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主義在泰國的傳播與影響研究》書評

楊先農

(四川省社科院馬克思主義學院，四川成都 610071)

最近，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的杜潔教授的專著《馬克思主義在泰國的傳播與影響研究》(2017年9月版)，通過對泰國馬克思主義本土化歷史邏輯和當代價值的系統研究，在這個領域，給我們開了一扇窗，樹立起一個坐標，提供了一份教訓深刻的案例。

長期以來，國內外學界都沒有通過馬克思主義本土化的紅線，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方法，對20 世紀泰國馬克思主義傳播的兩大主體脈絡(泰國共產黨與泰國左翼知識界)和三支基本力量(泰國共產黨、泰國50 年代左翼知識界、泰國70 年代左翼知識界)歷史回顧與過程評析的學術研究。與西方國家自上個世紀50年代以來，對泰國左翼社會運動的持續研究和大量學術著述相比，我們這個方面相關的系統深入研究極少，基本上處于一種學術失語狀態。西方傳播學界有一個大家都比較認同的觀點，即傳播媒介的培養效果能夠塑造社會觀和現實觀的主流，也就是說，能夠極大地影響受眾的價值觀。從國際上來看，我們對馬克思主義本土化領域學術研究的缺失狀態，會帶來相關研究結論不公正的一邊倒，養成國內外對第三世界國家馬克思主義傳播與共產主義運動以偏概全的誤讀，導致受眾價值觀的扭曲,甚至造成我們在國外馬克思主義本土化研究方面，文化軟實力的削弱。

杜潔教授的專著，能夠起到扭轉上述不利局面的“東風第一枝”作用。首先，這本專著是迄今為止國內學界對泰國馬克思主義本土化過程及其特點的首次系統梳理和總結。專著通過對 20 世紀泰國左翼運動歷史文獻的條分縷析，在整合大量客觀史實和東西方左翼學者學術觀點的基礎上，學術上大膽而嚴謹地發聲，力圖回答為什么泰國波瀾壯闊的馬克思主義思想傳播史和無產階級革命斗爭史長期塵封、鮮為人知？為什么馬克思主義能夠在泰國得到廣泛傳播？西方學界出于什么原因和目的，普遍得出泰國馬克思主義“低風險”和“不相融”的武斷論斷？專著在回答這些問題時的深入剖析，從根本上批駁西方學界關于泰國先天“ 免疫” 馬克思主義的觀點，沖破了西方國家在該領域造成的不均衡研究成果導致研究結論不公正的屏障，力求澄清第三世界國家馬克思主義傳播與共產主義運動受到以偏概全的誤讀迷霧，力圖遏制西方對泰國馬克思主義傳播和共產主義運動所持一面之詞長期流行的勢頭。

其次，這本專著總結了泰國馬克思主義傳播的寶貴經驗和失敗原因，與其他第三世界國家比較研究，總結馬克思主義在泰國的傳播有何特點？為何泰國馬克思主義本土化曾經一度閃耀于東南亞地區，卻又最終遭遇徹底挫??？這些經驗教訓給當代泰國政治與社會留下了何種思想與政治遺產？專著認為泰國馬克思主義本土化，其成功在于馬克思主義思潮傳播總是與狂飆突進的社會運動相伴相生，其傳播高峰總是與該國民主開明程度高度對應，結社與出版是引導現代社會運動從地方性走向全國性、從短暫性走向持久性、從直接性走向間接性的最有效的共時和歷時的思想傳播路徑。專著認為其失敗的最根本原因，在于馬克思主義本土化過程中，對馬克思主義科學體系的整體性和科學性的忽略、解構與破壞。專著堅持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提煉泰國馬克思主義傳播的“暹羅化”特點、個性和風格，增添了世界共產主義運動、尤其是第三世界國家共產主義運動研究的豐富性和完整性。

第三，這本專著以馬克思主義的階級分析方法，應用于當前泰國政治局勢動蕩和社會極化分裂的問題分析，以馬克思主義的階級觀點審視泰國當代社會矛盾的本質與癥結，指出其頻繁的政權更迭，不過是統治階級利用被統治階級的斗爭力量和斗爭潛力而進行的派系內斗，聲勢浩大的人民運動不過是一場場被異化的階級斗爭。泰國社會的未來道路將何去何從？它又會給當代馬克思主義的全球傳播與社會主義的世界浪潮帶來怎樣的啟示與思考？專著客觀分析馬克思主義暹羅化給當代泰國留下的正面和負面的社會遺產，并在詳細學理分析和當代實踐論證的基礎上，預測泰國未來應該走向社會主義道路的必然趨勢， 實現從“反思馬克思”到“回歸馬克思”的峰回路轉。這對經歷了上個世紀革命理想信念幻滅、并遠離了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和馬克思主義政黨、目前正處于困頓迷惑之中的泰國當代農工商學大眾而言， 應該達成一場觀念革命和理性反思。

第四，專著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第一大理論成果——毛澤東思想，對20世紀泰國的傳播和影響作了獨辟蹊徑的介紹和評論。毛澤東思想自20世紀40年代末被引入泰國之后，成為馬克思主義暹羅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影響深遠。專著特別介紹了毛澤東思想在泰國傳播非常有意思的起點，是以毛澤東文藝思想在泰國文學藝術界拉開傳播序幕。毛澤東思想在上個世紀60年代初與馬克思列寧主義一道，被泰國共產黨確立為指導思想，泰國共產黨向國內外宣布是用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武裝起來的政黨，并將毛澤東思想譽為泰國革命勝利的決定因素，認為只有將毛澤東思想與各國人民的革命實踐相結合，才能讓受壓迫受剝削的人民得到真正的解放。但令人遺憾的是，專著指出，在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引領泰國人民不斷取得人民民主勝利的同時，泰國共產黨內部盛行把毛澤東思想教條化、把中國經驗神圣化的錯誤傾向，嚴重忽略了毛澤東思想“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偉大精髓，造成對泰國革命形勢誤判和錯誤戰略路線的制訂，導致泰國革命力量由此走向分裂，泰國革命最終分崩離析、走向衰亡。專著認為，毛澤東思想是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是解決中國問題的馬克思主義，可以作為馬克思主義暹羅化的重要思想源泉和路徑參照，泰國馬克思主義者通過學習與借鑒，把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與泰國的實際情況和社會改造目標相結合，創造性地運用與發展馬克思主義，去解答泰國現實社會的系列問題。但絕不能照抄照搬、教條主義地把毛澤東思想作為馬克思主義暹羅化的唯一模版。這些結合泰國馬克思主義本土化的歷程、案例得出的結論，是發人深省的。

另外，專著對研究中遇到的大量外文文獻中出現的泰國人名、地名、歷史事件名、機構名、刊物名、書名等專有名詞進行嚴謹核實并逐一翻譯，在部分地方還加腳注進行說明。在一定意義上，這本專著是對泰國 20 世紀政治、社會、文學、文化、宗教等領域專有名詞中文譯介的大集合，將泰國 20 世紀左翼文學和政治刊物翻譯成為中文，其中許多泰國左翼刊物在中文文獻中是首次出現的，對于研究泰國問題有很高的中文文獻學術話語價值。

“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馬克思主義是在苦難中誕生的，以其科學性、階級性、革命性、戰斗性為苦難深重的民族和人民，指出奔向自由解放的希望之路、幸福之路。阿爾都塞曾經說，馬克思主義自誕生之日起，就一直處于危機當中，因為它總要介入群眾運動，而群眾斗爭的歷史要求永遠是無法預言的。其實，從馬克思主義本土化的歷程來看，這種無法預言也未必。任何學說和理論的產生、以及理論與實踐的結合，往往表現為個體的不懈追求和努力堅持。中國、泰國等國家馬克思主義本土化的實踐，打開了一扇嶄新而光明的思想文化之窗，當時的中國有人用詩一般的語言形容說：“世界的新潮正從大西洋里飛也似地翻滾而來，在東亞大陸沿海的地方受了這一番震蕩，都激越起無數波濤澎湃的聲音。”(《時事新報》副刊《學燈》1920年2月12日)馬克思主義是產生于西方的文化，但它不是西方資產階級文化，而是無產階級文化，是作為資本主義、帝國主義的對立物出現的，以消滅資本主義、帝國主義，實現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為目的的“批判的武器”。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泰國等國家一出現，就顯示出與其他任何一種西方思潮不同的地方，它的存在是與這些國家被壓迫階級命運聯系在一起的，與這些國家的人民有著強烈的精神共鳴，因此必然會把馬克思主義選擇為自己的精神武器。馬克思主義本土化，就是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本國的實際相結合，腳踏著祖國的大地，把地上原本沒有的路找出來、走出來，然后吸引更多的人們志同道合地在馬克思主義理論創新性運用、創造性發展中把前進道路拓展得更加廣闊。馬克思主義在泰國曾經也實現了本土化，在泰國得到了廣泛傳播，并對泰國當代歷史和社會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泰國馬克思主義者們也賦予了馬克思主義獨特的“泰式”解讀和本土實踐，形成了馬克思主義暹羅化的歷史發展過程特征。中國的馬克思主義者提出過“把馬克思主義從歐洲型改為亞洲型”的命題，這就不僅僅要總結中國的杰出貢獻和“中國經驗”，還應當總結亞洲其他國家馬克思主義本土化的特殊貢獻、經驗教訓和未來趨勢，盡管歷史發展和現實條件上都有了巨大變化，但仍可以跟蹤追溯該領域隱含的一系列歷史文化符號，揭示馬克思主義本土化的普遍規律和特殊規律。《馬克思主義在泰國的傳播與影響研究》一書，就是這樣的一朵報春花，雖然在創造性學術思維和研究方法論的層次上，還有更高的升華空間，但從專著宏觀歷史譜系和文獻整體性的研究導向看，既有深邃的歷史價值，也有深遠的當代意義，預示著亞洲馬克思主義本土化研究之花，會漫山遍野、姹紫嫣紅開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