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成琳 (武漢大學 430000)
內與外的水火交融
——談《朱麗小姐》中的人物塑造和戲劇情境的營造
蘇成琳 (武漢大學 430000)
自然主義戲劇的代表作品《朱麗小姐》是一部典型的自然主義獨幕悲劇,斯特林堡在對于戲劇人物的塑造上有著獨到之處,他對于僅有的三個人物拿捏準確,人物內在性格的矛盾性加之外在處境的推動力,促成人物的動機,并產生動作,進而推動沖突上升至制高點,并像熱氣球一樣膨脹爆裂,將整部戲劇推向悲劇的結點。
朱麗小姐;人物塑造;沖突;戲劇情境
在斯特林堡的筆下,朱麗小姐、男仆讓和女奴克里斯汀三個人物均被塑造成為人格上自我矛盾的個體,三個人物的性格均具有復雜性。
1.雌雄同體——朱麗小姐
朱麗小姐代表的是一個同時兼具男性和女性的特質的群體,作者斯特林堡稱其為“不男不女”,即雌雄同體。他曾在序言中說,不男不女是新鉆出來的一種類型——是受著生活折磨的不確定的性別的存在。他認為這一存在是悲劇性的,“是由于與天性進行無望的斗爭造成的。”朱麗小姐自己所說的“不男不女”不得不歸咎于父母對她教育的錯位:母親性格強勢,將女兒強行禁錮在男性的枷鎖中,忽略了朱麗小姐的女性特質,無視她作為一個女性的性格情感和生理發展。然而陰差陽錯,父親在覺悟的同時又忽略了其曾經接受的男性化教育。再加之后來家庭中腐朽的本質,男性的強勢和控制欲與女性的浪漫情懷像是兩條藤蔓一般在朱麗小姐的內心中交織和吞噬,使之成為一個雌雄同體的怪物。另外,仲夏夜節日氣氛的影響、父親外出的條件、進入房間的機會以及男仆讓的個人原因所構成的人物處境,使得悲劇具有不可挽回性。朱麗小姐的結局并非單純的性格悲劇,而是一定意義上的命運悲劇。仲夏夜暮色魅力的影響下她身上所體現出的人類的動物本能,體現出人所必定受制于動物特性從而只能聽憑擺布,朱麗小姐渴望異性卻又痛恨男人,其貴族天生強烈的榮譽感使得其在受到背叛和屈辱之后只能選擇死亡,這也是為何男仆讓可以活下去而朱麗小姐卻不能的原因——貴族的身份使朱麗小姐只能通過自我報復的方式進行對榮譽的血祭。
2.奴性極端——克里斯汀
作者在劇中并沒有創造出一個道德至上的上帝的化身,而是讓一切從一個女仆口中說出。作為本劇的配角,克里斯汀在人物的塑造上的力度明顯不比朱麗小姐和讓,然而同樣作為女性,克里斯汀則是個沒有主見,總是將道德和宗教作為擋箭牌的女仆人。她喜歡偷了伯爵家的東西之后去教堂,她這樣做并不是真心懺悔,而是享受通過這種方法洗清罪惡后的愉悅感,在克里斯汀身上充滿了一個長期處于下層社會的人的奴性——在一定程度上,這種奴性也是讓的一方面人格的體現。
3.“隱性藝術家”——男仆讓
男仆讓作為本劇的男主人公則是與朱麗小姐完全形同陌路的存在,但同時,他又與克里斯汀截然不同。在某種程度上,讓是一個處于朱麗小姐和克里斯汀之間的人物。作者通過細節來塑造讓這個角色,讓也成為整部劇作中的“隱性藝術家”。首先在身份上的巨大差異早已奠定了兩人悲劇的基礎。讓身為一個佃農的兒子,雖出身低賤卻有著良好的資質,他擁有過人的審美感受和接受能力,并學會了上層人物的社交語,是紳士的好苗子。但他最可怕的通行證莫過于超乎常人的野心。他外表光鮮,內心卻粗野。他向往財富和地位,卻又仇恨上層社會的人,懷著痛恨與渴望像山頂攀爬,一遍咒罵,又一邊匍匐著親吻貴族的靴子。他敬重朱麗小姐又害怕克里斯汀。在他的身上,集合了奴隸的野蠻特質和統治者的冷酷無情。他并非敬畏伯爵,而是將他所為之奮斗的地位供奉至廟堂之上,并將這種近乎變態的崇拜物化到伯爵的靴子,像是狂熱信徒一般對伯爵頂禮膜拜——即使是自己已經看清了這家人的腐朽本質。同時,他精明又自私,為討朱麗小姐歡心違心贊同,當發現更有利的途徑時又義無反顧的改口。他冷酷狠心,在朱麗小姐受盡屈辱之后自殺的情況下仍面不改色,整個夜里所發生的事情絲毫沒有影響到讓向高官權貴和上層社會攀爬的前程。在讓身上隱藏了藝術家魔性的一面,像戲劇《約翰?蓋博呂爾?博格曼》中的銀行家一樣,男主人公讓通過犧牲他人獲得成功,愛情不過是其在邁向上層社會過程中的一塊墊腳石,而朱麗小姐理所應當地成為他的一個犧牲品。
黑格爾強調將情境看作是各種藝術的共同對象。他在討論戲劇的特性時,把情境、沖突動作聯系起來,構成一個完整的內容體系。法國戲劇理論家狄德羅的情境說也認為情境比人物性格更豐富,性格是次要的,情境是整個戲劇的基礎。戲劇情境是推動人物行動的外因,是引發沖突、激化矛盾的導火索和推動力。戲劇情境為沖突的展開提供了一個先行條件,它通過賦予人的生命活動一個實現形式,從而構成人物的命運轉變。作品一開始就通過兩個仆人之間一段簡單的對話將情境規定下來。作者將時空環境設置在仲夏的晚上,夏日濕熱的空氣、暮色的魅力和鮮花的影響使得兩個年輕的靈魂越貼越近。一個偶然的機會孤男寡女得以共處一室,舞會上朱麗小姐的感情沖動,讓的迫不及待,都給兩人一系列的刺激和反應提供了一個外在條件。同時,營造戲劇情境是展現人物性格的一個重要途徑,沒有戲劇情境的營造,人物性格便無從展現,也就無法塑造出豐滿的人物形象。作品中,無論是朱麗小姐雌雄同體的特質,還是男仆讓的聰穎和虛偽,亦或克里斯汀的奴性,都是在舞會狂歡這一戲劇情境的營造中體現出來的。
戲劇情境的三個要素中,定性的人物關系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譚霈生先生指出既然“情境”中包含著“關系”,真正的“戲劇沖突”正是以情境中人物之間的矛盾關系(或人物性格內部矛盾的因素)作為基礎。在戲劇中,決定關鍵轉折的因素除了人物本身的內因,最重要的是特定的人物關系這一外因。朱麗小姐婚約破滅,突然找到讓并邀請他跳舞的,而讓作為一個長期處于底層的奴仆,又有著勃勃的野心,登上高位的渴望心理異常強烈,與此同時自己又傾慕朱麗小姐已久,朱麗小姐的主動正合他意。克里斯汀與讓是情人關系,在這一點上,她與朱麗小姐構成矛盾關系。同時朱麗小姐作為三人之中唯一的上層階級,與讓之間懸殊的階級和身份背景差異,加之兩人的性格有著天壤之別,看起來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使得朱麗小姐注定走向悲劇的結局。也就是說,這部戲劇中,定性的人物關系的設置為整部戲劇的沖突的產生和發展提供了重要的關聯條件。
由此看來,斯特林堡對于三個主角的人物塑造和戲劇情境的營造是《朱麗小姐》這部戲劇成功的主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