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亞明 (安徽省岳西縣文化館 246600)
淺論桑皮紙與明清江西造紙業的淵源
黃亞明 (安徽省岳西縣文化館 246600)
桑皮紙為皮紙之一,又稱譜紙、漢皮紙。文獻上關于皮紙的記載始見于《后漢書?蔡倫傳》。魏晉南北朝時期,除用紙抄寫經史子集書及公私文件外,佛教、道教的興起也耗去大量紙。敦煌石室所出這時期經卷多為佛經。其所耗紙量可能比抄寫非宗教著作還多。這時南北各地(包括少數民族地區)都建立官私紙坊,就地取材造紙。北方以長安(今西安)、洛陽、山西、山東、河北等地為中心,生產麻紙、楮皮紙、桑皮紙。東晉南渡后,江南也發展了造紙生產,今浙江紹興、安徽南部、建業(今南京)、揚州、廣州等地成了南方造紙中心,紙種與北方同。但浙江嵊縣剡〔shan善〕溪沿岸又成為藤紙中心。由于紙工在生產中積累了先進經驗,結果名紙屢現。除左伯紙外,張永紙也名重一時。張永為南朝劉宋(公元420—479年)時人,他造的紙為宮廷御用紙所不及。除本色紙外,還生產各種色紙,除使用單一原料外,有時還將樹皮纖維與麻纖維原料混合制漿造紙。北魏農學家賈思勰在《齊民要術》中有一篇介紹種楮,書中寫道:“煮剝賣(樹)皮者,雖勞而利大。(若)自能造紙,其利又多。”這反映北方黃河中下游地區種楮造紙的情況。
我國古代桑樹種植很早,最初為養蠶,后又用于造紙。晉代王嘉《拾遺記?后漢》記載:“(賈逵)乃剝庭中桑皮以為牒,或題於扉屏,且誦且記。”此處后漢指東漢。賈逵(174年-228年),字梁道,本名衢,河東襄陵人(今山西臨汾東南)。他歷仕曹操、曹丕、曹叡三世。這說明至少在東漢,古人已意識到桑皮可用于寫字記錄。
北宋蘇易簡(公元958—996年)《文房四譜》卷四云:“雷孔璋曾孫穆之,猶有張華與祖書,所書乃桑根(枝?)皮也”。這里說的根字應為枝字之誤。其它史料并無桑根紙記載,只能理解為實際是桑皮紙。張華是西晉政治家,文學家,藏書家。這說明,至遲西晉已有桑皮紙存在,按照張華生于公元232年,卒于公元300年,桑皮紙的生產歷史至少已有1700多年。
《文房四譜》還載:“江浙間多以嫩竹為紙,北土以桑皮為紙,剡溪以藤為紙,海人以苔為紙。”古時江浙并非今日江蘇、浙江,而單指浙江,北土則泛指北部地區,相較于江浙,居于江北地區的安慶,亦屬于“北土”。
今見較早的桑皮紙實物,有威斯納分析的新疆羅布淖爾所出魏晉公文紙,除桑皮外其中還摻入了破布。此外敦煌千佛洞土地廟出土的北魏興安三年(公元454年)《大悲如來告疏》用紙,阿斯塔那高昌建昌四年(公元558年)墓出土的《孝經》(一卷)補縫用紙,皆系樹皮紙,多是楮皮、桑皮制成。
宋、元、明、清時期,江西是我國著名的造紙和印刷中心,因而記載江西地區造紙技術的書較多。
1.李吉甫《元和郡縣志》載,在唐代江西的江州、信州等地產紙很有名氣。至南宋初洪州上供紙張達85萬張,“依例分下分寧、武寧、奉新三縣收買解州裝發。”
2.《宋史?地理志》載,江西臨川滑薄紙、撫州茶杉紙、清江藤紙、江州布水紙、南康軍布水紙、袁州紙、饒州紙、吉州竹紙、婺源陲紙皆為貢品。
3.南宋山西趙鼎《忠正德文集》(永樂大典本)載,“建昌紙被”很出名。
4.明王宗沐《江西省大志》中有《楮書》一篇,為陸萬垓所增補,專門介紹江西的造紙。篇中首先指出明洪武(公元1368—1398年)、永樂(公元1403—1424年)年間,在江西南昌府及廣信府設官局造紙,最初主要以楮皮為原料。接著列舉了當時江西以楮皮、藤皮、竹子為原料而造出的近30種紙的品種和名稱。最后詳細敘述了造楮皮紙的工藝技術。
5.明代江西行省廣信府造紙發達。轄境大致為今信江流域玉山、鉛山、永豐、上饒各縣。早在宋代,廣信府就造低檔的土紙。但是紙業真正大規模擴大和騰飛是在洪武年間,開始是由玉山縣領頭創建,到了嘉靖年間,永豐(廣豐)、上饒、鉛山也相繼跟上,在嘉靖后期,廣信府的紙槽已達600多座,槽工“每槽數以千計”,那么在廣信府匯集的勞動力就高達60萬人之多。明萬歷年間,石塘有槽戶30余家,每家有工人1—2千人,就在一個小小的石塘鎮,就容納了5—6萬工人。周邊的農民也到上饒來打工:貴溪縣“鄉之民力田以外,……或陶于饒,或櫧于鉛,或效技術本邑它郡”。造紙“所用為構皮,為竹絲,為簾,為百結皮。其構皮出自湖廣,竹絲產于福建,簾產于徽州、浙江”,這些原料“自昔皆屬吉安、徽州二府商販,裝運本府地方貨賣”(《江西省大志》)。“鉛山縣的茶紙,往河南、信陽、蕪湖、舒城、安慶。”(陳九韶《封禁條議》)萬歷年間,“鉛山縣河口鎮估舶所聚,商務勃興,人口約五萬,(其中茶丁、紙丁約兩萬余)”(《上饒地區志》)。比如石塘,道光年間的一次火災,就燒毀店鋪518家,可見當時商業的興盛。(具體內容參見王安春《明代江西廣信府的造紙業》、潘吉星《中國造紙技術簡史》)
明人文震亨《長物志》卷七論明代各地紙云:“國朝連七、觀音、奏本、榜紙俱佳,惟大內用細密灑金五色粉箋堅厚如板,而砑光如白玉。有印金花五色箋,有青紙如緞素,俱可寶。近吳中灑金箋、松江潭箋俱不耐久,涇縣(今安徽)連四〔紙〕最佳。”方以智(公元1611—1671年)《物理小識》卷八亦稱:“永樂于江西造連七紙,奏本〔紙〕出鉛山,榜紙出浙之常山、廬(州)之英山。宣德五年(公元1430年)造素馨紙,印有灑金箋、五色粉箋、磁青蠟箋。此外,(仿)薛濤箋則礬潢云母粉者……松江潭箋或仿宋藏經紙,漬荊州連岌褙蠟砑者也。宣德(年)陳清欵白楮紙俱可揭三四張,聲和而有穰。其桑皮者牙色,礬光可書。今則棉(皮紙)推興國、涇縣。敝邑桐城浮山左亦抄楮皮結香紙,邵建則竹紙、順昌紙,柬紙則廣信(今上饒)為佳,即奏本紙也。”里面提到桑皮紙。明末宋應星《天工開物》載:“若鉛山諸邑所造柬紙,則全用細竹厚質蕩成,以謝重價。最上者為‘官柬’,富貴之家,通刺用之。其紙敦厚而無筋膜。染紅則為‘吉柬’”。由此可見明代江西、浙江、江蘇、安徽等省所造各種高質量本色紙及加工紙,除作商品流通外,還作為貢品供宮廷御用及各部公用。在王宗沐(公元1523—1591年)撰修《江西大志》中列舉江西抄造的28種紙,歸納起來不外厚重榜紙、薄的開化紙、毛邊紙、綿連紙、中夾紙、奏本紙、油紙、藤皮紙、玉版紙、勘合紙及各種色紙,原料為竹、楮、桑等。
綜上所述,桑皮紙在明清時期廣為使用,這為桑皮紙制作技術流傳到安徽岳西,發展成岳西桑皮紙,成為國家級非遺,奠定了基礎條件。
黃亞明,筆名無歌、中文老槍等。安徽省作協會員。曾在《青年文學》、《詩刊》、《作品》、《星星》《三聯生活周刊》《中國新聞周刊》、《安徽文學》、《揚子江詩刊》等發表詩歌、散文400余萬字,在《南方都市報》、《東方文化周刊》、《廣州日報》等30余家報刊開設文史專欄,獲省級詩歌獎、隨筆獎20余次,200余篇作品被轉載、入選年度選本,出版有《別對世界撒嬌》、《市井水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