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旭東 諸明勛 朱保成 郭勝峰
重慶市人民檢察院第五分院,重慶 401147
瀆職犯罪案件追訴時效問題的幾點探析
楊旭東 諸明勛 朱保成 郭勝峰
重慶市人民檢察院第五分院,重慶 401147
在從事多年反瀆職侵權偵查工作中,筆者發現瀆職犯罪在追訴時效問題上有諸多有別于普通刑事犯罪之處,如瀆職犯罪的實施行為和犯罪結果的發生往往不是同時的,危害結果有很大的滯后性,對瀆職犯罪“犯罪之日”的確定帶來很大困擾,再如一些量刑情節的判斷,直接影響了瀆職犯罪案件追訴時效的確定。把握好瀆職犯罪案件的時效問題對依法打擊犯罪和保障人權都有重要意義。本文擬選取食品監管瀆職罪、徇私枉法罪以及“以事立案”瀆職犯罪作為研究對象,結合現有法律法規,重點闡述如何認定其追訴時效,以期達到明晰瀆職犯罪追訴時效的認定,確保及時準確追訴犯罪,保障人權的目的。
追訴時效;徇私枉法罪;食品監管瀆職罪;以事立案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以下簡稱“《刑法》”)第八十七條、八十八條、八十九條對追訴時效有明確的規定,歸納起來包括以下幾點:
(一)追訴期限的計算,一般刑事犯罪的追訴期限從犯罪之日起計算;犯罪行為有連續或者繼續狀態的,追訴期限從犯罪行為終了之日起計算;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的《關于辦理瀆職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一)》(以下簡稱《瀆職問題解釋(一)》)第六條規定:“以危害結果為條件的瀆職犯罪的追訴期限,從危害結果發生之日起計算;有數個危害結果的,從最后一個危害結果發生之日起計算。”
(二)追訴時效的延長,我國《刑法》規定了兩種追訴期限延長的情形:(1)《刑法》第八十八條第一款規定:“在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國家安全機關立案偵查或者人民法院受理案件以后,逃避偵查或者審判的,不受追訴期限的限制。”(2)《刑法》第八十八條第二款規定:“被害人在追訴期限內提出控告,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應當立案而不予立案的,不受追訴期限的限制。”
(三)追訴時效的中斷,一般是指在時效進行期間,法定的事由發生導致以前所經過的時效期間歸于無效,法定事由終了時,時效重新開始計算。《刑法》第八十九條第二款規定:“在追訴期限以內又犯罪的,前罪追訴的期限從犯后罪之日起計算。”
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檢察機關職務犯罪偵查部門以犯罪事實立案的暫行規定》第二條規定:“以事立案是指人民檢察院依照管轄范圍,對于發現的犯罪事實,或者對于報案、控告、舉報和自首的材料,經過審查認為有犯罪事實,需要追究刑事責任,犯罪嫌疑人尚未確定的案件,所依法作出的立案決定。”此條規定的立案是以已經發現了的犯罪事實為依據,從而啟動偵查程序的辦案模式。因此,以事立案是對檢察機關已有辦案模式的補充和完善,是與以人立案并行的辦案模式。
要正確理解危害結果的發生及其與犯罪之間的因果關系,就要把握好以下兩點:
首先,以事立案瀆職罪是刑法規定的結果犯,行為人實施的違法行為不等同于犯罪行為,只有產生危害結果時,其違法行為才可視為犯罪行為。根據刑法第八十九條之規定追訴期限從犯罪之日起計算,因此以事立案瀆職罪的追訴期以犯罪結果產生之日起計算。
其次,以事立案基本確認危害結果與犯罪的因果關系,也就是說造成危害后果的行為必須具有“犯罪性”或者“違法性”,且這種張證明程度與一般刑事犯罪的因果關系證明程度一致即要達到高度蓋然性。我們要初步確認“危害結果”與職務犯罪的因果關系,就要證明以下兩點:一是證明危害結果與國家工作人員職務行為的因果關系,但不必證明犯罪危害結果與具體的行為人之間的因果關系;二是這種因果關系只需證明到“或然性”的程度,而不需要證明為一種必然、充分和直接的因果關系。
《刑法》第八十八條規定:“在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國家安全機關立案偵查或者在人民法院受理案件以后,逃避偵查或者審判的,不受追訴期限的限制。被害人在追訴期限內提出控告,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應當立案而不予立案的,不受追訴期限的限制。”筆者認為,《刑法》第八十八條規定的立案應當包括以人立案和以事立案兩種立案模式。如果片面的把刑法第八十八條的立案理解為只是以人立案而不包括以事立案的話,必將影響以事立案瀆職犯罪中對未確定的犯罪嫌疑人的追訴時效,造成刑法適用的不公平。以事立案案件是以危害結果為犯罪構成要件的立案模式,立案時并不能確定犯罪嫌疑人,隨著偵查工作的深入開展,一個或者多個犯罪嫌疑人才會逐漸被鎖定,有些以事立案的案件甚至長期確定不了犯罪嫌疑人。根據《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檢察機關職務犯罪偵查部門以犯罪事實立案規定》相關規定,以事立案經過偵查確定犯罪嫌疑人后,偵查機關可以直接收集犯罪嫌疑人實施犯罪的證據,無需證據轉換也不必另行啟動立案程序,偵查人員可全面使用法定的偵查手段和強制措施。結合刑法第八十八條規定,以事立案的案件即使是一時半會確定不了犯罪嫌疑人,但案件本身已是檢察機關立案偵查的案件,故對未確定的犯罪嫌疑人的追訴不受追訴時效的限制。
根據我國《刑法》第八十七條、第三百九十九條的規定,我們可以看出:其一,徇私枉法罪追訴期限只有兩個層次:一般情節的,追訴時效為十年,情節嚴重和情節特別嚴重,追訴時效為十五年。犯罪情節是否嚴重是確定追訴期限十年或十五年的一個分界點。其二,根據我國刑法第八十九條的規定,徇私枉法案起算時間的確定,也是判斷徇私枉法案是否在追訴期間的關鍵。
由此可見,徇私枉法罪的追訴期限由兩個因素來決定,一是“犯罪情節是否嚴重”,二是“起算時間的確定”。
徇私枉法的情節是否嚴重,是判斷其追訴期限為十年或十五年的關鍵。那么,如何來認定情節是否嚴重呢?我國現行的法律及司法解釋沒有做出規定。在偵查涉嫌徇私枉法案件的司法實務,有的偵查人員把最高人民檢察院2001年7月頒布的《人民檢察院直接受理立案偵查的瀆職侵權重特大案件標準(試行)》作為參考標準,認為可能構成重大案件的徇私枉法行為屬于情節嚴重,可能構成特大案件的徇私枉法行為屬于情節特別嚴重。筆者認為,持這種觀點的偵查人員對“情節”一詞的定義理解不準確。如何認定徇私枉法情節是否嚴重或特別嚴重,應根據犯罪嫌疑人主觀上對原案的認識程度或者要追求的目的,并結合其具體的客觀行為來判斷。
我國刑法第八十九規定了追訴期限起算日期的四種情形,連續犯和繼續犯從犯罪行為終了之日起計算,屬于第一、二種情形;追訴期限以內又犯罪的,不論前后罪,其追訴期限以后罪的起算點計算,屬于第三種情形;其他犯罪,追訴期限從犯罪之日起計算,屬于第四種情形。
因此,要確定徇私枉法罪追訴期限的起算時間,首先應該判斷徇私枉法罪的犯罪類型,是即成犯、狀態犯、連續犯還是繼續犯;其次,還必須準確把握如何認定犯罪之日和犯罪行為的終了。
1.徇私枉法罪是繼續犯
繼續犯最根本的特征是犯罪行為與不法狀態在一定時間內處于繼續狀態。司法工作人員以依法履行法定職責為前提,不論以作為或不作為的方式枉法,只要主觀故意,在枉法開始之后法定職責結束之前,被枉法的事實沒有糾正期間,其犯罪行為和不法狀態處在繼續狀態,符合繼續犯的特征。
現在以梁某徇私枉法案為例。重慶市某區發生故意傷害致死案,該公安分局刑警支隊支隊長梁某在接受犯罪嫌疑人家屬的請托后,以無法確定犯罪嫌疑人為由,停止偵查活動,致使犯罪嫌人較長時間得不到追訴。梁某身為刑警支隊支隊長,打擊犯罪查清犯罪事實是其法定職責。當其在接受加害人家屬請托后,故意不查,應當履行偵查的法定職責而不履行,其犯罪行為已經開始并持續。當這種枉法行為沒有糾正,犯罪嫌疑人沒有受到追訴前,對司法機關的正常活動秩序侵害的不法狀態也是持續的。在偵查環節,司法工作人員實施了《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瀆職侵權犯罪案件立案標準的規定》中列舉的偽造、隱匿、毀滅證據或者其他隱瞞事實、違反法律的手段枉法時,這些手段、方法行為的結束,并不能認為是犯罪實行行為的結束,繼續犯追訴期限從犯罪行為終了之日起算。
2.犯罪行為終了之時的判斷
徇私枉法罪是繼續犯,何時是犯罪行為終了之時是研究追訴期限的另一關鍵因素。筆者認為,犯罪行為終了之時有以下兩種情況:一是枉法者主動糾正枉法行為;二是司法工作人員法定職責結束或繼續枉法客觀不能。司法工作人員枉法追訴或不追訴的公權來源于法定職責,徇私枉法犯罪行為持續的前提是因為司法工作人員法定職責的持續,法定職責結束,犯罪行為當然終了。
枉法者主動糾正枉法行為,犯罪行為當然終了。主動糾正枉法行為并不影響其徇私枉法罪是否構成的判斷。只要其主觀上追求枉法目的,并實施枉法行為(作為或不作為),其犯罪既遂。
司法工作人員的法定職責什么時間結束呢?枉法行為客觀不能,包含情形較多,根據個案不同而有所區別。在上述案例中,犯罪嫌疑人王某因梁某的枉法而逍遙法外。王某尋釁滋事被公安機關抓獲,在公安機關對其審訊過程中,王某交待了被梁某枉法的故意傷害案,其故意傷害案依法受到追訴。當王某交待故意傷害案且被公安機關依法認定之時,就是梁某枉法行為客觀不能之時。再比如,加害人王某因梁某的枉法而逍遙法外。受害人家屬不斷上訪,上級公安機關介入偵辦該案。當上級公安機關依法查清王某的犯罪事實,偵查終結該案之時,就是梁某枉法行為客觀不能之時。
民以食為天,民生領域第一問題就是老百姓吃飯問題。目前各級政府組織對“菜籃子工程”、食品安全領域的重視程度前所未有。根據《刑法》第四百零一條之一的規定,食品監管瀆職犯罪,是指負有食品安全監督管理職責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濫用職權或者玩忽職守,導致發生重大食品安全事故或者造成其他嚴重后果的行為。食品監管瀆職犯罪的特點是法定刑期不高,瀆職行為的結果認定困難,瀆職行為的完成和危害結果的發生存在一定程度上的分離,上述特點導致該罪名訴訟時效計算困難。
《刑法》規定中的食品監管瀆職罪以“造成重大食品安全事故”和“造成其他嚴重后果”為要件,現在常見的食品安全犯罪往往不是立即造成顯性的后果,如新型地溝油犯罪,甲醛豆芽、甲醛血旺等都不是馬上造成食品安全事故,因此食品監管瀆職罪的危害后果要件往往都是以“造成其他嚴重后果”認定,但至今為此,沒有相關司法解釋明確什么條件下構成“造成其他嚴重后果”,只是司法實踐中由各地司法機關自已在掌握,筆者查詢了江蘇、云南、福建等地司法機關判決的食品監管瀆職罪均是以“大量問題食品流入市場”為后果構成要件,至于流入市場的問題食品的量多大才構成該罪也無統一規定,各地司法機關認定的數量從幾十噸到數百噸不等。鑒于食品監管罪的危害后果的特殊性和法律規定的空白,導致該罪危害后果的認定困難。
刑法對食品監管瀆職罪的表述是,構成該罪需瀆職行為導致“發生重大食品安全事故或者造成其他嚴重后果的”,故屬于典型的結果犯立法模式。《瀆職問題解釋(一)》第六條規定:以危害結果為條件的瀆職犯罪的追訴期限,從危害結果發生之日起計算;有數個危害結果的,從最后一個危害結果發生之日起計算。前述該罪危害后果司法實踐中往往以大量有害食品流入食品市場來認定,那么,流入食品加工廠是否叫流入食品市場,從食品加工廠到食品銷售者的運輸途中是否叫流入食品市場,是否以最后一批食品流入市場為計算起點等等,由于食品加工運輸銷售過程的復雜性,導致時效起算時間存在較大爭議。現在司法實踐中普遍是以最后一批食品到達食品銷售市場為時效計算起點。
眾所周知,我國的食品安全監管采取“分段式”管理,國家對于食品安全監管從食品原料的來源到加工、流通、銷售都賦予了相關國家機關的監督管理職責,主要是分屬農業行政管理部門、質量監督管理部門、食品藥品監督管理部門、工商行政管理部門、公安部門等眾多監管部門,這樣的監管體系盡管可以細化監管職責,促進專業化監管,但是各個監管部門“各掃自家門前雪”的弊端已經漸漸凸顯,從而導致檢察機關查辦瀆職犯罪的時候可能遇到監管權責不清,難以認定。食品從生產到、流通再到銷售,是一個復雜的過程,在食品的生產、流通、銷售以及食品原料、肥料、醫藥、添加劑、飼料的生產、銷售、使用等多個環節,監管職責的分散就導致各個監管環節出現的瀆職犯罪時效計算起點如何區分存在較大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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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68
A
2095-4379-(2017)36-0100-03
楊旭東(1977-),男,四川瀘縣人,碩士,重慶市人民檢察院第五分院,副調研員,研究方向:瀆職侵權犯罪偵查;諸明勛(1986-),男,重慶人,本科,重慶市人民檢察院第五分院,主任科員,研究方向:職務犯罪偵查;朱保成(1988-),男,甘肅靜寧人,本科,重慶市人民檢察院第五分院,主任科員,研究方向:職務犯罪偵查;郭勝峰(1985-),男,河南洛陽人,碩士,重慶市人民檢察院第五分院,主任科員,研究方向:職務犯罪偵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