境內,聚居于瀾滄江上游地帶,成為了傈僳族先民,從那時起,同樂就有了傈僳族人生活的足跡。公元1548年—1549年,瀾滄江沿岸的部分傈僳族不堪忍受封建地主的壓迫,在首領同樂人木畢、挖橫那率領下,渡過瀾滄江,翻越碧羅雪山,遷往怒江居住。后又在17世紀—19世紀的200多年中,兩次遷回瀾滄江兩岸居住。同樂村地處瀾滄江東岸半高山地區,屬中溫帶低緯季風氣候,村寨四面環山,有獨特的生活方式,其民居也相對特殊。半高山是他們的主要居住地,在江邊、河谷一帶有“莊房”,主要在春、秋收種時居住,在海拔3200米以上的地方有“火房”,是在收種結束后上山采集的住所。民居以依山而建,且以木料為主,擇吉日挑選宅基地和上山祭祀神山選樹砍料,殺豬宰羊喝酒,請親朋好友慶祝建好新房,并一起歌舞三天三夜,新房門扁上栓掛山羊頭,即羊圖騰的崇拜。同樂傈僳族崇豐神、鬼,無廟宇,以祀神、驅鬼、占卜等宗教活動。傈僳族時代相傳天地間有神靈與鬼怪觀念,崇拜大自然。傈僳族人民對環境保護和民俗文化傳承有較強的保護意識。同樂村民間歌舞最為流行的當屬“倮當目刮瓦器”舞,又稱“矣乃扒瓦器”,簡稱“阿尺目刮”,直譯“山羊之歌”“山羊的歌舞”。無器樂伴奏,踏歌起舞。傈僳族長期處于以游牧和采集為生的生產生活階段,羊與他們的一切生活關系密切,朝夕相處,變成了他們最愛的家畜,從此掌握羊的生活習性,熟悉養的聲音肖貌、動作,日積月累中,傈僳人民似乎能與羊交流情感,常常模仿它的動作、聲音,慢慢形成了他們之間情感交流的工具,在漫長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同樂傈僳族的祖先們以大山為家,以羊為伴,經過漫長歲月與羊接觸、模仿、概括、提煉,從而形成了“阿尺目刮”這一具有原始韻味的獨特歌舞。據葉枝鎮傈僳族人講,“阿尺目刮”歌舞是祖傳下來的,具體時間已無文字考證,在節慶、婚喪嫁娶、喜慶豐收、祭祀、房遷等活動,均有“阿尺目刮”載歌載舞,其內容和方式因其活動而有所不同,也有即興發揮。舞蹈以群舞集體性為主,同樂村表演“阿尺目刮”的人超過90%,甚至有些全家是“阿尺目刮”的表演者。
傈僳語中“阿尺目刮瓦器”就是當下的“阿尺目刮”,‘阿尺’在中文里山羊的意思,‘目刮’是歌或調的意思,而‘瓦器’即跳舞。“阿尺目刮”也是傈僳族最常跳的舞蹈之一,其參與性強,容易接受,老少皆可表演。舞蹈從跳起到結束都是踏歌起舞,步伐隨唱歌的節奏而跳,有領唱和合唱相結合,參與者分男女兩隊,每對有一名領唱者,其余伴唱,根據領唱帶頭路線為主,一般順時針繞圈舞蹈,并伴隨唱腔的快慢變化舞蹈動作和隊形變化,時長根據內容和形式而定。在“阿尺目刮”長期的流傳中,傈僳族人民對它進行加工創造,使之不斷豐富和發展,形成十多種跳法,每種跳法都有自己的名稱并形成獨立舞蹈,目前傳承發展形成的跳法有:“左倮鄧”(圓環舞);“臘臘鄧”(進退舞);“灑托閉”(跺三步);“阿尺鄧”(跳山羊);“蹉雞鄧”(對腳板);“阿來幾”(龍盤旋);“別別雞”(舞旋風);“切勒渦只潑”(磨盤旋轉);“矣然鄧”(迎賓舞);“瑪奪坦”(尋求愛侶)。其中:“矣然鄧”和“瑪奪坦”要在特定的場合才跳。這些跳法隊形多樣主要以直繞圓、半圓弧、扭曲線、縱隊線、大圓圈為主。其舞蹈動作不同于其他傈僳族舞蹈整體重心下移、動作主要以腳步的跳擺和跺蹋,上身前后搖擺,臀部收送,前俯身、抬頭、回望,突出騰躍、蹦跳,更注重男女舞者之間的動作交流。
該舞蹈以模仿山羊的姿態、動作,很形象地塑造了山羊的靈巧、剛毅、沉穩的性格,羊是傈僳族人民生活中最親密的伙伴,羊元素貫穿他們整個日常生活,如飲食文化中的羊肉,起居文化中的羊毛、羊皮制品,紅白喜事中常用的羊部分軀體作為供奉祭祀品。從日常生活到精神世界傈僳族離不開羊的一切,羊也影響著他們生活中的一切。換句話說來,傈僳人生活精神的體現是“阿尺目刮”舞蹈語言體現的隱喻。依山而居,以大自然中一切動植物為生活基礎的傈僳族,常年需要在大自然中尋找食物和發展自己的生活環境,在目前交通不太發達的情況下,他們自始至終以邁開雙腿、從腳下出發的生活方式是整個傈僳族最根本也是一直傳承的優良美德和精神顯現。山羊也成為高山叢林里傈僳人民首選羊類,山羊勇敢活潑,敏捷機智,喜歡登高,善于游走。所以,“阿尺目刮”舞蹈整體以腳下的動作為主,上身及頭部以配合腳步動作形成山地民族特有的生態文化下的同樂村傈僳族舞蹈文化。其十種跳法的舞蹈均已先動腳在配合其他身體動作,腳步力量根據不同舞蹈的表現而力量和幅度均不一樣。其中(跳山羊)“阿尺鄧”舞蹈,以一個男或女領舞帶頭,雙腳跳跺、蹋為主,似羊跳躍山石和溝壑的狀態,腳底輕快而有力量。人體學研究中常把人的身體三類劃分:頭部是智慧的表現,人的軀干是情欲的表現,而腿部是力量的表現。靈活而富有力量的腳步動作也是“阿尺目刮”舞蹈主要表現力和動作風格特征。“蹉瑪鄧”“臘臘鄧”動作則是腳底四步一跺為主,進行進退和交叉式的舞蹈隊形進行,腳底似乎是在表達羊情緒的寓意。以“蹭”“跺”“蹋”為主擺跳、頭部高低配合等為主線則是該舞蹈模仿山羊擬態、跳躍。也是“阿尺目刮”舞蹈的主要風格。當我們看到“阿尺目刮”舞蹈時則更多的是如此震撼和表現山羊動作如此像之類話語,沒錯!山羊的擬態之美確實很美,但很少體會美的具象來自哪里,舞蹈是肢體語言藝術,一切出發點來自于身體動作表達,動物的模仿或展現其動作最能抓住特點的地方是下肢,恰恰“阿尺目刮”舞蹈通過不同節奏的步伐形式、不同力量的腳部動作體現出山羊靈巧、活潑、善于跳躍的一面,直接地體現了傈僳族人民善于觀察生活、情感細膩,擁有勤勞好動、樂觀向上的生活風、精神狀態。
目前傳承的該舞蹈調度主要以大圓、縱隊線、扭曲線、弧圓線為主,并以模仿山羊的跳躍、熱烈粗狂的步伐和輕悠的擺閃,以悠揚的歌聲中構成“阿尺目刮”緩急相并的風格。“左倮鄧”以大圓圈為主,歌舞者手拉手或摟肩搭背,向順時針舞蹈,并以身體、頭部朝向一致,舞者之間間距緊湊,形成大圓圈舞蹈時極具震撼;“臘臘鄧”調度也為大圓圈,與之不同的是歌舞時腳步往圈內進退四步一跺,具有同樂傈僳族的舞蹈步伐,圓圈往里進時則有羊群在相互貼近表達某種族群意識的場面感;“阿尺鄧”是由領舞者帶頭行進,慢慢形成連綿不斷的隊形,舞蹈畫面也隨著領頭者的變化而改變,充分體現了領頭羊的真實意義;“搓瑪鄧”以兩排縱隊的調度形式,男女各站成兩排相互對腳板舞蹈,同時整體路線順時針發向移動;在隊形畫面過程時感受羊與羊之間的交流擬態之美;“阿來幾”像是羊群放出羊圈的畫面感,由一人或兩人領頭并以二龍吐水的調度形式舞蹈出場現;“別別瑪”舞者相互手拉手,以和腳下跺踏步聲形成“洗卷筒”隊形;猶如羊群下坡的風貌;“切勒渦只潑”是已站好的大圓圈隊形后,舞者進行相互穿插花式的隊形,形成羊群尋找中意之情的畫面……以上這些原生態的舞蹈調度是該舞蹈更具視覺沖擊,形成更好看的舞蹈畫面和運動路線,最直觀地體現了羊以族群行動和群居習性的生活方式,直接體現了同村的傈僳族人民團結進取,克服困難,積極向上的精神風貌和生活狀態。
筆者從舞蹈調度的形式來淺析以上幾種跳法舞蹈。舞蹈調度形式有物理劃分和藝術劃分,這里的物理劃分就是整個大畫面整體性外在形象畫面的圖像構成,其中這圖像又可分為:(1)畫面與畫面之間形成的路線也就是過渡式的舞蹈調度;(2)呈現式的調度,是圖形構成之后的調度,與圖形“靜止運動”“原地運動”和“換位移動”,也就是說舞蹈調度的原地造型以及造型上的運動和流動。在“阿尺目刮”舞蹈的十種跳法,幾乎都屬于過渡式的舞蹈調度,一直在以線為主形成不同的調度(舞蹈畫面路線),如:圓(左倮鄧、臘臘鄧)、弧線(阿來幾)、曲線(灑托閉)等,都是從單一隊形出發最終形成圖形畫面的物理調度。而“蹉雞鄧”“切勒渦只潑”是屬于呈現式的舞蹈調度,從交叉隊形變成縱隊線直接體現圖形的重解與重構的關系。這些都是單純的從物理角度圖形構成的方式來分析該舞蹈跳法的調度解讀,體現傈僳族人民聰慧敏捷的思維,極具細致地觀察羊的生活習性等,充分展現在舞蹈調度里。
而“阿尺鄧”(跳山羊)舞蹈調度在“阿尺目刮”舞蹈里極具藝術性和貼近作品感。它以男女一排曲線式出場,似山羊盤旋在山路的圖形呈現,形成連綿不斷的運動路線,跳到一定時長則男領舞和女領舞有跳躍動作,表現山羊相互挑逗,形成雙人舞與群舞關系并以改變原有的路線形成半圓形,群舞面向兩挑逗的舞者;男女領舞跳躍,相互挑逗動作其人體(身體)外部發生行為,倆舞者眼神互視,傳達相互心里思緒或則表象形象體現內在心理活動,這也就是行動性的調度和心理性的調度發生在一起,群則形成的調度畫面既有物理圖形的構成,又有虛實相結合來襯托雙人舞的內容。因為舞蹈調度中的藝術劃分是落實到舞蹈本身的藝術性,從行動性的調度、心理性的調度、實性調度、虛性調度構成。如果從內容和形式的統一來講,行動性和心理性調度為相互搭配的,虛實調度是相結合的,行動性的調度是人物(人體)身體外部發生的行為。心理性調度則是人物(人體)身體內部發生的行動,而虛實調度就是助力行動性和心理性的調度表意的技術手段。“阿尺目刮”舞蹈調度也是傈僳族族群從歷史到今天生活軌跡的一種顯現,體現了羊與傈僳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相輔相成的關系,其舞蹈調度的簡易和單一都是傈僳族人民生產生活中提煉出來的,也表意性地展現了民族人文精神面貌。作為舞蹈藝術的發展和形成,特別是舞臺作品藝術,“阿尺目刮”需要更多的經歷和時間實踐。
在淳樸善良的同樂村傈僳族人民的世界里,舞蹈直達人的內心,表現樂觀積極、友好和諧,帶給人們歡樂。“阿尺目刮”舞蹈風格體現出淳樸、真實,動作和諧有力量。其舞蹈調度簡易而充滿能量,不那么復雜的舞步和相對簡單的上身動作,給人沉醉的情緒,帶給人高級的精神活動。正是從舞蹈風格調度給人最直接的感受,也是傳達其背后的文化內容。舞蹈調度是舞蹈表現的主要元素,也是直接關系舞蹈形成的根本,舞蹈風格是區別與其他舞蹈最直接的觀感,是舞蹈形態文化的基本特點。通過舞蹈風格、動作、調度形成其舞蹈獨有的特點和舞蹈形式。那些動作、姿態、隊形、圖案的呈現詮釋了舞蹈的情感和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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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722.22
A
云南省教育廳2017年度科學研究基金項目《云南少數民族民間舞蹈編創實踐研究——以維西縣葉枝鎮“阿尺目刮”為例》(項目編號:2017YJS113)。
格茸培楚(1988-),男,云南省迪慶藏族自治州,云南藝術學院舞蹈學院MFA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舞蹈編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