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倫理學視角下good的意義及其漢譯研究

姜玲

元倫理學視角下good的意義及其漢譯研究

姜玲

作為價值詞，good的用法靈活多樣，語義復雜多變，是典型的一詞多義。它既有道德用法也有非道德用法，既有描述性意義也有評價性意義，這些用法和意義既有區別又有聯系。很多情況下，并不能簡單地把good理解為“好”，而要根據其出現的上下文進行正確理解，靈活處理，選擇恰當的漢譯。

元倫理學；good；意義；漢譯

good是英語里最常用的單詞之一，英漢詞典對其基本意義的解釋通常是“好”，但由于其搭配能力特別強，詞義靈活多變，是一詞多義的典型代表，在很多情況下，并不能簡單地理解為“好”，而要根據其出現的上下文進行正確理解，靈活處理，選擇恰當的漢譯。作為價值詞，good既有道德用法也有非道德用法，既有描述性意義也有評價性意義，這些用法和意義既有區別又有聯系。本文擬在黑爾元倫理學理論指導下探討good作為價值詞（value-word）的意義及其漢譯。

一、good的非道德用法

黑爾認為，價值詞的特殊性“與道德本身并無關系”[1]（P80），道德用法和非道德用法之間有很大的相似性。good在這兩種用法中的意義并沒有根本的區別[2]（P17），但非道德用法更基本，更常見，更一般，更普遍。因此，我們首先探討good的非道德用法，也就是它的日常用法。

1.good非道德用法的描述性意義

任何一個價值詞，只要在特定的歷史時期和特定的語境中使用，都會反映或者描述某種事實[3]（P86）。good的描述性意義就是傳達一種純事實性的（purely factual）或描述性的信息。比如，“M is a good motor-car”這句話就是對M的真實描述。盡管我們可能從來沒有見過M，對它也一無所知，但我們確實知道通常被稱為good的汽車是什么樣的汽車，或者說我們知道good汽車的公認標準，所以就會明白M是一輛什么樣的汽車了。

good的描述性意義也可以提供或者獲取信息。“M is a good motor-car”這句話對一個完全不了解汽車的人來說也許僅僅意味著M是一輛汽車，但如果他仔細觀察M，就會發現M的一些特征，而正是這些特征使人們把M稱為good。因此，他最終就會明白什么樣的汽車為good，或者說，他學到了評判good汽車的標準，獲取了知識和信息。隨后，他就可以在這種意義上使用good，向別人傳遞信息[1]（P113）。

因為good的搭配能力特別強，可以用來修飾很多名詞，其描述性意義（特征、屬性）也會有很大的不同。我們至少可以把good的描述性意義分為內在性（intrinsic）用法上的意義和工具性（instrumental）用法上的意義。

good在工具性用法上的意義是和工具（即它的指稱和/或修飾對象）連在一起的，用good表達追求某種目的的外在的東西，和“有效的”（efficient）意義相同，強調它“有助于它所針對的那種目的”[1]（P99）。

good在內在性用法上的意義是把good本身當作目的。事實上，good的內在性意義和工具性意義有時是很難區分的，二者常常同時出現。例如，a good bath之為good的原因，既有工具性意義也有內在性意義。

黑爾并不贊同區分工具性意義和內在性意義，因為不是所有事物都能很容易地區分為工具性的還是內在性的，有些時候我們很難說明某種特性是工具性的還是內在性的。比如，使我的皮膚發熱是浴室功能的發揮呢，還是發熱本身是浴室的一種性質？菠蘿的甜是它的一種內在性質呢，還是可以使人產生某種良好感覺的特性？[1]（P139）但我們之所以做這樣的區分，是為了敘述和研究的方便，而且典型的功能詞（functional word）確實更多呈現的是工具性意義，典型的性質詞（quality word）更多呈現的是內在性意義。

通過上面的敘述可以看出，good的描述意義可能因為描述對象的不同而不同，無論是內在性屬性還是工具性屬性，都沒有適合所有事物的共同屬性[1]（P99）。同樣，good還可以通過改變所傳達信息的精確性或者模糊性而改變語義?！皟r值詞的意義依賴于一定的價值標準，由于價值標準的不同，價值詞的意義也會發生變化”[4]（P392）。也就是說，關于good的標準（或意義）是極不嚴格的。

2.good非道德用法的評價性意義

在黑爾看來，價值詞在語言中具有贊許的功能[1]（P91）。因此，我們不能夠用本身不能發揮這種功能的詞來定義價值詞。作為價值詞，good的評價性意義和主要功能是贊許[1]（P127），所以它的意義也是“不能用一組其名稱不能用于贊許的特征來定義的”[1]（P90）。也就是說，good的意義只能用表示贊許的其他價值詞和特征才能定義。當我們說a good motor-car時，就是對汽車進行贊許，good的評價性意義就是贊許。

3.good的描述性意義和評價性意義的關系

黑爾認為，描述性意義和評價性意義之間的關系有三個方面：第一，價值詞的評價性意義是第一位的、主要的，描述性意義是第二位的、從屬的[1]（P89）；第二，事實描述本身在邏輯上并不蘊含價值評價，反過來，對事物的價值評價也不等于對它的描述；第三，描述與評價的不可通約性并不是對它們兩者間聯系的否定，相反，我們無法設想在完全把兩者割裂開來的情況下進行描述或評價[1]（P111）。

值得注意的是，盡管good的評價性意義是主要的，但其描述性意義從來不會不在場（absent）[1]（P122），而且good的描述意義與評價意義的突出地位（predominance）會隨著贊許對象的變化而變化。例如，在a good egg中，good的描述性意義占突出地位，評價性意義占次要地位，它通常表示“沒有腐敗的”或者“新鮮的”意思，而在a good poem中，good的評價性意義占突出地位，描述性意義占次要地位，因為幾乎沒有人們可以普遍接受的關于a good poem的標準，也不存在關于a good poem的描述性信息。當然，極端情況下也會有例外，如對一個喜歡吃臭蛋的人來說，腐敗的蛋可能被稱為good egg，這種情況下，good就有了評價性意義。同樣，我們說一首詩為good，肯定也多多少少有一些標準，存在一些事實描述，至少它不是“祝你生日快樂”之類的詩[1]（P122）。

二、good的道德用法

good也可以稱道德詞（moral word），屬于道德語言?！暗赖抡Z言是一種規定語言”[1]（P1）。有人認為，good的非道德用法和道德用法是完全不同的。第一個原因是good的內在性意義和工具性意義不同。good的道德用法總是直接或間接地涉及人、人品或人的行為，一般沒有工具性意義，因為人不是通常意義上的工具。第二個原因是good在道德上的用法和非道德用法上的屬性不同，使一個人good和使一個事物good的屬性顯然不同。第三個原因是good的道德用法更莊嚴、更重要，擁有它自身的一套邏輯[1]（P140）。

我們承認，在道德用法和非道德用法中，價值詞的意義是有差異的。“價值詞的非道德用法較為寬泛，可用來評價各種事物；而它的道德用法則較為嚴格有限，往往直接指向人們行為或人本身的道德意味?！盵5]（P5）但是，我們也應該看到，價值詞在這兩種用法中的相似性。首先，我們根本不需要區分工具性用法和內在性用法，而是統一使用優點或者標準等一般概念。其次，good在道德用法中和非道德用法中只是描述性意義不同，它的評價性意義是相同的，都是表示贊許（commending）[1]（P140）。good的意義并不因為在道德語境中就變得特殊了。再次，雖然good在道德用法上更莊嚴、更重要，但這種特殊地位并不需要特殊邏輯的支撐。所以，我們在上一節對good非道德用法的討論，基本上都適用于其道德用法。

和非道德用法的意義一樣，good的道德用法也有描述性意義和評價性意義，后者是基本的。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并不是人的所有行為都有道德意義，自然的、無意識的、本能的行為，一般沒有道德意義，比如打噴嚏、咳嗽（故意的除外）等行為通常都沒有道德意義。只有經過慎思的、經由理智判斷的和意志決定的行為，才具有道德意義，屬于倫理行為[6]（P22）。

1.good道德用法的描述性意義

和非道德用法一樣，good在道德用法上的描述性意義也是對事實的陳述或者提供信息。例如，在a good girl中，good的描述性意義一般比較容易理解，甚至會形成一種精確的（shrewd）看法，因為人們始終一貫地使用這個詞來描述姑娘們的某些特征和某些行為，good便逐漸具有了描述性的力量，獲得了這些語義特征，我們也就慢慢地知道了a good girl是一個什么樣的姑娘。但是如果我們剛剛到達一個新的地方，并不知道那里關于a good girl的定義和標準，就需要進行長時間的仔細觀察，最終明白在當地文化里什么樣的姑娘是good的。如此，我們便學到了評判a good girl的標準，可以在此意義上使用good，與當地人進行交流。

在道德用法上，good的描述性意義也會發生變化。首先，good的描述性意義會隨著描述對象的不同而變化。一個姑娘之為good和一個奴隸之為good的優點和標準肯定不同，一個司機之為good和一個運動員之為good的優點和標準也是不一樣的。其次，我們也可以通過添加或者刪除good的標準改變其描述性意義的精確性和模糊性。例如，對a good driver，人們雖然有一些普遍公認的標準，但卻沒有所有人共同接受的標準。一定情況下，我們可以在原來的標準上添加新的標準，使good的描述性意義更精確；我們也可以在原有標準的基礎上刪除一些標準，使其描述性意義變得模糊。

2.good道德用法的評價性意義

在道德語境中，good的評價性意義是主要的，其主要功能是表示贊許。當我們說M is a good man時，首先是贊揚M，而不是描述M的品性，盡管M的品性（描述性意義）是我們進行判斷的標準。不同時代、不同文化、不同語境、不同主體、不同客體判斷good的標準各不相同，但其評價性意義是相同的。

三、good的漢譯

good的基本釋義為“好”，所以任何時候把good譯為“好”都是不錯的。但從上文分析可以看出，good的語義復雜豐富，變化多樣，既有非道德用法又有道德用法，既有評價性意義又有描述性意義。一般來說，其非道德用法譯為“好”，其道德用法譯為“善”，但也可以翻譯為“好”。反過來說，good譯為“善”時是道德用法，譯為“好”時既可以是道德用法，也可以是非道德用法[2]（P17）[7]（P349-352）[8]（P78）[9]（P15）。而在具體的上下文中，譯者必須準確理解原文的意義，根據漢語的使用規范和搭配習慣，在“好”“善”和其他可能的譯文中選擇恰當的漢語對應詞，做出恰當的翻譯。

下面我們根據good修飾的不同對象來探討good的翻譯。

1.good修飾具體名詞（事物）的翻譯

具體名詞所指稱的事物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它們的特征和屬性一般比較容易把握，good修飾具體名詞（事物）時通常屬于非道德用法，所以good的意義也就比較容易理解和還原，在漢譯時通常不會帶來困難。

（1）a good motor-car：好摩托車

（2）a good strawberry：好草莓

（3）good pistols：好匕首

（4）good fire-extinguishers：好的滅火器

（5）a good chronometer，good chronometers：好計時器

（6）good cricket-bats：好的板球棒

（7）a good auger：好螺旋鉆，好的螺旋鉆

（8）a good bath：好浴室

（9）good picture，good pictures：好畫

（10）a good egg：好雞蛋

（11）a good poem：好詩

（12）good sewage effluent：好的污水道

（13）a good pineapple：好菠蘿

（14）good sunsets：好夕陽，夕陽無限好

（15）a good cactus，good cactus：好仙人掌，好的仙人掌

（16）a good example：好例子

（17）a good specimen：好標本

（18）a good building：好建筑

（19）good wine：好酒

（20）good drink：好的飲料

（21）a good wicket：開球開得好

（22）a good switch：優質開關

（23）good soil：肥沃的土壤

（24）a good brake：可靠的剎車裝置

（25）a good light：耀眼的光芒

在上面的例子里，前21個都是黑爾在《道德語言》中使用的[1]，萬俊人在翻譯時基本上都直接把good譯成“好”或者“好的”[8]。當然，a good egg也可以翻譯成“新鮮雞蛋”，a good picture在不同語境中亦可以翻譯成“清晰的圖像”。例（21）中的good雖然翻譯成了“好”，但對短語的結構做了重新處理。最后4個例子中的good，我們根據經驗和漢語搭配習慣分別選擇了不同的詞語進行翻譯，如例（22）中，switch算是功能詞，它之所以能稱為good，就必須好用，想開的時候能開，想關的時候能關，而且要絕對安全，這種good就是品質優良，所以可以把good譯為“優質”。

2.good修飾抽象名詞的翻譯

抽象名詞所指稱的事物一般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它們的特征和屬性需要經過日積月累的學習和體驗才能慢慢掌握。good修飾抽象名詞時既有非道德用法，也有道德用法，所以good修飾抽象名詞的意義沒有其修飾具體名詞時容易理解和還原，在漢譯時會多少帶來一些困難，需要譯者認真對待。

（26）good art：好的藝術

（27）good work of art：好藝術品

（28）good batting：好的擊球

（29）good design：好設計

（30）good likeness：好肖像

（31）a good motive：好的動機

（32）good act：好行為；a better act：更好的行為

（33）good advice：好忠告；better advice：更好的忠告

（34）good driving：良好駕駛，好的駕駛

（35）the principles of good driving：良好駕駛的原則

（36）the various principles of good driving：各種各樣好的駕駛原則

（37）good principles：原則是好的

（38）good taste：很好的鑒賞力，鑒賞力不俗

（39）good empirical propositions：善的經驗命題

（40）aperfectlygooddeductiveinference：完全充分的演繹推理

（41）good reason：充分理由

（42）a very good reason：非常充足的理由

（43）a good guess：適當的猜測

（44）a good understanding：深刻理解

（45）a good life：幸福生活

在上述例子里，例（26）-（42）都是黑爾在《道德語言》中使用的例子[1]，萬俊人在翻譯時將例（26）-（39）中的good譯成了“好”“好的”“良好”和“善”，而對例（40）-（42）則做了靈活處理[8]。其中，例（26）-（30）是非道德用法，其意義比較容易理解，例（31）-（42）既有非道德用法，也有道德用法，其意義的把握不是那么容易。最后3個例子中的good，都根據人們的不同經驗和漢語搭配習慣選擇了不同的翻譯。如例（45），雖然不同人心目中good life的標準可能不同，有的人追求物質生活，寧愿坐在寶馬車里哭，不愿坐在自行車上笑；有些人追求精神生活，即使以拾荒為生，每天也要到圖書館看書學習，但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給當事人帶來的感受也許是一樣的，那就是幸福，所以a good life可以譯為“幸福生活”或“美好生活”。

3.good修飾具體名詞（人）的翻譯

good修飾具體名詞（人）時一般是道德用法，但也有非道德用法，如：

（46）a good man，good men：好人，善人

（47）an awefully good man：非常好的人

（48）a good driver：好司機

（49）a good girl：好姑娘

（50）all these good Christians：所有這些善良的基督徒

（51）a good high-jumper：優秀的跳高運動員

（52）a good translator：熟練的翻譯人員

（53）a good citizen：守法的公民

（54）a good father：慈祥的父親

（55）a good husband：盡職的丈夫

（56）He would be a good man for the position：對于這個職位，他可能是個適當的人選。

（57）He is a good man at the party：他在晚會上表現出色。

（58）He is a good man to put in to bat first.：讓他先擊球是合適的。

（59）He is a good man to have with you in a fight.打架/打仗的時候有他和你在一起最好。

在上述例子里，（46）-（50）是黑爾使用的例子[1]，萬俊人把其中的good都翻譯成“好”“好的”“善”和“善良”[9]，基本上是道德用法。例（51）-（55）既有道德用法，也有非道德用法。例（53）-（55）的翻譯非常有意思。評價一個公民之為good的最低標準就是遵紀守法；評價一個父親之為good的標準是他的慈祥，因為父親給人的感覺通常都太威嚴；而評價一個丈夫之為good的標準則是盡職，因為現代社會工作壓力大，很多丈夫把時間和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只記得他的職業身份，忘記了他的丈夫身份，他還需要盡丈夫的責任，體貼妻子，與妻子共同分擔家務、照顧孩子等。值得一提的是，同一個詞語，在不同語境中可能會有不同的用法。比如，a good man通常是道德用法，翻譯成“好人”或者“善人”，如例（46），但在例（56）-（59）中，由于添加了后面的修飾語，其道德意義大大減弱，對其理解和翻譯也就必須因地制宜，如果還是把a good man硬譯死譯為“好人”或者“善人”，就會顯得很荒謬。

正如價值判斷是一個選擇的過程一樣，翻譯也是一個選擇的過程。首先，理解原文是一個選擇的過程。僅就good而言，就需要譯者判斷它是非道德用法還是道德用法，是評價性意義還是描述性意義。其次，表達也是一個選擇的過程，在眾多的價值詞和多個描述詞之間究竟選擇哪一個詞語，也是每一個翻譯工作者終生都要面對的問題。

good一詞的非道德用法和道德用法常常相互交織，并沒有截然的分界線，它們的邏輯屬性基本相同。good在這兩種用法中都具有評價性意義和描述性意義，雖然評價性意義是第一位的，描述性意義是第二位的，但二者關系密切，相互滲透、相互作用。評價性意義可以改變描述性意義，描述性意義為評價性意義提供理由和標準。所以，在漢譯good時，需要在一定的翻譯原則和翻譯標準的指導下，對good的語義進行判斷，然后根據具體語境，在不同的表達中選擇最合適的譯文。

[1]Hare，R.M.The Language of Morals[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4.

[2]黃正華.好、正當與應該——倫理學基本概念之間的一種可能關系[J].福建師范大學學報，2012（2）.

[3]楊宗元.在事實與價值之間——試論道德詞的內涵[J].重慶工學院學報，2009（3）：85-88.

[4]萬俊人.現代西方倫理學史：上卷[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8.

[5]萬俊人.中譯本序言[A].黑爾.道德語言[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6]曹剛.論善與應當[J].倫理學研究，2013（1）.

[7]馮友蘭.三松堂全集（1卷）[M].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5.

[8]黑爾.道德語言[M].萬俊人，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9]張桔.道德語言、規定語言和祈使句——黑爾對道德語言的分析[J].上饒師范學院學報，2011（2）.

姜玲，河南大學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研究所教授。

河南省教育科學“十二五”規劃重點課題“河南省大學生翻譯能力培養與評估體系建設研究”（[2012]-JKGHAB-0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