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雪 王英瑋/中國人民大學信息資源管理學院
公共或政府資助的檔案機構往往收集保存社會主流群體的檔案材料,造成邊緣社群相關材料的缺失。雖然我國國家檔案局于2008年提出“建立覆蓋廣大人民群眾的檔案資源體系”的戰略,近年來各地檔案部門、社會群體紛紛開展并鼓勵各種形式的社群檔案建設,但這些檔案活動處于小范圍、小規模階段,且過于分散、互不兼容、不成體系,缺乏自上而下的系統設計,造成許多內容重復建設,不利于用戶查找利用。因此,建立多層次、全方位的全局性檔案管理體系,應成為我國檔案管理體系創新發展的方向。
網絡和數字化資源的廣泛使用,允許越來越多的普通民眾參與到檔案事業中,而普通民眾也具有很強的檔案意識,越來越期望親自參與。封閉落后的檔案理念已無法適應信息化社會,這迫使檔案界人士的觀念和檔案理論逐步向開放的社會化方向擴展,“全民檔案”時代即將來臨,參與式檔案管理模式呼之欲出。
遵循檔案學現有的基本理論與實踐,是構建全局性檔案管理體系與參與式檔案管理模式的前提,也是確保檔案資源真實、完整、可靠、有用、安全、可信的基本前提。普通民眾的參與度、使用的方便性、邊緣群體的利益,已成為國內外現代檔案管理理論研究的重點關注領域,檔案管理部門應將這些現有的經典理論納入到現實的檔案工作實踐中并進行再思考,使在微博、微信等自媒體平臺上對民眾有用的社交信息記錄轉變為具有檔案屬性的信息資源,并將這些檔案信息記錄納入檔案資源管理體系,進行有效的開發利用。
全局性與參與式檔案管理體系的構建原則,應著重強調以下幾方面:
一是多主體:檔案管理主體不再只是檔案機構,還應包括社群、普通民眾、學術組織、官方與非官方檔案機構等。二是多層次:由上至下建立縱向多層級的系統檔案管理體系,包括國家/社會、地方、社群、家庭及個人。三是全方位:即橫向建設全方位的檔案資源體系。在參與式檔案管理模式建設中,不能僅僅局限于傳統檔案材料,還要將非傳統檔案資源,如口述歷史材料、有意識建立的文獻資料、出版作品、音視頻材料、組織和個人收藏的相關資料等,一起納入檔案資源體系。四是個性化:即檔案內容、處理、服務等具有個性化,不僅針對不同人群提供定制化的檔案服務,而且隨著社會參與度越來越廣泛,人人都可以創建自己的檔案,檔案的內容、處理方式都凸顯個性化特征。五是網絡化:不同主體應就各自實踐經驗與專長領域,針對檔案管理的不同角度不同階段建立網絡化的合作模式。專業的檔案機構、協會不僅可以在后保管時代扮演指導和咨詢角色,為個人和社群的檔案管理提供支持與建議,隨著合作的深入和互信機制的建立,雙方還可以進一步交換各自館藏和知識。通過采取更深入的參與式檔案管理模式,以及與更多合作伙伴之間建立更開放的合作模式,在參與檔案事業和提供檔案服務的過程中獲取更多的歸屬感和責任感。
本文探討的社群檔案(Community Archives)指的是試圖記錄包括基于地域、職業、種族、信仰及其他類型在內的所有形式的社群情況的檔案資料。社群檔案可以位于一個物理空間內,也可以位于一個虛擬檔案館中,更可以同時存在于實體與虛擬檔案館中。社群檔案能夠從橫、縱兩方面為我國檔案資源體系做有力補充,社群檔案中由社群主導管理的本質,為參與式檔案管理模式提供了一種有效途徑,具有很好的借鑒意義。因此,本文總結借鑒英國社群檔案管理實踐活動,以期促進我國社會全局性檔案管理體系和參與式管理模式的創新與發展。
社群檔案在英國的出現可以追溯至17世紀,但真正興起于二戰后,由于新社會歷史研究方法、新左派(the New Left)及民權運動的興起,出現了一系列研究工人階級、女性、黑人、同性戀等社群的歷史和檔案機構。這些機構致力于恢復“隱藏的歷史”,挑戰主流檔案館與博物館收集和展示的內容。但該階段的發展主要體現在實踐方面,學界的相關研究較少。隨后,由于國家和社會對相關項目的資金支持力度減弱,社群檔案研究活動減少。直至上世紀末,社群檔案研究在英國經歷了復興,檔案的數量出現大幅增長,檔案的重要性及潛在影響力也越來越多地受到了專業人士的重視,學界的相關研究成果顯著增多。
英國社群檔案出現的原因可分為三類:第一類是為應對政治權力與邊緣群體的訴求,一些“政治性”社群機構相繼出現,這些機構包括研究黑人和少數民族、同性戀、雙性戀和跨性別戀者等社群檔案機構;第二類是由于主流檔案對特定社群的缺失與歪曲,或社群對主流部門缺乏興趣、存在不信任感;第三類是希望共同分享某地區、職業或興趣的歷史社群檔案機構的出現。值得注意的是,上述機構并非都是檔案館,還包括圖書館、博物館、研究所、資源中心、信息商店和自治空間。
社群檔案運動在英國復興,社群檔案的數量出現大幅增長,這一現象的原因主要包括:
信息與通信技術的發展使得虛擬社群出現,有共享興趣的社群(可以是職業、地域、文化等)不必有固定的物理場所,可以在虛擬環境的網上聚集,并且在基于社會參與及交互的web2.0環境中大幅增長。一些社群檔案組織認為,網絡在收集、存儲和傳播社群記憶及檔案,尤其是照片、掃描文件及一些口述證據方面,是最適合也是最有效的方式。如,英國WISEArchive在線檔案館作為針對老年人的公共檔案館,對老年人的工作生活進行訪談記錄并在網站上提供利用;另外,它還允許那些從事農業、繪畫及其他當地處于衰退或改變中的職業者們記錄自己的工作生活,并上傳形成的檔案資料[1]。
另外,Comma、Community Sites、UK Villages Community Heritage Stores等軟件的發展,使得人們可以通過網絡或光盤的形式建立網站,把相關材料進行數字化,上傳和存儲圖片并共享傳播,從而使大量的地方歷史與社群檔案組織得以擴展,并在更廣泛的范圍內提供社群檔案利用。這種模式目前已十分流行,例如,向社群檔案組織提供一系列支持服務的管理軟件Comma如今已為全世界300多個社群組織提供了服務。劍橋郡社群檔案網(Cambridgeshire Community Archives Network)與當地的圖書館、檔案館及信息服務中心合作,利用Comma管理軟件連接整合了50個社群檔案組織,保存這些社群的生活照片、文件及記憶[2]。
社群經歷快速且顯著的變革時,會感覺自己的身份正在失去,或是正在被忽視和邊緣化。對于那些經歷了巨大變革的社群,社群歷史及檔案組織會對他們自身的重新連接和實現穩固性起到重要作用。社群歷史通過幫助個人和社群與他們的遺產和身份重新建立連接,不僅幫助社群記錄并銘記他們的過去,還幫助他們理解現在與過去的聯系。
英國的檔案界專業機構及學者開展了大量旨在支持、擴展和理解社群檔案工作的項目,研究人員、職業檔案工作人員還與一系列不同的地方歷史與社群組織在實際工作中建立了密切的合作關系。如,20世紀70年代在基于曼徹斯特理工學院的曼徹斯特研究檔案檢索計劃(Manchester Studies Archive Retrieval Programme)中,高校的研究學者與地方社群及檔案工作者密切合作,期望定位當地各“可能在未來并不安全的”歷史文件,并提供安全的保管措施。其他合作模式還包括多個獨立的社群組織與官方檔案部門之間針對所掌握的社群相關材料的合作[3]。在線社群檔案、參與式社群檔案等方面的研究不斷涌現,并與社群檔案組織展開多層次的交流合作,促進了社群檔案與主流檔案的發展。
我國正處于經濟社會轉型的關鍵時期,信息技術的飛速發展促使社會日新月異,我國檔案管理體系與模式也應順應時代變化創新發展,構建全局性檔案管理體系與參與式檔案管理模式是未來的發展方向。為此,我們應該借鑒英國社群檔案的管理經驗,積極構建新型檔案管理體系與模式。
社群檔案的重要性,一方面在于其通過記錄社群歷史構建社群的集體記憶,實現身份的構建與認同,表達群體訴求的同時獲得社會理解與認可;另一方面社群檔案的存在對全社會集體記憶的構建有著重要作用,有助于建設更具包容性的國家和社會歷史。因此,我們必須認識到社群檔案在邊緣群體的身份認同、社群及社會集體記憶構建方面所起的重要作用,將地方性、社群檔案逐級納入國家、社會的檔案管理體系中。同時拓寬檔案資源體系建設,并不局限于狹義的檔案材料,而是將書籍、短時效物品(如票據、剪報、明信片等)、衣服、口述證據等廣義的具有檔案屬性的所有材料納入其中,構建一個縱向多層次、橫向多方面的全局性檔案管理體系,確保國家、社會集體記憶的完整且真實地傳承下去。
信息技術的發展使得構建全局性檔案管理體系與參與式檔案管理模式成為可能。互聯網的發展意味著共享興趣的社群不再必須有物理場所,可以在虛擬環境的網上聚集,人們來源的地域廣泛多樣,而且在基于社會參與及交互的web2.0環境中,虛擬社群數量會大幅增長。越來越多的社群檔案館傾向于利用網絡來收集、存儲和傳播社群記憶及檔案;專業社群檔案管理軟件的出現與廣泛使用,使得社群檔案館提供更廣泛利用的同時,可以更好地確保檔案的真實完整性。我國現階段的檔案管理工作已充分認識到信息技術的巨大推動作用,但值得注意的是,隨著web2.0、“互聯網+”等概念的深入,普通民眾的檔案意識和利用需求越來越強烈,現有的建設情況遠不能滿足民眾的參與需求,民眾對自己的檔案進行創建、擁有、管理、傳承的愿望,迫使檔案工作由傳統管理模式向交互式、參與式模式轉型。
城市化發展進程中最大的邊緣群體在于大量的流動人口。據統計,到2020年,我國流動遷移人口(含預測期在城鎮落戶的人口)將逐步增長到2.91億,其中農業轉移人口約2.2億人,城城之間流動人口約7000萬人[4]。農民工群體作為其中數量最大也是最典型的邊緣群體,在這場城市化浪潮中其生活正經歷著巨大的變革。英國在社會變革過程中對于社群檔案的迫切需求,是導致其社群檔案快速發展的一個重要原因,而這些社群檔案的出現,對變革中或是已經消失的社群尋找自己的身份認同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但目前我國檔案體系中對這一群體的記錄基本空白,對農民工的身份認同、融入社會造成巨大的障礙,建設農民工檔案體系已經刻不容緩。馮惠玲教授曾提出:“檔案的范圍和結構直接關系到公民身份認同的權利,檔案的缺失可能造成身份認同的合法性缺失,因此必須構建一個可以支持公民身份認同的檔案體系。”[5]
特里·庫克(Terry Cook)提出了檔案經歷的四個范式,即證據、記憶、身份、社群,其中“社群”范式意味著參與式檔案管理。檔案工作者應該以指導者的身份,鼓勵社群參與檔案的管理過程,以實現全社會檔案資源的共享[6]。參與式檔案管理模式不僅允許用戶在管理和整理檔案方面有更多的參與度,同時通過專業人士的培訓和幫助可以消除專業壁壘,讓更多普通志愿人士加入到非官方機構的檔案保存和傳播工作中。目前,我國檔案學界在與社群檔案管理的合作方面仍不夠活躍,導致社群檔案管理的專業度大大降低。而英國檔案專業機構、學者與研究人員等與社群的多層次多角度的合作交流,不僅可以使檔案機構更好地服務于不同的用戶群體,確保社群創建的檔案即使在非正式的檔案機構中仍然可以長久使用和保存,還能夠在社群與檔案機構之間建立平等的對話合作機制。
本文為2016年度中國人民大學科學研究基金(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我國檔案‘雙軌制’演變規律和過渡策略研究”(項目編號:16XNH121)項目成果。
注釋與參考文獻:
[1]WISEArchive.Online Archive: Working Lives of Older People.[EB/OL].http://www.wisearchive.co.uk.
[2] http://www.communitysites.co.uk; http://www.commanet.org/; http://www.localchs.co.uk
[3] Audrey Linkman.The Manchester studies archive retrieval project[J].Archives and Records, 1981, 6(7):414-422.
[4]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衛生和計劃生育委員會.11月例行發布會材料:《中國流動人口發展報告2015》有關情況 .[EBOL].[2015-11-11].
http://www.nhfpc.gov.cn/xcs/s3574/201511/07b8ef e0246e4a59bd45d1fd7f4e3354.shtml
[5]馮惠玲.當代身份認同中的檔案價值[J].中國人民大學學報 ,2015(1):96-103.
[6]Terry Cook.Evidence, Memory,Identity,and Community:Four ShiftingArchival Paradigms[J].Archival Science,2013,13 (2-3):95-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