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祥
話語理論視域下的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研究*
陳德祥
馬克思主義大眾化;語境;話語;范式
繼續推進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不斷開辟21世紀馬克思主義發展新境界,必須深入研究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語境嬗變、話語革新及范式轉型問題。肇始于經濟的現代化進程已經深刻改變了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歷史語境,引起政治話語與學術話語分離、官方話語與民間話語隔閡、中國話語與西方話語沖突,以及對內話語與對外話語緊張,迫切需要實現革命話語向建設話語的轉換,發展話語向共享話語的革新,民生話語向民權話語的調適,民族話語向世界話語的融通;同時,還要進行馬克思主義大眾化范式的革命,實現“灌輸動員式”、“教化啟蒙式”向“對話協商式”的范式轉型,即從思想教化轉向思想對話,從價值認同轉向利益認同,從權利保障轉向權利落實,從政治說教轉向生活融入,從理論迎合轉向理論批判。
當前,“我國哲學社會科學的一項重要任務就是繼續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大眾化,繼續發展21世紀馬克思主義、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1]然而,因時代變遷和社會轉型,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面臨著許多亟待解決的理論問題和實踐問題,極大地影響了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歷史進程和實踐效果。要解答這些問題,繼續推進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必須深入研究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語境嬗變、話語革新、范式轉型問題。只有這些問題得到比較好的解決,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才會有新的根本性突破。本文運用語言學和政治傳播學的話語理論,從意識形態話語傳播與大眾認同角度,探討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語境及其嬗變、話語及其革新、范式及其轉型等問題,以期推動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理論研究和實踐發展。
語境,顧名思義,就是語言運用的環境,是語用學研究中廣泛使用的概念。語用學認為,語言的意義必須在具體的語境中才能得以生成和體現,任何語言的使用都離不開具體的語境,在具體的語境之外,“言語的交際任何時候都是不可理解與說清楚的”。[2](P73)就認識論而言,馬克思主義大眾化是個周而復始的認識和實踐過程,包含馬克思主義的傳播、認知、認同、踐行等階段。不論是馬克思主義的傳播、認知,還是馬克思主義的認同和踐行,都離不開某種特定的“語境”。尤其是在馬克思主義理論被大眾認知和接受階段,“語境”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馬克思主義的文本意義及話語內涵,影響著社會大眾的接受量和認知度。只有從內容到形式都與特定“語境”相吻合的馬克思主義話語,才能很好地被大眾接受,從而實現有效傳播。馬克思指出:“觀念的東西不外是移入人的頭腦并在人的頭腦中改造過的物質的東西而已”。[3](P22)因此,“語境”決定“話語”,“語境”不同,“話語”各異,“語境”變了,“話語”必然要求隨之改變。
一般認為,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語境”就是指馬克思主義大眾化作為實踐活動得以開展的客觀現實的環境或場域。語境包含時空要素和主體要素,不是純時空要素的“自然存在”,而更多是抹上人的印記的“生活世界”。因此,推進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不僅要考察馬克思主義大眾化語境的時空要素——“當代”與“中國”,更要考察這一場域中人的活動及其影響,即需要認真分析當代中國現代化建設的歷史實踐及其對人們生活世界的深刻影響。
新中國成立后,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社會主義主義現代化建設快速推進,致使人們的生活世界產生不同程度的“時空壓縮”,[4]從而極大地改變了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歷史語境。“現代化作為一個世界性的歷史過程,是指人類社會從工業革命以來所經歷的一場急劇變革”,“以工業化為推動力,它使工業主義滲透到經濟、政治、文化、思想各個領域”,[5](P17)從而引起社會領域的相對獨立和逐步分離。“領域分離”是現代性的重要標志,現代化進程實質上是一個領域不斷分離的過程。改革開放以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我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打破了“強國家、政府、政治”,“弱社會、市場、經濟”的歷史格局,引起市民社會與政治國家、私人領域與公共領域、獨立個人與共同體、情與理等領域分離,致使我國社會的經濟體制、利益格局,以及人們的生活方式、思想觀念發生深刻變化。[6]這些變化構成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從未遇見過的歷史語境。
20世紀80年代,我國開啟以市場為取向的改革,逐步實現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體制轉軌。這一“改革”以人的利益為起點,充分肯定了人對利益的追求,為社會發展注入強大動力,推動我國經濟總量不斷攀升,綜合國力不斷增強,人民生活不斷改善。同時,伴隨所有制和收入分配制度變革,就業方式和收入渠道日益多元化,社會群體利益不斷分化,居民收入差距逐步拉大。不僅如此,市場經濟還超出經濟領域改變了整個社會的發展邏輯,帶來了政治、文化、社會等其他領域的深刻變化。一是社會大眾權利意識日益覺醒,公共權力從全能轉向有限。隨著資源配置方式的改變,社會大眾權利意識日益覺醒,人們越來越愿意在法律許可的范圍內去爭取自己的利益。因此,國家公共權力行使無處不在、無時不有、無所不能的時代漸行漸遠,政府不斷地從管制型政府走向服務型政府,執政黨不斷地從革命型政黨走向建設型政黨,公共權力越來越被關進制度的籠子。二是思想文化從封閉走向開放,社會大眾思想觀念多元化。伴隨著我國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西方各種思想文化紛至沓來,特別是自由主義登堂入室,我國傳統的思想文化跌宕起伏、暗潮洶涌,如復古主義思潮異常活躍,各種思想文化與馬克思主義交流交融交鋒,引起人們思想觀念和行為方式的深刻變化。特別是“利益的分化進一步打亂了社會民眾原有的身份、地位、權力、聲望的判斷尺度和價值內涵,社會價值評價體系出現紊亂,價值評價標準趨于多元化”。[7]三是市民社會從依附走向獨立,社會大眾生活方式多樣化。市場經濟發展天然地孕育著市民社會,推動經濟、社會和政治相對分離,使我國社會結構不斷地從“總體性社會”向集中和多樣化共存的社會邁進。新的社會階層不斷涌現,私人領域不斷擴張,特別是信息時代和消費社會的到來,幾乎完全改變了社會大眾的生存境遇與生活方式。
總之,肇始于經濟的現代化進程使我國的權力結構和社會結構發生重大變化,從傳統社會的政治權力至上走向政府、市場、社會共同主宰,從而引起政黨、國家與公民關系模式的變革及重組,“傳統政黨、國家與公民之間的‘管制與服從’關系,將逐漸被一種‘納稅與服務’關系所取代,管制型政府將逐漸被公共服務型政府所揚棄”。[6]與此相適應,大眾政治認同從高度一元化的意識形態控制向全球化和信息化背景下馬克思主義認同與其他亞文化認同共存的局面轉變,社會政治動員“從完全依賴于執政黨的集中掌控向由依據特定利益訴求而形成的各種社會力量分散決定轉變”,人們日常生活方式“從泛政治化向每一個個體根據自我認同、自主決定的方式轉變”。[8](P2)如果說,馬克思主義大眾化本質上是一種政治認同,推進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旨在增強當代中國政治合法性的話,那么,肇始于經濟的現代化已經深刻改變了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歷史語境——政治認同的環境與標準,傳統的馬克思主義大眾化“話語”及“范式”的影響力和感染力日漸式微,迫切需要進行一場關于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話語”和“范式”的革命。
話語,指言說、陳述、言談、說話,是人與人之間以語言為媒介在特定語境中進行的交流活動。法國哲學家福柯認為,“話語”并非常識所理解的“中介”,話語背后隱含著某種權力,具有某種權力的屬性,真理、知識作為話語,它們都是權力的形式,不可能是價值中立的。[9](P161-163)可見,“話語”作為語言符號和價值觀念的統一體,具有鮮明的意識形態屬性,起著信息傳遞、思維規范和思想教化的重要作用。馬克思主義不僅是一種話語形態,更是一種話語體系。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主旨就是通過馬克思主義的話語傳播來實現其對社會大眾的價值規范和思想引領。這需要社會大眾在眾多思想文化和價值觀念中撥開迷霧、排除干擾、堅定不移地選擇和認同馬克思主義。然而,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急劇的社會變遷極大改變了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話語生態,原有的話語格局被打亂,各種不同甚至異質性的“話語”不斷碰撞交鋒,試圖爭奪馬克思主義的意識形態話語權,馬克思主義大眾化面臨前所未有的話語挑戰和話語沖突。
第一,政治話語與學術話語分離,削弱馬克思主義話語的學理支撐。政治話語是統治階級在統治過程中使用的話語,隱含著統治階級的價值觀念和利益訴求,并通過一定的政治活動和制度保障來實現。因與政治權力的同質性,政治話語天然地居于政治權力中心。學術話語指理論研究和學術探討中使用的話語,具有鮮明的專業性、批判性和反思性,它以精英的立場和學術的方式確立起自己在知識權力中的核心地位。[10]雖然,政治話語和學術話語分別居于社會的政治權力中心和知識權力中心。但從本質上而言,它們同屬知識范疇,都與權力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都有為政治統治提供合法性支撐的意識形態功能。然而,在我國學術話語中,有的“話語”沒有跳出革命思維窠臼,話語內容遠遠滯后于當下政治發展;有的“話語”標榜價值中立,力求遠離政治,脫離實踐,試圖“純學術化”;有的“話語”言必稱希臘,奉西方話語為圭臬,削足適履地述說中國實踐。這表明,當代中國的學術話語與政治話語并不完全一致,而是存在不同程度的分離甚至對抗,致使作為政治話語的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因缺乏堅實有力的學術支撐不斷遭遇認同弱化的危機。
第二,官方話語與民間話語隔閡,消解馬克思主義話語的政治功能。就場域而言,話語有官方話語和民間話語之分。官方話語以政治生活為主要內容,表現為官方發布的事關國家經濟社會發展的大政方針、政策制度、法律法規等,具有政治性、嚴肅性和程式化的特點。民間話語則以日常生活為主要內容,是個人現實生活與利益需求的思想表達,摻雜大量的民間社會思潮,往往比較隨意,具有零碎性、偶發性以及情緒化表達的特征。伴隨著現代信息技術發展,特別是隨著以手機、互聯網為代表的新媒體的興起,民間話語作為一種政治力量登上社會歷史舞臺,以其強勁的煽動性和極大的迷惑性影響著官方話語傳播,甚至出現“努力除去新聞的神話色彩”[11](P280)的對抗性“話語”。這些“話語”往往以嘲諷、反語、貼搞笑標簽等表達方式對官方話語進行戲謔化再造,“對主流的官方話語往往起著潛在的消解、對抗以及再建構的作用,原本嚴肅、權威的官方話語往往被民間話語隱喻、消解”。[12]官方話語與民間話語的矛盾和沖突,表面來看,源于這兩種“話語”之間的隔閡,深層原因則是社會利益分化與利益沖突問題。因此,民間話語即使惡搞和戲謔甚至造謠似乎也能得到網民的諒解,官方話語稍有不慎則會引起民間話語的質疑和對抗。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因民間話語沖撞,其意識形態功能不斷弱化甚至被消解,“大眾化”之目標似乎漸行漸遠。
第三,中國話語與西方話語沖突,沖擊著馬克思主義話語的指導地位。近代以來,伴隨著資本主義的興盛與擴張,西方話語全球肆虐極其強勢,我國長期面對“一個不包括自己意見的‘世界輿論’,一個動輒在道義上貶損指責中國的‘國際社會’,以及一個以‘民主’、‘自由’、‘人權’等西方文明符號為價值要素的話語體系”,[13]在國際上處于近乎“失語”的狀態。新中國成立后,馬克思主義話語成為國家話語,處于主導地位,牢牢掌握意識形態話語權,與其對抗的資本主義話語被拒之門外。改革開放以來,伴隨著經濟全球化浪潮,西方社會的思想文化和價值觀念大量涌入,妄圖奪取我國思想文化的領導權,對馬克思主義主流意識形態的話語傳播及其認同產生很大的影響。在學術領域,“以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馬克思主義、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為靈魂的中國哲學社會科學,從作為實質內容的理論學術觀點到作為表述形式的話語體系,在一些領域受到擠壓、淡化甚至邊緣化”。[14]在思想領域,自由主義、民主社會主義、普世價值、消費主義、后現代主義等社會思潮滋長蔓延,攻城略地,不斷蠶食馬克思主義的思想領地和生長空間。特別是自由主義思潮異常活躍,廣泛地滲透到經濟學、政治學、哲學、法學、社會學等多個領域,在某些領域還掌握了話語權,試圖全面影響我國改革開放和經濟社會發展的決策。在政治領域,中國話語與西方話語的沖突更加明顯和劇烈,西方敵對勢力利用其話語優勢和國際話語權不斷加緊“分化”、“西化”、“唱衰”中國,或“棒殺”,或“捧殺”,馬克思主義國家主流意識形態不斷地遭受異質性的西方話語的沖擊和挑戰。
第四,對內話語與對外話語緊張,影響馬克思主義話語的大眾認同。從受眾角度而言,話語分在國內傳播的對內話語和在國際傳播的對外話語。以政治傳播為實質內容的馬克思主義大眾化,長期以來存在一個明顯的特征就是內外區分,往往將受眾按地區、種族、文化等加以劃分,并對其講述和傳播不同的政治話語。從維護國家意識形態安全角度而言,這在信息閉塞條件下可以達到增強國民對國內主流意識形態認同的效果。但是,全球化時代的今天,人際交往國際化,信息傳播全球化,這套“內外有別”的話語體系已經難以奏效,相反還會帶來對內話語與對外話語的矛盾和沖突。如對外宣傳“要么投合外國人的口味,按照他們的說法去講;要么搬老祖宗,孔孟、老子、京戲、民間藝術。講來講去,當代中國人自己關心的,在國內理直氣壯的一些道理,卻好像沒法跟外國人說”;[15]“對外話語指責西方應摒棄‘冷戰思維’,對內話語則始終強調防止西方的‘和平演變’。對外話語強調‘不劃線’,更不以意識形態劃線,對內話語則依然堅持‘西方敵對國家’的話語,等等。”[16](P261)這不僅讓外國人覺得我們說一套做一套,還可能導致國內民眾對“舉什么旗,走什么路”的重大問題認識不清,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缺乏自信,出現懷疑、否定和抵觸的思想情緒,這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話語傳播及其認同的效果。
話語作為思維與認識的表現形式,根源于社會實踐,反映著社會現實。政治話語、學術話語、大眾話語,抑或西方話語,都是源于生活,解讀生活,都反映著某種社會存在,因而在很大程度上具有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歷史必然性。在當代中國,各種話語的碰撞與角力已經不可避免,特別是官方話語、精英話語、大眾話語“三足鼎立”的輿論生態已經形成,意識形態權力不可能被官方完全掌控,民間、知識界也是權力主體并試圖分享話語權,這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意識形態權力的分裂和沖突。因此,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的指導地位能否在當代中國得到進一步鞏固和發展,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各種話語力量博弈并達成一致性。其中,關鍵還在于馬克思主義話語自身的變革與融通,不斷汲取各種話語資源的精髓,從而永葆先進性,在時代變遷中不斷地彰顯自己的話語魅力和話語優勢。立足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話語生態,革新話語,轉換范式,是走出馬克思主義大眾化話語困境的必然選擇。
第一,革命話語向建設話語的轉換。作為無產階級解放運動的指導思想,馬克思主義內含“革命”和“建設”兩大主題,相應包含“革命”和“建設”兩大話語體系。盡管這兩大話語體系同屬無產階級意識形態范疇,但因思想“主題”差異,各自的內容側重點及其價值指向有所不同。“革命”話語重“破”,即打破舊秩序、舊世界,意味著階級斗爭和暴力革命;“建設”話語重“立”,即建立新秩序、新世界,意味著階級合作與社會和諧。[17]因此,伴隨著無產階級解放運動的發展,無產階級用暴力推翻資產階級專政獲得政治解放后,必然要求實現從“革命”話語向“建設”話語的轉變。在我國,伴隨著新中國的建立,馬克思主義從普通社會思潮上升為國家意識形態,然而其“話語”卻長時間滯留在“革命”狀態,意識形態話語與社會主義建設實踐的長期錯位與扭曲,嚴重影響了我國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改革開放以來,伴隨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不斷深入,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話語開始自覺地從“革命”向“建設”轉變。如從“戰爭革命”到“和平發展”的判斷更替,從“階級斗爭”到“經濟建設”的認識轉變,從“窮則革命”到“共同富裕”的價值更新,從“斗爭哲學”到“和諧哲學”的思維轉向,從“政治解放”到“社會解放”的目標更新,等等。這些轉變后的“話語”緊跟時代潮流,體現民眾訴求,符合中國實際,越來越深入人心。當前,推進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增強馬克思主義話語的吸引力和感染力,還須進一步實現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話語從“革命”向“建設”轉變。既要進一步從不合時宜的“傳統社會主義話語”桎梏中解放出來,又要防止陷入布滿鮮花的“西方話語”陷阱,不偏不倚地致力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話語體系建設,特別要圍繞習近平治國理政思想進一步實現“中國夢”宏偉藍圖和“四個全面”戰略部署的話語研究與話語創新。
第二,發展話語向共享話語的躍遷。鴉片戰爭以來,我國陷入積貧積弱的歷史境地,國力羸弱,民生凋敝,苦難深重,國民深切期盼民族振興和國家富強。獨特的歷史境遇和民族心理,致使“發展”成為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核心話語并貫穿馬克思主義大眾化全程。從“落后就要挨打”到“發展是硬道理”再到“發展是黨執政興國的第一要務”,以及“聚精會神搞建設,一心一意謀發展”,“發展”話語不斷演進,從外族凌辱的抗爭口號變成了經濟發展的動員口令,從愛國主義的勵志格言變成了凝心聚力的思想機制。毋庸置疑,“發展”作為近代以來中國最重要的意識形態口號,為近代中國社會發展提供了重要的思想動力。然而,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因為“發展”的話語內涵不夠清晰,根本目的不夠明確,支撐理念不夠科學,我們曾將“發展”簡化為經濟發展,又將經濟發展等同經濟增長,一度由“經濟中心”走向“經濟至上”,結果導致經濟社會發展的嚴重扭曲和異化。因此,推進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需要理清“發展”的內涵與目的,實現“發展”話語向“共享”話語的躍遷。只有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通過頂層設計與制度安排,讓全體人民“共同享有人生出彩的機會,共同享有夢想成真的機會,共同享有同祖國和時代一起成長與進步的機會”,[18](P40)“有更多獲得感”,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話語的生機與活力才能煥發出來。
第三,民生話語向民權話語的調適。馬克思指出:“人們為之奮斗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19](P187)“‘思想’一旦離開‘利益’,就一定會使自己出丑。”[20](P286)人民群眾能否真正接受和認同馬克思主義,關鍵在于馬克思主義能否實現、維護和發展好他們的根本利益。因此,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絕不是單純的馬克思主義理論通俗化問題,本質上是把馬克思主義理論轉化為路線方針政策為人民謀利益的過程。從人民群眾迫切需要解決的切身利益問題入手,通過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指導和實踐,努力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不斷滿足人民群眾各種合理的訴求,這是推進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根本途徑。在革命、建設和改革的過程中,我們黨始終把保障和改善民生作為重要的奮斗目標,通過制定和執行正確的民生政策有效推進了馬克思主義大眾化。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土地”是農民的命根子,土地革命路線政策與“打土豪,分田地”的革命口號,使馬克思主義家喻戶曉。新中國成立以后,“四個現代化”、“小康”、“民族復興”成為國民追逐的夢想,我們黨通過實施國家發展戰略和普惠民生政策,使馬克思主義得到越來越多的認同。特別是新世紀以來,我們黨不斷加強社會建設,著力解決民生問題,“民生”成為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的熱門話語,人民群眾從中得到了越來越多的實惠,中國化馬克思主義深入人心。但是,隨著人民群眾需求的增多與復雜化,民生問題越來越難以解決,“民生”話語效應呈遞減態勢。究其原因,民生問題不是單純的經濟問題,背后實際隱含著權利問題。民生問題之所以越來越難解決,與“我們不盡公平的財政分配及公共品分配制度、不很完善的民主決策及民意表達機制,以及不太健全的政府功能及管理體制有關”,[21]往往是民權保障不足造成的。既然,民生連著民權,民權保障民生,民生問題的解決就不能不促進或者完善民權。隨著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人民群眾的權利意識越來越強,對自身權利保障的要求亦越來越高。因此,推進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需要實現民生話語向民權話語調適,通過推進全面法治國家建設和創新制度安排,來切實保障和完善人民群眾各項基本權利,以進一步實現好、維護好、發展好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
第四,民族話語向世界話語的融通。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是馬克思主義民族化時代化的產物,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和時代特色。在話語內容方面,它緊緊圍繞建設和發展社會主義的歷史主題,系統回答了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總依據、總布局、總任務,以及思想路線、發展道路、發展階段、依靠力量等基本問題,深深扎根于中國大地,是符合中國實際的馬克思主義。在話語形式方面,它注意運用民族文化的表達方式,借助于古詩文、俗文俚語、形象比喻等來形象闡釋相關思想理論。如“發展才是硬道理”、“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治大國如烹小鮮”、“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里”等等。這些話語通俗易懂、形式活潑,既言簡意賅地表達了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的思想內涵,又使人民大眾易于和樂于接受。不過,因為文化差異特別是意識形態的對抗,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在對外傳播過程中受到不少阻力和干擾,嚴重影響了當代中國國際話語權的建構和提升,因而需要調整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的話語方式和傳播策略,實現民族話語向世界話語的融通。一方面,不能離開世界文明片面強調“中國特色”,需要辯證吸收普世話語的思想元素及有益成分,將其上升為普遍性的概念體系和知識范式,解決好“說什么”問題。馬克思主義“絕不是離開世界文明發展大道而產生的一種故步自封、僵化不變的學說”。[22](P309)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本質上與世界文明相通,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不是拒斥世界文明發展成果的大眾化,不能背離全人類共同遵循的思想理念和價值追求。另一方面,要創新話語表達方式,“著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解決好“怎么說”問題。對外宣傳闡釋中國特色,既要講清楚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的民族特色,更要講清楚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的政治特色,要理直氣壯,旗幟鮮明,增強話語自信,實現內外宣傳一致。同時,抓住中外思想文化契合點,不斷“提煉標識性概念,打造易于為國際社會所理解和接受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1]切實推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話語向體現世界文明、符合時代潮流的全球話語融通。
“范式”概念由美國科學哲學家托馬斯·庫恩首創。他認為,“范式通常是指那些公認的科學成就,它們在一段時間里為實踐共同體提供典型的問題和解答”,[23](P4)“按照其已確定的用法,一個范式就是一個公認的模型或模式。”[23](P21)任何“范式”都意味著是由一定的概念或術語、一定的世界觀、一定的范例構成的理論模式或實踐模式,并隨著實踐的發展而發生轉換。在此意義上,我們認為,馬克思主義大眾化存在“灌輸動員式”、“教化啟蒙式”、“對話協商式”等幾種不同的范式。依據列寧的灌輸思想,“灌輸動員式”采用思想灌輸和政治動員的方式實現馬克思主義大眾化,往往在革命戰爭等特殊歷史條件下使用。因其忽視人的主體性,本質上屬于工具范式。“教化啟蒙式”采用理論教育和思想啟蒙的方式實現馬克思主義大眾化,雖然注重提升社會大眾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認知水平,但因其堅持社會本位,人的主體性同樣彰顯不足,本質上屬于知識范式。“對話協商式”采取思想對話和利益協商的方式實現馬克思主義大眾化,注重人的需求滿足與利益實現,講究人的平等,本質上是一種人本范式。不難發現,盡管這些“范式”都不同程度地遵循了大眾學習和接受思想理論的認知規律,但其內在的世界觀和價值觀并不相同,由此決定的方法論也不相同,凸顯出社會大眾在馬克思主義大眾化過程中不同的地位和作用。
推動和實現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無論采用工具范式、知識范式,還是人本范式,都由一定的歷史語境決定,往往不能自由選擇,也不會一成不變。在革命戰爭年代,廣大民眾長期處于受剝削受壓迫地位,教育缺失,文化素質低,無法有效接受馬克思主義理論,不得不將馬克思主義理論簡化為革命路線甚至政治口號,通過政治動員的方式從外部灌輸給他們,因而“灌輸動員式”的馬克思主義大眾化長期存在并處于主導地位。這一“范式”注重工具理性和工具價值,遮蔽對人的價值和意義世界的探討,弊端相當明顯,但因馬克思主義理論從根本上契合了中國革命現實需要并有效解決了廣大民眾的根本需求,馬克思主義大眾化效果并未因其范式缺陷而受到實質性損害。新中國成立以后,馬克思主義理論變成國家意識形態,馬克思主義理論教育在全國展開,“教化啟蒙式”成為馬克思主義大眾化主導范式并帶有鮮明的意旨。一是試圖全面理解馬克思主義,將馬克思主義話語從“革命”轉向“建設”,改變對馬克思主義斷章取義式的片面理解。二是試圖普及馬克思主義理論教育,將馬克思主義話語從“政治”延至“社會”,不斷提高國民馬克思主義理論素養。[6]“教化啟蒙式”馬克思主義大眾化不斷地推動社會大眾對馬克思主義的認識從自發向自覺轉變,促使社會大眾主體意識的逐步覺醒。改革開放以來,因時代變遷和社會轉型,注重社會本位的“教化啟蒙式”馬克思主義大眾化與關注人的價值和意義促進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語境變遷和話語革新越來越不相適應,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需要實現從“教化啟蒙”向“對話協商”的范式轉型。
第一,從思想教化轉向思想對話。經過多年的改革開放和教育發展,社會大眾不僅在經濟生活方面獲得極大改善和提高,而且在文化素養方面也有了大幅提升和發展,人們的思想觀念、價值選擇及行為方式越來越多元化多樣化。在新的歷史語境推進馬克思主義大眾化,抽象的理論灌輸和簡單的思想教化越來越難以奏效,必須轉向平等的思想對話和互動的思想交流,不斷實現以馬克思主義為主導的“中”、“西”、“馬”的話語交流與融通。一是推進馬克思主義理論與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思想對話與融合。中國傳統文化伴隨中華民族幾千年,雖然屢遭破壞,卻從未泯滅,對國民的影響根深蒂固。當然,中國傳統文化中既有積極成分,也有消極成分。其消極成分與馬克思主義格格不入,阻礙國民的素質提升和社會的發展進步,影響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歷史進程。因此,推進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必須與中國優秀傳統文化進行對話與交流,在辯證吸收和改造提升過程中,實現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文化的思想融合。二是推進馬克思主義理論與各種社會思潮的對話與溝通。當前,我國思想文化和價值取向已經多元化,各種社會思潮紛紛涌現并不斷碰撞交鋒,成為社會意識形態的“晴雨表”和“風向標”。推進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話語權的掌控不是以權或力服人,而是以理服人,因而必須與各種社會思潮真誠地進行對話和溝通,講清中國經濟社會發展和進步之道理,尋求共識,不斷消除各種社會思潮的思想偏差和認識誤區,實現馬克思主義對各種社會思潮的引領。三是推進馬克思主義理論與當代西方文明的對話和交流。無論是從文化時代性角度來看,還是從文化主體性角度來看,推進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都不能拒斥當代西方先進文化,必須與之進行平等的思想交流和學術對話。如自由、民主、法治、人權等,雖然發端于資本主義,但是顯然不是資本主義的專利,并非只有資本主義賦予的一種定義和理解。他們同樣是近代以來中國發展進步不可或缺的價值理念,是全人類共同的價值追求。如果以抵制“西方資產階級思想”為名,對其片面拒斥和全盤否定,馬克思主義就會因其拒斥世界文明而變得越來越“小眾化”。
第二,從理論認同轉向利益認同。任何理論都有它特定的內涵和功能,有自己的邊界,不是任何人都能接受和認同的。從文化生產角度而言,馬克思主義理論是知識分子和政治領袖的思想產物,博大精深,抽象復雜。普通民眾難以從理論角度,大多只能從實踐角度,來接受和認同馬克思主義,即看馬克思主義能否實現、維護及發展自身利益。他們關注的對象往往不是馬克思主義理論本身,而是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路線、方針、政策及其實施效果。因此,推進馬克思主義大眾化,著力點不在理論如何通俗化而在理論務必具有穿透力和實踐性。也就是說,馬克思主義理論一定要能夠解答現實社會問題和增進民眾切身利益。如果民眾的現實利益問題得不到解決,黨的路線、方針、政策將變得蒼白無力,馬克思主義必然遭受大眾冷落。當代中國思想多元乃至思想混亂其實是社會利益高度分化的反映,每種思想都有自己的現實關切和利益訴求,在當代中國社會的利益結構里都有一定的合法性,馬克思主義要引領紛繁復雜的社會思潮實現思想整合從根本上取決于社會利益的整合,實現經濟社會發展成果的共創共享。一是堅持和落實人民共創共享的發展理念。人民群眾既是社會財富的創造者,又是社會財富的享有者。共享改革開放和經濟社會發展成果,使人民群眾有更多的獲得感,是推進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基本原則。二是進一步增強黨的路線方針政策的科學性和執行力。黨的路線、方針、政策是馬克思主義理論的轉化形態,蘊含著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改革開放以來,部分政策因考慮不周、執行不力等原因,民眾利益不僅沒有從中得到增進反而受到減損。這不僅嚴重影響民眾對黨和政府的信任,而且大大削弱民眾對馬克思主義的認同。三是著力破解利益集團對深化改革的阻撓。“利益集團對于促進國家利益、人民利益和試圖平衡各種利益的改革,總是采取抵觸的態度,并且利用自身的強勢地位,不擇手段地維護現有的利益格局。”[24]這些“手段”就包括利用意識形態進行干擾。雖然,觸動利益比觸及靈魂還難,但是,不破除利益集團阻撓,改革寸步難行,利益認同無法實現,馬克思主義理論認同就成為空中樓閣。四是發展民主政治,建立健全利益整合機制。利益共創共享問題本質上是個政治問題,不能離開政治體制改革來實現。實現共創利益共享必須發揮執政黨的整合功能,建立運轉協調的利益整合機制,如利益表達機制、利益協商機制、利益均衡機制等。
第三,從功利刺激轉向權利保障。如果說,馬克思主義大眾化本質上是一種政治認同的話,以利益增進實現政治認同雖然是推進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根本路徑,但不是也不可能是唯一路徑。伴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和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通過利益整合實現利益認同進而達到政治認同的難度不斷加大,在社會財富總量大獲提升的情況下,相對于財富增長而言,人們更加關注財富分配,這實際涉及以公平為核心的權利享有問題。就此而言,權利的保障和實現已經成為意識形態認同的重要基礎,推進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需要從單純的利益依賴轉向適度的權利導向,在一定程度上從功利主義走向權利主義。應該說,以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為旨趣的馬克思主義從未忽視過人的權利的維護和保障,馬克思主義指導下的中國革命和建設就是為了維護和實現民族、國家以及個人的權利,新世紀以來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還被寫進我國憲法。不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現實國情致使“人民形式上有權、實際上無權”[25]的現象在某些領域依然存在。因此,推進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必須依法保障公民權利不受侵犯,認真落實公民在經濟、文化、社會等方面的基本權利。如果公民的基本權利得不到有效保障,馬克思主義認同的基礎就會嚴重削弱,馬克思主義大眾化就會流于空談。一是進一步增強全社會尊重和保障人權意識。尊重和保障人權是馬克思主義的題中應有之義,自由、平等等人權價值觀是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重要內容,從人權意義上說,“中國夢”就是“人權夢”。因此,當代中國推進馬克思主義大眾化,不能忽視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人權理論的傳播,必須增強全社會尊重和保障人權意識。二是切實保障公民權利,實現公民權利保障法治化。切實改變重集體人權保障,輕個體人權保障的傳統觀念,依法保障個人享有的生命、人身和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等各方面的權利,將其落實在立法、執法、司法以及經濟社會發展各項制度和政策之中。三是切實保障公民在經濟文化社會等方面的基本權利。從底線公平角度出發,通過制度設計和政策執行,切實保障公民在文化教育、醫療衛生、社會保障、居住出行等事關人民群眾生計生活的基本權利,逐步實現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以權利保障促進民生問題解決。四是切實保障人民當家作主的政治權利。“民主的本質是政治參與,只有通過實實在在的政治參與,人權主權才不會流于形式,公民才會真正當家作主。”[26]保障人民當家作主的政治權利,不僅需要完善人民代表大會和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制度,切實保障公民享有的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督四大權利,而且還需要切實保障與之相關的知情權、表達權、結社權等政治權利。
第四,從政治說教轉向生活融入。馬克思指出:“哲學把無產階級當做自己的物質武器,同樣,無產階級也把哲學當做自己的精神武器。”[20](P17)就本質而言,馬克思主義與人民群眾是一致的,關注群眾利益、貼近群眾生活、表達群眾訴求,是馬克思主義的本質要求。然而,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內,馬克思主義大眾化偏重政治說教和宏大敘事,其內容多與國家發展、民族興盛、社會進步、人類生存有關,過分強調奉獻和犧牲,片面注重國家與集體,太多傾向政治與社會,在很大程度上遮蔽了馬克思主義對生命個體及其日常生活的關照,使馬克思主義與人民群眾的思想鴻溝越拉越大。其實,日常生活是“意識形態”的重要寓所。馬克思主義大眾化要進入春風化雨的境界,取得潤物無聲的效果,就不能不關注人們的日常生活。一方面,通過理論宣講、學校教育等方式推進意識層面的馬克思主義大眾化。既要通過學校思想政治教育改革,提升社會大眾(青年學生及部分成人)的馬克思主義理論素養,幫助其掌握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又要通過理論宣講提升黨員干部及普通民眾的政治素養及政策水平,幫助其認知黨和國家的路線、方針和政策。另一方面,通過傳媒引導、榜樣示范等方式推進無意識層面的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無意識層面的馬克思主義大眾化是隱形的,需要將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隱含于各種文化產品、實踐活動、制度規范,以及生活禮俗習俗之中,使社會大眾在潛移默化中受到感染和熏陶,逐步積淀起馬克思主義傳播的政治意識和思想觀念,最終變成一種符合主流意識形態規范和要求的無意識心理。
第五,從理論迎合轉向理論批判。批判性是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精神和重要品質。翻開馬克思的著作,很容易發現一個詞就是“批判”。在馬克思那里,“批判”意味著為追求真理和捍衛無產階級的利益而對現存的一切進行理性考量和辯證揚棄。可以說,徹底的批判精神是馬克思主義革命性和科學性的集中體現。從某種意義上講,社會大眾選擇和認同馬克思主義就是因其“不崇拜任何東西,按其本質來說,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3](P22)在馬克思主義大眾化過程中,馬克思主義貼近實際、貼近生活、貼近大眾是必然的。但是,不可一味地迎合實際、生活和大眾,而忽視馬克思主義應有的批判精神。馬克思主義如果不能針砭時弊、激濁揚清,就無法得到大眾認同,實現大眾化。因此,馬克思主義大眾化需要從一味的理論迎合轉向適度的理論批判。一方面,要用馬克思主義批判一切消極的、腐敗的、落后的東西。既要堅決批判各種反馬克思主義和非馬克思主義的社會思潮,又要堅決批判各種低俗媚俗的社會文化和各種不良的社會現象。既有對社會大眾自身存在的一些不合時宜的價值觀念、行為方式和生活習慣的批判,也有對黨和政府工作失職或缺位、錯位的批判。另一方面,要在理性批判的基礎上,用馬克思主義去引領、規范和建構。“批判”必須遵循馬克思主義的立場原則和社會主義的價值理想,這是馬克思主義批判與其他主義批判的本質區別,是區分“批判”與“抹黑”的重要標準。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批判是建設性的,是在充分肯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和充分了解大眾需求的基礎上,對當下我國社會現實進行的批判性反思,為規范性矯正指明方向和提供對策,服務于國家發展、社會進步和人民幸福。
長期以來,很多人將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片面視為馬克思主義理論具象化問題,將其簡單等同社科成果普及工作或政治宣傳工作,就普及論普及,就宣傳講傳播,思想認識的高度和深度顯得很不夠,理論內涵的厚度和學術支撐的力度顯得很單薄。其實,從實質上來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是馬克思主義作為國家主流意識形態的傳播與認同問題,旨在維護和增強我國現行政治制度和政治體制的合法性,不僅具有鮮明的政治性,而且具有很強的學術性。在當前復雜的輿論環境和輿論斗爭形勢下,馬克思主義話語創新及體系重構顯得非常重要。這是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研究面臨的重要課題,也是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走出困境的必然選擇。推進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迫切需要實現政治話語、學術話語、大眾話語的互動與合力,需要馬克思主義、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現代西方文明的匯通與融合,更需要馬克思主義理論指導下的路線、方針、政策、制度、法律等的貫穿、落實和執行。從根本上說,需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的高效能支撐。因此,既要搞好思想觀念層面的馬克思主義大眾化,不斷增強社會大眾對馬克思主義的認知、認同及信仰,更要搞好制度規則層面的馬克思主義大眾化,不斷實現人民群眾的利益和訴求,使社會大眾在共創共享、人生出彩中實現對馬克思主義主流意識形態及其支撐的社會制度的認可和認同。
[1] 習近平.在哲學社會科學座談會上的講話[N].人民日報,2016-05-19.
[2] 蕭凈宇.超越語言學——巴赫金語言哲學研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3]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M].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4] 景天魁.中國社會發展的時空結構[J].社會學研究,1999,(6).
[5] 羅榮渠.現代化新論——世界與中國的現代化進程[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
[6] 韓慶祥.深化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研究的基本路徑[J].理論視野,2011,(2).
[7] 于樹貴.改革開放以來價值觀念的新變化[J].高校理論戰線,2001,(2).
[8] 李友梅等.中國社會生活的變遷[M].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8.
[9] 王治河.福柯[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9.
[10] 齊愛軍.知識類型·話語形態·媒介結構——核心—邊緣媒介文化循環生產模型論析[J].現代傳播,2012,(9).
[11] Em Griffin.A First Look at Communication Theory(影印版)[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10.
[12] 孟建.我國輿論引導的新視域——關于官方話語和民間話語互動、博弈的理論思考[J].新聞傳播,2011,(2).
[13] 檀有志.國際話語權競爭:中國公共外交的頂層設計[J].教學與研究,2013,(4).
[14] 王偉光.建設中國特色的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N].中國社會科學報,2013-12-20.
[15] 李德順.如何深化我們的研究[J].理論視野,2011,(2).
[16] 陳錫喜.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和話語體系[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
[17] 楊筱剛等.“革命”話語到“建設”話語——“思想解放”的偉大實踐[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2010,(2).
[18] 習近平談治國理政[M].北京:外文出版社,2014.
[19]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M].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0]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M].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1] 徐勇,項繼權.民生問題的實質是政治問題[J].華中師范大學學報,2008,(3).
[22] 列寧選集[M].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3] 庫恩.科學革命的結構[M].金吾倫,胡新和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
[24] 程恩富,詹志華.當前我國利益集團問題分析[J].毛澤東鄧小平理論研究,2015,(10).
[25] 習近平.在慶祝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成立6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N].人民日報,2014-09-06.
[26] 陳佑武.政治參與的人權譜系[J].廣州大學學報,2016,(5).
On the Popularization Study of Marxism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Discourse Theory in Contemporary China
Chen Dexiang
(School of Marxism Studies,Hunan Normal University,Changsha,Hunan 410081)
popularization of Marxism;context;discourse;paradigm
To promote the popularization of Marxism in contemporary China,it is necessary to study the changes of context,discourse reform and paradigm transformation in the context of the popularization of Marxism in contemporary China.Chinese economic modernization has profoundly changed the historical context of contemporary Marxism popularization,causing the separation of the political discourse and academic discourse,the barriers between the official discourse and folk discourse,the conflict between China discourse and Western discourse etc..We should adapt to the changes from the people's livelihood discourse to the civil rights discourse,the integration of national discourse to the world discourse,and at the same time,to carry out the revolution of Marxism popularization paradigm.We must realize the paradigm transformation from the“form of indoctrination and mobilization”,“enlightenment”to“dialogue and consultation”,namely,the paradigm transformation from ideological education to ideological dialogue,from the value of identity to the identity of interests,from the protection of the rights to the implementation of rights,from political preaching to life integration.
[責任編輯 李文苓]
陳德祥,湖南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湖南長沙410081)。
*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中國夢的話語傳播與大眾認同研究”(項目號:14XKS007)、湖南省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研究:語境、話語及范式”(項目號:12YBB210)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