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龍飛+李鴻磊

摘要:中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OFDI)在近年來出現了一些新趨勢。投資動機由尋求自然資源和效率轉向尋求市場和戰略性資產;在投資區位方面,對發達國家的投資比重上升;投資領域方面,高端制造業和現代服務業領域的投資日益增加;投資方式上,股權并購和設立海外研發基地等方式逐漸增多。隨著對外直接投資呈現的新趨勢,企業所面臨的風險也發生了一些變化,且在不同國家和地區面臨著不同的風險類型。文章首先結合投資路徑發展(IDP)理論和資源基礎觀(RBV)理論構建了一個分析框架,闡釋中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新趨勢,接著對五個投資區域的主要風險進行了探討,并提出了相關的政策建議。
關鍵詞:對外直接投資;新趨勢;主要風險
一、 引言
近些年來,中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OFDI)呈現高速增長的態勢。根據商務部的最新統計,2016年1月~7月,我國境內投資者共對全球156個國家和地區的5 465家境外企業進行了非金融類直接投資,累計實現投資約1 027億美元,同比增長61.8%。中國企業已成為國際直接投資領域的重要力量。
在投資規模高速增長的同時,國內外經濟形勢的變化也影響到中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動機、流向、領域和方式等方面,使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呈現出一些新的趨勢。在這種新趨勢下,中國企業在海外面臨的風險不斷上升并發生了一些相應的變化,而且在不同國家和地區面臨的主要風險也并不相同。本文意在對近年來中國企業OFDI出現的新趨勢,以及企業在不同區域所面臨的主要風險進行分析,并提出相關的政策建議。
二、 對外直接投資的新趨勢
投資發展路徑(IDP)理論與資源基礎觀(RBV)理論分別從從宏觀和企業角度闡釋了一國對外直接投資規模的變化和動因。國內的一些研究,如吳先明和胡翠平(2015)發現,2003年~2012年10年間中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具有顯著的自然資源尋求和效率尋求動因,而戰略資產尋求動因表現不顯著。但是近年來中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實踐表明尋求市場、特別是尋求戰略資產的趨勢日益突出。比如美的(Midea)公司收購德國工業機器人制造商庫卡(Kuka)、海爾(Haier)收購GE白色家電、三一重工收購德國工程產業巨頭普茨邁斯特,等等,都意在通過收購發達國家技術水平較高的企業來開拓市場、促進企業創新能力與國際競爭力。這種變化意味著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動機在不同時期的各有側重。經濟發展水平的變化影響產業結構的變化與資源配置狀況,進而對企業選擇在國內或國外投資產生影響。基于這個思路,本文在IDP理論和資源基礎觀理論之間引入產業結構的變動來構建一個分析框架,以此解釋當前中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趨勢的變化機制。
1. 人均GNP低于400美元的階段表明經濟處于工業化前期,面臨國民儲蓄與外匯儲備較少的“雙缺口”局面,以衣食為主的需求決定了農業、輕紡工業等成為支柱產業;這些支柱產業發展所需的技術較為成熟、企業生產主要依靠土地與勞動等豐裕要素的投入。這決定了企業既無能力也無意愿對外投資,故這一階段中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幾乎空白。
2. 人均GNP為400美元~1 500美元時,工業化由前期向中前期過渡;主要需求集中在諸如家用電器、通訊、交通設施等領域,主導產業以輕工業為主,一系列如煤炭、金屬、電力、木材、化工等配套的上游產業發展起來;市場的擴大與投資機會的增多吸引外國直接投資(FDI)持續流入,并通過產業集聚作用帶動國內企業出口;由于對外投資比出口的門檻更高,故此時企業對外直接投資仍很少,且多集中在為滿足國內需求的自然資源領域,如首鋼1992年收購秘魯鐵礦、中礦國際投資澳大利亞氧化鋁項目(1996),等等。
3. 人均GNP為2 000美元~5 000美元時,工業化由中期向后期過渡;產業結構在這一時期變化迅速,需求結構轉向以耐用品、住房為主,主導產業演變為鋼鐵、石油、機械、船舶、化工、汽車、電子、建筑等資本和資源密集型的重化工業以及服務業;對原材料、能源等大宗商品的需求持續擴大,同時出口的迅速增長使外匯儲備日益增多,因而企業對外直接投資規模開始迅速增長。這一時期對外直接投資的顯著特點是尋求自然資源,兼有尋求效率和市場動機。比如中國五礦收購加拿大諾蘭達礦業公司(2004)、中海油競購優尼科(2005)、中信收購哈薩克斯坦國家能源公司(2005)、中鋁收購力拓(2008)、中海油購買加拿大尼克森石油公司(2008)等等都屬于資源尋求型投資;同時這一時期海外工程投資大幅增加,呈現尋求效率與市場的動機。
4. 人均GNP為5 000美元~10 000美元時,工業化進入中后期階段,需求結構逐漸轉向以金融服務、旅游、休閑娛樂、文化傳媒、醫療、電信、互聯網等為代表的現代服務業,消費者群體日益多元化、個性化并開始注重產品和服務的各方面質量和性能,比如用戶體驗、綠色環保等等;新一輪科技創新帶來的諸多技術促進了產業融合的趨勢、新興產業出現并快速發展、傳統產業借此促進轉型升級,進而培育出一批知識和技術密集型的企業。如互聯網領域的BAT、城市出行領域的滴滴打車、智能手機領域的小米等等;以高鐵、核電、城市軌道交通、新能源汽車等為代表的高端制造業發展迅速;此外,產能過剩的局面一方面造成了傳統領域投資回報率下降,進而減緩了能源、原材料等行業海外投資的步伐,另一方面促使資本流入盈利前景看好的新興產業,進而為這些行業中的企業對外直接投資提供了支持。基于上述因素,這些行業中的企業在當前中國對外直接投資中表現搶眼,并有顯著的尋求戰略資產和市場的動機。如聯想收購摩托羅拉移動(2014)、百度投資Uber(2015)、萬達集團收購美國傳奇影業與英國院線(2015、2016)、騰訊收購芬蘭手游開發商Supercell(2016)、滴滴出行收購Uber中國(2016)、復星國際收購日本、歐洲等地區的房地產項目(2016)、美的集團收購德國庫卡機器人公司(2016),等等。第二,高端制造業“走出去”步伐加快,如土耳其伊安高鐵項目(2014)、泰國高鐵項目(2015)、印尼雅萬高鐵項目(2015)、中車公司美國馬薩諸塞州制造基地(2015)、中核集團在中東、北非和南美的一系列項目(2014、2015),等等。第三,股權并購、海外研發基地等方式逐漸增多。

由上述分析并結合實際案例可知,當前中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呈現的新趨勢主要體現在這樣幾個方面:投資動機方面,尋求戰略性資產日益突出;投資區位方面,對發達國家的投資相對上升;投資領域方面,以金融、IT、互聯網等為代表的現代服務業與以高鐵、核能等為代表的高端制造業的投資增長迅速;投資方式中,股權收購相對實物資產收購上升;海外研發基地逐漸成為綠地投資的一種方式。
三、 不同區域的主要風險
國內外有許多文獻對企業海外直接投資所面臨的風險進行了研究,按風險類型可大致分為政治風險、經濟風險、社會文化風險、制度和法律風險五類。隨著中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呈現出新的趨勢,一些風險的來源和形式也發生了變化。從主要的風險類型看,可以將投資地區分為五個區域: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北美地區、歐盟地區、拉美地區和非洲地區。
1.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高政治風險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較為顯著,是主要的風險之一。首先,政治風險的一個主要來源是以極端組織(ISIS)為代表的恐怖主義、內亂或騷動(敘利亞、伊拉克、阿富汗、烏克蘭等國家和地區)等因素對當地社會造成的嚴重沖擊。根據美國PRS集團2014年發布的國際國家風險指南(International Country Risk Guide,ICRG),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總體來說在政治風險指標得分方面較低,具有較高的政治風險性(如圖1所示)。
隨著中國企業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投資規模的不斷擴大和影響力的提升,來自國際上的大國干預所導致的不確定性在近年來成為政治風險的另一個主要來源。一帶一路沿線許多國家和地區,如中東地區、東南亞地區在政治上都高度依賴與美國的戰略合作關系,因而容易受美國和其他一些發達國家的影響,這一現狀隨著美國重返亞太戰略的實施而日益嚴重。中國政府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也被一些發達國家誤讀成所謂的“亞洲版馬歇爾計劃”、“珍珠鏈戰略”等等,使許多沿線國家和地區產生了疑慮和不信任,進而影響到中國企業在當地投資,泰國高鐵項目和印尼雅萬高鐵項目所經歷的挫折就是這種情況的反映。
2. 北美地區。北美地區對于中國企業直接投資的主要障礙和風險來自法律、政策等方面,比如嚴格的政府監管、對中國投資者的歧視性和非歧視性的法案、政治和經濟集團為保護國內市場進行的游說、對國有企業所謂的“競爭中立”原則、擔心國家安全和機密泄露與竊取而進行的審查等等。近一兩年來,中國企業在美國投資規模迅速增長,且多為高科技領域的戰略資產尋求型投資,美國政府對于中國企業的監督審查的力度、范圍和頻率也在上升;此外,軍事外交、意識形態等一些政治層面的因素也影響到對中國企業在當地投資的態度。在這種背景下,如中國五礦、三一重工、華為、中興、萬向、中海油等中國企業在美國和加拿大的跨國并購和綠地投資頻繁遭到阻撓和干預,對這些企業造成了很大障礙和損失。
3. 歐盟地區。中國企業在歐盟地區的投資障礙和風險往往來自并購過程中當地政府、企業、工會、社會組織等機構對消費者權益、勞工福利和工資、管理方式、行業標準、環保和社會責任等方面的監管審查與疑慮。但是隨著中國企業投資逐漸轉移到新興產業部門,相關部門的監管也在趨緊并更加強調國家安全、產業保護等因素。比如中國廣核集團在英國欣克利角C核電站項目(2016)上的耽擱、美的收購德國庫卡公司引發當地政府和社會對工業企業數據安全性的擔憂,等等。此外,歐盟地區的另一個主要風險來自社會安全狀況的動蕩。近年來,外來移民和難民的持續涌入、宗教文化沖突加劇、恐怖主義襲擊等因素導致歐洲地區的社會治安和公共秩序受到很大干擾,這對于中國企業在當地的經營、員工安全、財產安全等方面都造成了較為不利的影響。
4. 拉美地區。該地區投資所面臨的主要風險來自經濟和制度方面。沉重的債務問題一直是困擾拉美國家經濟發展的障礙,這一方面導致違約風險加大,特別是在基礎設施建設領域,如中鐵建在委內瑞拉高鐵項目上中止(2015)的主要原因是政府財政無力支付合同款項;另一方面,債務問題影響到貨幣幣值的穩定性,進而加劇了貨幣貶值壓力與匯率波動性,容易形成匯率方面的風險,從而使企業投資收益穩定性受到影響。其次,政府政策和傾向的頻繁變化、腐敗程度較高、犯罪活動猖獗等也極大影響到中國企業在拉美地區的投資活動。比如,2015年中國競標的墨西哥高鐵項目遭遇的撤標問題。拉美國家的一些地區,如里約熱內盧、圣保羅等大城市的販毒、暴力犯罪活動十分猖獗,也損害了中國企業在當地的利益。
5. 非洲地區。非洲市場的主要風險在于制度和社會方面。一是許多國家和地區的腐敗程度較高、公共部門設租、尋租現象十分嚴重,增加了企業的外部交易成本。二是非洲國家具有較長時間的殖民地歷史,許多國家的法律和經濟制度與西方發達國家類似,與其經濟發展水平并不匹配;獨立之后希望擺脫落后局面、實現工業化的愿望也在客觀上助長了民族主義的傾向;而中國企業在非洲地區具有很強的尋求效率的動機,往往希望利用當地的廉價勞動力、資源、土地等生產要素,且本地化管理能力欠缺。因此在勞工權益、當地員工管理、生產組織、施工標準等方面頻繁發生糾紛與沖突,而當地公共部門則經常利用這類沖突進行尋租活動,甚至干預企業生產和經營,因此給企業造成許多不利影響,也損害了中國企業的形象。
四、 結論與建議
中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動機在近年來逐漸由尋求自然資源、效率轉向尋求市場和戰略性資產;以多元化的投資方式向發達國家制造業和現代服務業領域的投資日益增加。同時,對外直接投資所面臨的風險也日益加劇,并且隨著投資趨勢的變化而發生改變;不同地區的主要風險類型也有所不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的政治風險較為顯著;北美地區主要是法律、政策和政府監管等方面的風險;歐盟地區的主要風險是微觀層面的消費者權益、勞工福利和工資、企業社會責任等等,以及政府監管和公共秩序的因素;拉美地區的經濟風險是主要障礙;非洲地區的風險主要體現為制度和社會文化方面的沖突。
基于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呈現出的新趨勢以及當前面臨的諸多不同類型的風險,政府在引導企業走出去、為企業海外投資提供相關服務的同時,應繼續積極地參與全球治理事務并逐步引領和構建規則框架。比如在包容性、互惠互利的基礎上,將“一帶一路”倡議完善并構建為區域性的國際投資體系,這將有利于中國企業投資在沿線國家的便利化和自由化,促進國際產能合作。其次,企業“走出去”并不僅僅是經濟行為,而是塑造全方位開放新格局的系統性工程。應推動中國的文化、發展理念、國家形象等“軟實力”協同走出去,而這些方面更多的依靠政府和企業之外的社會組織,如新聞媒體、網絡、教育、衛生、公益組織等方面的力量來實現,并與走出去的企業形成集聚效應。第三,對于海外大型投資項目需要加強風險分析和評估工作,不僅應涉及項目本身的財務分析和市場風險分析,還需要進行政治、社會、法律、勞工以及文化和宗教領域的風險評估,并配備專業的戰略和風險分析團隊進行跟蹤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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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包龍飛(1988-),男,漢族,山東省臨沂市人,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博士生,研究方向為經濟增長與對外直接投資;李鴻磊(1982-),男,漢族,山東省濰坊市人,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博士生,研究方向為公司控制與企業并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