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墻角
——談紀錄片《老頭》的真實性

⊙逯俊寧［無錫市高新區（新吳區）公共文化中心， 江蘇 無錫 214028］

——談紀錄片《老頭》的真實性

⊙逯俊寧［無錫市高新區（新吳區）公共文化中心， 江蘇 無錫 214028］

紀錄片《老頭》是在真實性的原則下進行拍攝的，影片很好地實現了記錄的真實性與導演主觀性的融合。在影片的語言風格和畫面剪輯效果上圍繞著導演的創作原則真實地表現了這些老人們晚年的生活狀態。

真實性 記錄 平民化

《老頭》是導演楊天乙的作品，這部作品拍攝時間歷時三年。導演在1996開始拍攝，拍攝兩年半，后期剪輯半年。共拍出170小時的素材，之后剪輯成94分鐘?！独项^》在2000年獲得第22屆法國真實電影節評委會獎。這部影片最大的特點就是真實地再現了一群居住在北京城的老頭們的生活狀態。導演在拍攝之初是想用專業的攝影團隊來進行拍攝，但在拍攝了一陣之后發現專業攝像很難拍攝到老頭們真實的生活狀態，于是改用DV進行拍攝，這也是運用DV拍攝的較為成功的記錄作品之一。影片《老頭》展現給我們的不僅僅是一種暮年的生活方式，更多的是站在壯年的角度去關懷垂垂老矣的人們。

一、真實的平民語言

片中的老頭們大多數都生活在同一個小區，他們來自不同的地方，有的是地方口音，大部分是說著北京方言。相對于劉郎的《西藏的誘惑》來說，這部紀錄片的語言風格是極其樸實的。在劉郎的《西藏的誘惑》中更多的是文學性的獨白與畫面的組合效果。《老頭》中基本沒有畫外音的加入。如果說有的話也是無意識的表達而非刻意的描述。

在影片的第二個場景中，拍攝的地點是在一對老夫婦家中，老太太向楊姑娘（楊天乙）告狀，埋怨老頭不關心她；老頭說要真是不關心她，早就掐死她了。老太太嫌棄老頭出去遛彎不回來，整天也見不到他的面，說老頭如果不回來上廁所或者喝水的話就不回家。老太太嘮叨說都怨她爸爸三歲就給自己定了親。這樣的場景中我們體會到的是一種小市民的溫馨，而這種感覺是通過導演的拍攝理念表達出來的。導演力求真實地表現出每一個老頭的生活狀態，他們的語言風格和生活方式都在最大限度地與現實保持一致。

在片中老兩口在家里的場景中，老太太心疼老頭干工作太忙，說老頭把一生都獻給了工廠，埋怨工廠的工資太少；老頭退休后家中清貧，廠里也沒人來看望老頭。老頭固執地說是為黨的事業做貢獻了。這一對夫婦是導演拍攝的紀錄片中的唯一一對夫婦，老兩口的生活和年輕人的生活形成了很大的反差。老年夫婦之間更多的是相互做伴的依靠。

影片真實地記錄老兩口的對話，將老年人的生活狀態展現在觀眾面前。如果影片加入了對白或者文學性的解釋，影片真實的美感就會大大降低。導演拍攝這老兩口主要是穿插在拍老頭們聚集在墻角曬太陽的鏡頭中的；集中起來看這些拍攝老兩口的鏡頭，使的兩位老人的生活軌跡更加清晰。

導演將攝影機固定在老兩口屋內，拍攝老兩口在家里聽收音機，話題還是老太太埋怨老頭。老太太去給老頭買藥，老太太忘記了藥名；老頭怪她記性不好，怎么也不肯將藥名告訴老太太。老太太埋怨老頭說話倔；老頭埋怨老太太說話總是埋怨，老頭氣得說要不離婚吧；老太太埋怨老頭說話不負責。在另一個拍攝老兩口的場景中，老太太依然是怨老頭，說他拔針頭時弄疼了自己。在下一個拍攝老兩口的鏡頭中是第一次不再出現老兩口的爭吵。老太太身體不適在床上躺著，身上直冒冷汗；老頭邊抽煙邊在另一屋給兒女們打電話；老頭叫兒女們送老太太送廣安醫院，打電話的時候老頭的語氣很是著急，他要兒女們都去看老太太；老頭坐在老太太床邊看著老太太入睡。在之前的鏡頭中老太太也埋怨過老頭總是睡得太早；這次老頭沒睡著，坐在床邊擔心地看著老太太。

下面拍攝家里老兩口的鏡頭明顯可以看出老頭對老太太的愛，他不再和老太太斗嘴。在這個鏡頭中，老頭順著老太太聊天。老太太問老頭買白薯了嗎，老頭順應地說買了。下一個鏡頭拍攝老兩口已經沒有了爭吵，老頭給老太太蓋被子。再下一個鏡頭中，老頭幫老太太下床上廁所，更多地體現出老頭的體貼。老太太感慨冬天不好過，老太太自己坐在床上哭，說自己的一生凄慘，直說自己心里難受。老頭安慰老太太說人老了這些都是必然的。最后一個拍攝家里老兩口的鏡頭是在過年的一天，鏡頭中第一次出現了老兩口的兒女們，兒女們在忙著包餃子，家中一片祥和的景象。老兩口的拍攝到這里就已經結束。

“真實是個變量，是人介入現實存在的結果。從哲學意義上講，‘真實’是人們對物質存在的內涵的判定；從美學意義上講，‘真實’是關于現實的神話?！睂а菹蛭覀冋故玖死夏耆松畹恼鎸崍鼍?，在這些鏡頭中不可否認的是，生活的場景正是通過老兩口之間的對話展現出來的。在這些平民化的語言中我們更能夠感受到紀錄片的魅力。真實是紀錄片最為本質的體現，也是紀錄片的價值所在，運用何種手段去表現真實的生活是每個導演都必須重視的一點。當然任何一部紀錄片都不可能是完全的真實再現，都會有導演主觀的成分在里面。最大限度地接近真實的生活正是這部紀錄片所要表現的。

二、真實的拍攝視角

《老頭》這部紀錄片的真實影像是通過固定機位的拍攝來實現的。固定機位的攝影會給觀眾造成一種旁觀現實的感受?！凹o錄片的一個最基本的特征就是它的非虛構性，這是它與其他影視藝術區別的要點。紀錄片是以現實邏輯為結構前提的，它處理的是現實素材，它對現實中的人和事負有責任?！痹谟捌婚_始的鏡頭中，攝影機的位置是固定的，拍攝老頭們在墻角一起坐著聊天、開玩笑。有個老頭拿著蒼蠅拍到處打蒼蠅?！独项^》的拍攝主體就是這些坐在墻角曬太陽聊天的老頭們。這部影片在拍攝時攝像機的機位有時會很低，就像是一個坐在一群老頭中間而又不被老頭們發覺的旁觀者的視角。

攝像機固定在老頭們身后，老頭們坐在樓下聊天。曹老頭說他要搬家走了，大家依依不舍的。聊天的話題轉到了兒女們不管老人上，原來是為了兒女們曹老頭才要搬出去住。一個老頭感慨萬分地說，咱們這是老頭子互相關心。老頭們在一起比歲數大小，最大的就數曹老頭了。老朋友們將凳子搬給要走的曹老頭坐，希望他能趕快回來，大伙都惦記他呢。曹老頭開始向大家說他家里的事情。他說他要走了，兒女們也不留他。曹老頭說他吃飯回家晚了也沒人等；媳婦說回來晚了得刷兩回碗，曹老頭心里很不痛快。人們都走了，曹老頭舍不得走。最后曹老頭依依不舍地回家了。曹老頭吃完飯又來到聚集的地方，還沒人來；曹老頭一個人獨自等著老伙伴的到來。曹老頭看到有老伙伴來，遠遠地打招呼，嘴里一直說著歡迎歡迎。攝像機在拍攝這些老頭時都盡量地運用固定鏡頭拍攝，在鏡頭的切換之間也是保持著緩慢的節奏。

在這部影片中最具有真實感的鏡頭是宋老頭病重的鏡頭，幾乎就是一位老者在死亡盡頭的掙扎。影片通過對宋老頭的記錄表現出一位老人最后的時光。宋老頭第一次出現在鏡頭中是一位推著小車的老人，老人腿腳不好，走道的時候經常推一個竹子做的嬰兒車。第一個宋老頭的鏡頭是在一場大雨中，宋老頭推著車在大雨中獨自一人艱難地行走；之后的一個鏡頭既在情理之中也出乎意料地拍攝宋老頭躺在醫院的場景。在宋老頭與護士說話時，攝影機盡量地以宋老頭的視角進行拍攝，這也是為了保證紀錄片的真實感。

宋老頭從醫院出來了依然和大家一起在墻角遛彎。大家關心地問病看得怎么樣了；宋老頭說醫院五天花就了一萬二，大罵醫院不好，埋怨大夫不會看病，都是些小年輕，也不問他就給輸液了，是坑人的醫院、綁票的醫院。有個鏡頭拍攝宋老頭屋內，攝影機固定在家里的一角來拍攝宋老頭蓋被子睡覺的過程。宋老頭一邊說著他一晚上也睡不了多久，要起來上兩次廁所。這些極其生活化的場景也是作為人類生存的最基本的場景，在一般的電影中幾乎是看不到的。在另一個拍攝宋老頭的場景中，攝像機先遠遠地拍攝宋老頭剃頭；接著鏡頭老頭們討論宋老頭埋怨在醫院花錢的事。宋老頭剃頭回來后又告訴大家看病花了兩萬四，比之前說的一萬二又多了一倍，接著又罵醫院。冬天到了，宋老頭推著小車買蔥，依然頂著大風買菜回家。鏡頭中始終是宋老頭一個人的身影。

《老頭》對宋老頭的記錄應該是最為全面的。片中拍攝宋老頭起床洗臉。鏡頭在這里給了一個特寫，拍攝宋老頭用繩子做的褲腰帶，宋老頭生活的簡樸在此可見一斑。宋老頭總是感慨活一天算一天。起床后，宋老頭下樓解開用鐵鏈鎖著的小車又出去遛彎了。來到大家集會的墻邊，宋老頭感慨北邊有塊好地方，但因為有一些草，人們總是不愿意去。接下來的鏡頭是遠遠地拍攝宋老頭獨自一人在拔草燒草。大家知道宋老頭拔草之后，都一起來拔草收拾。一個新的聚會的地方就有了。對于老頭們來說這就相當于一個新家，有一個老頭最后打掃完高興地連掃把也燒了，頓時記錄的影像童趣盎然。

影片中宋老頭家中鏡頭不多，在畫面中攝影機固定在宋老頭的斜前方拍攝。宋老頭坐在家中窗戶邊上曬太陽，宋老頭說他喜歡早晨起來喝一杯啤酒，可兒女們說啤酒里有毒，不讓他喝；宋老頭說，就是有毒他也喝。慢慢地鏡頭前的宋老頭睡著了。影片中宋老頭是習慣了多年來的飲食習慣，一個老人真實的晚年生活在鏡頭前真實地表現出來?！独项^》拍攝宋老頭的場景有起床的，睡覺的，飲食的，聊天的，這幾乎把宋老頭晚年的最基本的生活都表現了出來。

影片中最震撼的真實鏡頭是拍攝宋老頭病危面臨死亡的鏡頭。在鏡頭前宋老頭躺在床上，插著氧氣管，嘴里說著胡話。另一個鏡頭切換到老頭們的聚集地點拍攝，大家說老宋快回去了，有人認為不一定。曹老頭對大家說，看不見誰誰就病了。大家又開始討論死亡。曹老頭說這么大年紀一病就完了；又說就算病了也別病長了，一病就死。另一個老頭說有病了快死了就吞安眠藥；大家說安眠藥是買不到的，要有處方才行。

死亡是老年人最關心的話題，死亡對于每一個人來說都是沉重的，尤其是對于老人們來說。鏡頭又切換到宋老頭。家人都圍在宋老頭床前，宋老頭痛苦地撫摸著自己的頭，鏡頭真實地向觀眾表現出宋老頭的時間不多了。鏡頭切換到屋外的院子中，鏡頭中一個鄰居說宋老頭沒了。在老頭們聚集的地方，大家說著老宋昨天回去了。有人說起老宋平時愛罵，有人關心他去世的時候有沒有受罪，有人感慨宋老頭剛買了小車還沒三個月。有老頭說宋老頭經過兩場天災，一次是下雨摔倒，還有一次是被汽車倒車撞了一次。拍攝這些對宋老頭的議論，是對一個人一生的評判，更是感慨生命的逝去。至此攝影機真實地記錄了一位老人晚年生活的點點滴滴，影片真實感的營造到達了最高峰。

影片《老頭》的拍攝原則是力求真實地再現這些老人們的晚年生活，對真實性的要求也是很高的，在人物語言、鏡頭剪輯上最大限度地保持老人們生活的原貌，是一部成功的紀錄片真實性與導演主觀性結合在一起的影片。但這部影片仍然存在著不足。在影像剪輯上，導演為了真實地保留生活的原貌，僅僅是停留在記錄的層面來拍攝影片。這是不夠的，應該更加注重影片的敘事性表達。在影片的時間上存在著過于冗長的問題。影片總共94分鐘，時間的過長使得影片在觀眾觀看時感到焦躁不安。影片還存在著觀賞性不知的問題。在真實記錄的同時應該更加注重影片的觀賞性，同時應對影片的故事性有更強的把握。

注釋

① 鐘大年：《紀錄片創作論綱》，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1997年4月第1版，第44頁。

② 歐陽宏生主編：《紀錄片概論》，四川大學出版社2004年6月第1版，第129頁。

作 者：逯俊寧，無錫市高新區（新吳區）公共文化中心群眾文化館員（中級職稱），2010年畢業于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獲影視文學碩士學位。

編 輯：張晴 E-mail：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