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凝小說女性形象的精神分析透視
——以《玫瑰門》和《大浴女》為例

馬會會 滕朝軍 母華敏 （河北科技師范學院文法學院 066000）

鐵凝小說女性形象的精神分析透視
——以《玫瑰門》和《大浴女》為例

馬會會 滕朝軍 母華敏 （河北科技師范學院文法學院 066000）

精神分析學作為誕生在二十世紀西方的一種重要文學思潮，對中國的現當代文學產生了重要影響。文本擬從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的“力比多”、“三重人格”和“厄勒克特拉情結”三個角度入手，對作家鐵凝的兩部作品《玫瑰門》和《大浴女》中塑造的主要女性形象進行分析，透視其作品人物形象和精神分析理論的契合之處。

精神分析；玫瑰門；大浴女；力比多；三重人格；厄勒克特拉情結

隨著中西文化交流的深入和發展，作為“三大文藝思潮之一”的精神分析學說對中國的文學產生了重要影響。魯迅說《補天》就是“取了佛羅特說，來解釋創造、人和文學的緣起”，明確了自己對精神分析學說的借鑒。20世紀70年代末，中國文壇興起“弗洛伊德熱”，很多當代作家作品中表現出明顯的精神分析趨向，王朔就認為王安憶是“左手拿著弗洛伊德的心理學說，右手寫小說”。而鐵凝的創作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該理論的影響，這表現在她的作品中眾多人物形象身上帶有鮮明的“弗洛伊德”特征，而在小說《玫瑰門》和《大浴女》中，這一特點尤為突出。

一、“力比多”和病態的人格

“力比多” 也被稱作愛本能，或者性本能，是精神分析理論的重要概念。它一面指廣義的愛，包含對親朋乃至人類的愛，其中以男女之愛最基本也最強烈，另一面是指生物本能的性。“力比多”極其重要，“是生命的原動力”， 而它又異常活躍，“像地下奔騰的巖漿，無時無刻不在蒸騰、沖動、尋求著爆發”。如果力比多得不到正常滿足或者找不到釋放的途徑，會造成人格的扭曲和變態?！睹倒彘T》中的司猗紋和姑爸就是兩個典型。

司猗紋的痛苦始于嫁給莊紹儉，因為婚前失身她受到輕視，性不過是丈夫報復她的一種手段。前四十年中，她一面追求丈夫對她的愛，同時又因“熬不住”而千里尋夫，但結果卻是既得不到愛——丈夫整日沉溺于妓院中，同時也在性中飽受屈辱——受丈夫傳染得上花柳病。所以，在遭受了一次次嚴重的傷害之后，力比多的壓抑導致的變態在她身上展現地淋漓盡致：她以性為武器，以令人作嘔的方式引誘甚至逼迫公公完成亂倫，隔著板壁偷聽兒子兒媳。而性作為一種人類最基本的需求，“當它受到壓抑時，會奮力達到直接的或者替代性滿足”。所以她又把欲望轉向了她的小姑子姑爸，每次都發出滿足的呻吟聲享受著姑爸為她掏耳朵。從弗洛伊德理論的角度來看，這是一個帶有極強的性暗示的行為，這個細節充分地展示了她內心的壓抑，她是借著這一行為變相或者變態地滿足自己的欲望。所以，終其一生，她從未真正獲得過滿足造成了她人格的畸變，她的種種看似荒誕的變態的表現實際上是“力比多”的變相釋放和移置。

而姑爸是女性生理男性心理的男女兼具形象，因而她同時具有兩種本能欲望。她本是女兒身，有發自內心的對異性的渴望。但是由于被拋棄，所以她的這種渴望在現實中根本不可能實現。于是，她把自己被壓抑的對異性的愛和渴望都轉移到一只叫大黃的“男”貓身上。她儼然如同戀人般地用盡人間所有對愛的形容來呼喚大黃：心尖兒、黃心肝、黃流氓、黃命根根。同時，由于她強行消滅自己的性別，想要變成一個男性，于是又有了另外的一種男性渴望。所以，她就拿起了一把利器——耳勺，化身男性，借著為女性挖耳屎這一行為，變態地發泄了自己的性欲。

鐵凝借這兩個人物形象，對女性的隱秘心理進行了深入細致而又生動形象的描繪，在很大程度上實現了和弗洛伊德理論的契合。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玫瑰門》形象地闡釋了這一理論。再反觀《玫瑰門》這個名字時，會發現它本身就含有極強的隱喻和象征性，“玫瑰門隱喻著性，是女性的生命之欲，是探尋女人心靈的通道，透過它可以洞悉出女性的靈魂深處的隱匿”。

二、“三重人格”和懺悔的靈魂

“三重人格”理論是精神分析學最重要的理論之一。人格包含本我、自我、超我三個層次。其中本我處于最低層，它“一團混沌，云集了各種沸騰的興奮”，完全受本能驅使，只遵循快樂原則，不顧任何條件和道德觀念，追求的是原始欲望和沖動的滿足。而超我屬于三重人格中的最頂層，是道德化了的自我，站在本我的對立面，對本我進行“監視、威脅和給予懲罰”，奉行的是人人都必須遵守的道德原則，可以稱作“良心”。而自我就處在兩者之間，承擔著溝通和協調的關系。因此，人就生活在本我、自我、超我的不斷爭斗之中。三者之間的平衡會帶來人的寧靜，而當自我失去對本我和超我的控制時，人就會產生各種焦慮。而《大浴女》中的尹小跳就是這樣一個在三者之間痛苦掙扎的靈魂。

尹小跳因為痛恨母親和唐醫生偷情并生下尹小荃，所以對尹小荃發自內心地排斥。當尹小荃搖搖晃晃地走向污水井時，尹小跳經歷了本我和超我之間激烈的較量，超我的道德感告訴她不能見死不救，而本我的沖動卻希望尹小荃徹底消失?！笆侵浦?，是控制，是了斷，是吶喊；是大事做成之后的酣暢，還是恐懼之至的痙攣？是攻守同盟的暗示，還是負罪深重的哀嘆”。最終，尹小跳在親妹妹手上輕輕用力的一握，宣告了本我的勝利并讓尹小荃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但尹小跳卻因此永遠背負了道德的十字架，罪感如影相隨。這是超我對本我的一種懲罰，它“通過良心對違反道德標準的行為進行懲罰，產生有罪感或內疚感?！币√白兊霉砉硭钏?，永遠好似人窮志短，背負著一身的還不清的債。她對尹小荃充滿驚懼，尹小荃讓她終生喪失了清白的可能”。 這種罪感一直折磨著成年之后的尹小跳，她后來的種種超越了人性底線的寬容：對尹小帆的刻薄一忍再忍，對方兢的為所欲為拼命地原諒，其實都是她內心罪惡感的一種表現，她要以此來懺悔自己對尹小荃犯下的罪。

三、“厄勒克特拉情結”和執著的尋父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論對文學的一個重要的貢獻在于，為文學創作和評論提供了“情結”這一概念。在弗洛伊德看來，男孩在成長的過程中，會產生“俄狄浦斯情結”，即對母親的愛，與此相對應的是“厄勒克特拉情結”，即女孩對父親的愛。而且這種情結發生在童年時期，對于孩子的性格發展影響重大。

《大浴女》中的唐菲是個具有“厄勒克特拉情結”的典型形象。她從小就不知道父親是誰，更沒有享受過父愛，這使她一直渴望找到一個像父親一樣的人來填補她成長的殘缺，所以她終身都奔走在尋父的路上。在她人生的一段過程中，舅舅部分地代替了自己的父親，讓她短暫地獲得了類似父親的愛，于是她極為珍惜這種感情并排斥其他的女性。所以，當尹小跳的母親出現并奪走舅舅的愛的時候，她痛恨和咒罵尹小跳的母親，并且把這種恨轉移到尹小跳身上，狠狠地打了她兩耳光。唐菲一生看似放蕩的生活也反映出她尋父的迫切，從她十五歲開始交男友起，她尋找的另一半多是年齡比她大的，甚至有的是可以做她父親的人，她渴望以此補償她的父愛的缺失。她看似瀟灑無所謂的表面深深壓抑著的是對父親的執著的想念和追尋，當她因為懷孕而和舅舅攤牌的時候，她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我的父親是誰”。父親一直深藏在她心中并且在她的心中占據一個神圣的位置，她不斷想象父親的形象并且美化他，為他拋棄自己找適當的理由。一直到臨終之時，她也未曾放棄這種追尋，于是她把俞大聲幻想成自己的父親，因為她感覺“心靈深處有個東西指引著我特別想撲到他懷里痛哭一場，不是一個女人哭給一個男人，而是一個孩子哭給一個大人”。在她的一生中，她交往過各種各樣的男人，也可以奉獻自己的肉體，卻始終堅守一個底線：不和他們接吻，這是因為她始終對找到父親心存希望，要把最純潔的吻獻給自己的父親。執著尋父而終不可得，最終只能死在虛幻的想象之中，是唐菲一生的悲劇。作者借這個人物的塑造，表達了自己對女性命運的深切同情。

[1]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論新編[M]..高覺敷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7.

[2]鐵凝.玫瑰門[M]. 作家出版社, 1991.

[3]弗洛伊德.弗洛伊德文集第三卷壓抑[M].車廣博主編，長春出版社，2004.

[4]鐵凝.大浴女.沈陽[M]. 春風文藝出版社，2000.

2016年度河北省社會科學發展研究課題“西方文學思潮對河北現當代小說創作的影響研究”(項目編號：201603050108)；2017年度河北省社會科學發展研究課題“河北省后新時期小說的電影改編研究”(項目編號：201703130303)；2017年度河北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河北省‘紅色經典’的影視改編研究”（項目編號：HB17YS025）；2015年度河北省高等學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河北省新時期以來小說的電影改編研究”（項目編號：SZ151225）；

馬會會，河北科技師范學院文法學院，碩士，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