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 泓[北京外國語大學, 北京 100089; 淮北師范大學, 安徽 淮北 23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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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韋勒克《文學理論》的比較視閾及對中國文論的意義
⊙魏 泓[北京外國語大學, 北京 100089; 淮北師范大學, 安徽 淮北 235000]
勒內·韋勒克的《文學理論》滲透著發展、比較、辯證的方法論意識。《文學理論》一書充滿著比較視閾的透視視野,內含整體多維透視、外部研究透視、內部研究透視與內外部的相互透視。作為經典的《文學理論》著作值得我們一再品讀,其所蘊含的比較視閾與思維對我國的文論建設與發展有著重要的意義。
《文學理論》 比較視閾 透視主義
勒內·韋勒克(Ren Wellek,1903—1995)是享譽世界、久負盛名的文學理論家、文學批評家、文學史家、比較文學專家。他還被冠為“批評家們的批評家”。韋勒克在多個學科領域產出了里程碑式的學術論著。其中,他與奧斯汀·沃倫合著的《文學理論》一書是其一生的扛鼎之作。該書自1949年出版以來,先后被世界各國譯為二十多種文字,被視為經典性的文學理論在世界廣為流傳,世界許多著名大學都將其作為教材使用。他本人在第三版序中說:“獲悉本書在美國和英國又印出了新的紙本書,并先后被譯成了西、意、日、韓、德、葡、希伯來、古加拉特等多種語言,確實是令人感激的。”《文學理論》是經典性著作,經典是需要一再闡釋、一品再品的。韋勒克的《文學理論》,尤其是其中的比較視閾的概念,到今天仍然擁有相當大的影響力與現實意義。
韋勒克于1903年出生于維也納,1926年在查理大學獲得哲學博士學位。此后,他游學英美等國,接觸到多個國家不同的理論流派。他精通英、德、法、意、希臘、拉丁、捷克等多種語言,熟悉各國各家各派文論。韋勒克于1939年來到美國,先在依阿華大學任教,后成為耶魯大學斯拉夫語和比較文學教授。他還是哈佛大學、普林斯頓大學、加州大學伯克利校區等世界許多知名大學的客座教授,曾擔任過國際比較文學學會主席(1961—1964)、美國比較文學學會主席(1962—1965)等學術職務。
韋勒克博學多才,又擅長總結歸納,理論探索涉及多個領域,如美、英、德、法、俄、意、捷、波等許多國家的哲學、美學、歷史、思想史、文學史、文學批評、文學理論、比較文學等領域。他成果豐碩,在文學本體領域有《文學理論》《文學理論、文學批評和文學史》等論著;在文學史領域有《文學史的理論》《文學史中的進化概念》等論著;在文學批評領域有《現代文學批評史》《20世紀批評主流》等論著;在比較文學領域有《比較文學的名稱與實質》《比較文學的現狀》《比較文學的危機》等論著。
韋勒克的《文學理論》一書頗具國際影響力,書中蘊含著比較文學的透視視野,融入了他對多學科理論的思考。比較文學是跨越特定國界的文學研究,并且研究文學和其他知識領域、信仰領域的關系……簡言之,比較文學就是一國文學與他國或多國文學的比較,是文學與人類其他表現領域的比較(雷馬克,1961:1)。比較視閾是一種多學科基礎上的辯證的匯通視野。“雷納·韋勒克憑借其對于諸種批評理論的豐贍學識,在比較文學領域達到了難以企及的高度。”(胡燕春,2005:140)
韋勒克是美國比較文學的奠基者,比較文學的視野在他的思想中早已孕育。他的比較文學的成就建基于他深厚的文學批評的功底,而他的文學理論中又滲透著比較文學的視野,他的文學功底與比較文學視野相輔相成,實現了文學理論與比較文學之間在一定程度上的真正會通。韋勒克興趣廣泛,善于思考,能博采眾長,既繼承又創新,并善于融會貫通,從而為他比較視閾的透視視野的產生提供了豐厚的土壤。透視視野是一種匯通的、比較的、辯證的視野,是在深廣的知識儲備上才能孕育出的一種思維方式。
勒內·韋勒克學識淵博、底蘊深厚,他深受現象學、俄國形式主義、英美新批評、捷克結構主義等流派觀念的影響,提出了“透視主義”(perspectivism)文學研究法,區分了文學的“內部研究”和“外部研究”等概念,構建起一套較為系統完整的文學理論體系。
《文學理論》是韋勒克的代表性著作,他在《文學理論》第一版序中說:“就我們所知,至今還沒有一本類似的書可以和我們這本書相比擬。它既不是一本向青年人傳授文學鑒賞知識的教科書,也不是一本綜述學者們經常使用的研究方法的書。”此書的扉頁上寫道:“這是一本有關文學的本質、功能、形式及內容的經典理論著作,作者以‘文學的外部研究’和‘文學的內部研究’構筑其理論體系,超越了多年以來文學理論構架的傳統模式。本書是在文學研究方面最富條理、范圍最廣、最有針對性的嘗試之一。”此書之所以能超越以往的研究,其根本原因在于它的比較視閾的穿透性,系統性、辯證性的透視視野是其最根本的特色。
在文學研究實踐中,韋勒克始終秉承一種發展、辯證的方法論意識,體現著一種強烈的比較精神。他在博采眾長、融會貫通的學術基礎上提出了“透視主義”,這是一種比較的視閾、匯通的視野,是他的學識、經驗和思辨能力完美結合的產物。“透視”原本是繪畫領域的專業術語,是一種在二維平面中展現三維立體圖像的藝術手法,多視角觀察是其最顯著的特點。韋勒克巧妙地將它應用于文學研究領域,并最終形成“透視主義”文學研究方法論。韋勒克首先在《文學理論》中提出并界定了“透視主義”的概念,他指出:“‘透視主義’的意思就是把詩,把其他類型的文學看作一個整體,這個整體在不同時代都在發展著、變化著,可以互相比較,而且充滿著各種可能性。文學不是一系列獨特的、沒有相通性的作品,也不是被某個時期(如浪漫主義時期和古典主義時期、蒲柏的時代和華茲華斯的時代)的觀念所完全束縛的一長串作品。文學當然也不是一個均勻劃一的、一成不變的‘封閉的體系’——這是早期古典主義的理想體系。絕對主義和相對主義都是錯誤的。”(韋勒克,2010:37)韋勒克的“透視主義”主張對研究對象進行多視角的透視、觀察、接受、批評。“透視主義”的內在本質即是關于研究對象的確定性、客觀性、絕對性和變化性、歷史性、相對性的辯證統一關系。
韋勒克的“透視主義”一詞擁有豐厚的內涵。有論者認為韋勒克的文學研究方法論一言以蔽之是“透視主義”,這種“透視主義”不應單被理解為文學史的方法,而應該理解為整個文學研究的方法,其實質就是一與多的對立、變與不變的對立(支宇,2002:61)。韋勒克反對文學研究的純客觀主義,另一方面又反對主觀主義和相對主義,因此他的“透視主義”就是整個文學研究的辯證的、匯通的方法。韋勒克的“透視主義”內含有動態多變的視角、深邃而開放的思想。“從一定意義上講,‘透視主義’研究方法可以看作是一種比較中的‘視界融合’。……人們對同一對象的觀察視界不是封閉的,而是開放的、不斷生成的,當前理解者的視界只有跟歷史上已有的視界相融合,單個的視點只有匯入到整個文化視界中才能對文學作品進行全面的觀察和分析。”(韓京文,2014:11)
“韋勒克以罕見的魄力與淵博的學識實現了批評理論與比較文學間在一定程度上的真正會通。”(胡春燕,2005:144)“透視主義”作為一種具有辯證性的文學研究方法,內含多維視閾的融合與沖突,其實質是一種歷史主義比較辯證法,即在相對中尋求普遍性,在變動中尋求確定性,辯證性、匯通性、比較性是其三大內涵特征。透視視野既是總的文學理論的研究法,也是比較文學的研究法。韋勒克在闡述文學理論時,其文學性原則是作為主導性規范而貫穿于始終,而其比較文學視域也同時自始至終予以關照。他的《文學理論》一書在比較與匯通的眼光下呈現出廣闊的視界、深沉博大的思想。他以比較眼光進行透視論證,使得文學理論具有睿智的洞察力、深刻的穿透性。
廣博精深的學識使韋勒克能在文學研究中擁有比較視閾。比較文學在學科成立上的本體不是研究對象,而是研究主體的比較視閾,“在兩種文學關系之間或文學與其他學科關系之間的內在透視”(楊乃喬,2002:107)。日本學者渡邊洋強調比較文學視閾下文學研究的重要性:“文學現狀要求人們比以往更加重視從比較文學的視閾研讀作品,或者說,因對象不同,凡是文學研究,都能站在比較文學的視閾展開研究。”(渡邊洋,2007:162)
韋勒克的比較研究視閾非常有意義,對中國文論的建設起著重要的作用。“20世紀80年代,中國比較文學處于復興階段,對國外比較文學的發展非常關注,曾翻譯出版了多種比較文學論著,如韋勒克、沃倫的《文學理論》。”(巴斯奈特,2015:總序6)韋勒克、沃倫的著作《文學理論》于1984年在中國問世,當時由三聯書店出版,并作為現代外國文學理論譯叢之一。此后,此書在中國由多家出版社出版過,并一版再版,還被許多高校列為教科書、參考書或學生的必讀書目之一。
韋勒克憑借著自己的豐贍學識、博大思想、世界眼光、匯通視角以及敏銳的思維聚焦成一種具有穿透性的透視眼光,從而拓深了《文學理論》的理論意義,拓寬了其理論視野。韋勒克的《文學理論》一書對中國文學界的影響作用斐然。“正像中國人走向長城去尋找石料一樣,學者來到韋勒克那里尋找文學的思想。”(馬丁·巴科,1992:312)中國許多學者獲益于韋勒克的《文學理論》,例如,我國著名學者錢鐘書先生曾在其《管錐編》中數次引用該書的觀點。中國學界對《文學理論》的研究早已多視角、多層次地全面展開。韋勒克《文學理論》對中國文學界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對文學本體論的深入透視、對內部研究與外部研究的比較透視以及文學史觀等方面。
韋勒克提倡運用“透視主義”的方法論來認識決定性結構,這一直是中國學界對韋勒克《文學理論》研究的熱點之一。“透視主義”是韋勒克文學研究的根本方法,是一種提倡兼收并蓄、多元綜合的動態而匯通的研究方法。中國學者們追隨《文學理論》去解讀文學作品的存在方式,探究文學作品的本質,梳理文學本體論的源流。《文學理論》以審美標準來衡量各種文學現象,強調作品本體結構、敘述手法、藝術技巧等審美特征,主張回歸文學史的“文學性”,擺脫文學與政治、社會的外部聯系。這種文學觀點注重藝術本身的價值以及對其做審美批評的方法,打破了中國長期以來以政治思想評價作品價值高低的局面。《文學理論》關注文學本體、重視審美藝術等觀點為20世紀80年代后中國文學研究方法的探討提供了理論支持,很大程度上開拓了文學研究的新視野。
內部研究和外部研究的透視與劃分是韋勒克《文學理論》的一個鮮明特色,它對新時期中國文藝學的建設產生了重要的作用。韋勒克的文學比較思想對新中國文論與批評的建構以及對中國文論的“文學研究向內轉”的過程起著切實的影響作用。新時期以來,西方文論大量涌入中國,中國文論發生了一個從注重文學的“外部”因素(即歷史、政治和社會因素)向注重文學的“內部”因素(即作家心理、情感、語言和形式因素)的轉向,在這一過程中,韋勒克文論產生了舉足輕重的影響,韋勒克文論一個重要的特征是對“內部研究”(intrinsic study)與“外部研究”(extrinsic study)的區分(陳眾議,2011:420)。
《文學理論》在中國學界有著重要的地位,“‘新批評’的理論家韋勒克與奧斯汀·沃倫合著的《文學理論》也在20世紀80年代被作為文學理論的‘圣經’譯介到中國并且發生了覆蓋性的影響。《文學理論》所提出的有關‘內部研究’與‘外部研究’的剖析被奉為不刊之論,由此發動了‘文學回到自身’和‘把文學史還給文學’的潮流”(曠新年,2003:4)。韋勒克的《文學理論》以透視視野來書寫文學史,其透視視野貫穿始終,這給中國學界帶來啟示,開始反思中國的文學史研究現狀與創作,從而推動了中國學界倡導“重寫文學史”的潮流。20世紀80年代末,中國學界發現中國現存的大量文學史作品與韋勒克的文學史創作觀相距甚遠,于是,學界展開了對文學史寫作問題的討論,并最終引發了20世紀80年代末“重寫文學史”的熱潮。
韋勒克的比較文學思想與比較視閾對我國的文學理論研究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我們應注重吸收與發揚他的透視主義的比較思維。文學理論家應具有廣博的學識、匯通的眼光、創新的意識、深刻的思想,并能在堅持文學本位的基礎上進行文學整體與部分之間、文學內部與外部之間的相互透視與多維透視,從而能讓文學理論在拓深與延展中更加有深度、有厚度。隨著國際文學交流的加速發展,隨著世界文學視野的快速拓展,中國的文學理論研究也應進一步開闊自己的視野,努力進行融會貫通的比較透視,從而讓中國的文學理論在納入世界文化后變得更加博大精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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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魏 泓,北京外國語大學在讀博士研究生,淮北師范大學副教授,研究方向:翻譯學與比較文學。編 輯:
魏思思 E-mail:sisi123_0@163.com本文系外教社全國高校外語教研項目(2014AH00 42A);安徽省高校人文社科研究重點項目(SK2014 A3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