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變，變什么？
——《家變》中“家變”原因探析

劉偉平

海南師范大學，海南 海口 571158

家變，變什么？
——《家變》中“家變”原因探析

劉偉平*

海南師范大學，海南 海口 571158

中國是一個倫理本位的社會，這是幾千年傳統宗法制及儒家“三綱五常”思想長期相互作用的結果。而家庭倫理是文學經久不衰的寫作母題。本文試以文本細讀的方式，探討金錢權力觀、西方現代文明思想以及家長榜樣作用消失等因素影響下的家庭倫理的變故及瓦解，同時通過與其他作家文本中家庭倫理的異同比較，從而對中國家庭倫理轉變及發展有所啟示。

金錢權力觀；西方現代文明；家長榜樣

在以宗法制為根基的中國傳統社會中，家族觀念可謂根深蒂固。乃至到了現代文明社會，中國人仍舊以家庭為單位存在于社會之中。而在思想層面，統治中國社會幾千年的儒家文化所強調的“三綱五常”早已深入人心，同時儒家的“孝悌”觀念，自然與家族制度相輔相成，形成統治中國社會，樹立家長權威，及至今日依舊具有頑強生命力的家庭倫理規范，并且為全體中國人所共識。《家變》顧名思義，是“家庭倫理的變化”，本文意在通過文本分析，探究“家變”的原因，并且通過與其它文本中關于家庭倫理寫作異同的比較，以期對中國家庭倫理轉變有所啟示。

在文本敘事中，可以看做“尋父”與“審父”兩種矛盾心理的交鋒與對峙。因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父子一倫是家庭倫理中最基本、最重要的倫理范疇。“父子”一詞并非簡單的血緣上的異質同構，而“家變”最核心的則是父子倫理規范的破壞。父親不堪忍受兒子的虐待離家出走，兒子尋找父親。與此同時，以兒子的心理描寫呈現在家庭成長中對父親的質疑、厭棄。由此進行了一場對父權的無情審判及顛覆性解構。誠然，產生此種變化的原因是復雜的。

馬克思說：“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經濟窘迫是“家變”的重要原因之一。在兒子的童年時期，一家人過著溫馨和諧的生活，因為父親的被解雇離職，家庭氛圍變得緊張。范閩賢與妻子為錢爭吵，范曄不得不由于家庭的貧困而退學。伴隨著范曄的成長，父親幾次降職減薪，兒子逐漸感受到了家庭的貧困，再沒有之前的幸福感，反之是生活環境的寒酸帶給他深深的恥辱感。由此產生對父親，甚至是家人的增恨。可以說，經濟狀況困窘的直接后果導致兒子對待父親態度惡劣，直至最后懲罰父親不許出屋，不得吃飯等虐待行為的發生。文中提到范曄對待父親曾有過兩次態度的好轉。第一次是父親稱會成為一家公司的職員，每月有三千元的收入，這帶給范曄對于生活富足的一份幻想，在此期間，他對父親的態度不僅有所好轉，家庭氣氛也是難得的和諧。還有一次他看到父親暫時代理處長職務，范曄對父親突然增加了敬意。是否擁有金錢與權力成為他衡量父親價值高低的標準，也是對父親態度優劣的主導因素。金錢與權力由此威脅到了幾千年家庭倫理的既成規范，成為衡量家長是否應該受到尊敬的標準。此時，家長權威、人倫規范全然不復存焉。

此外，對于西方現代文明的崇尚，以及由此產生對家族制度的厭棄，成為“家變”的第二個因素。范曄是受到西方現代文明教育的知識分子，對于父母生活習慣、思想言論有諸多不滿，甚至極端厭惡。由此認為：“家大概是世界上最不合理的一種制度！它也是最最殘忍，最不人道不過的一種組織！”就連父親的出走，范曄也將其看做是一件“無法不外揚的家庭恥事”，不難想見，尋找父親也只不過是他為了盡快解決這件“家庭恥事”的無奈之舉。作為現代文學的發軔之作《狂人日記》，魯迅先生直言它“意在暴露家族制度和禮教的弊害”，五四時期的新文學熱衷于批判封建的家庭禮教以此作為文學“破舊立新”的武器。而在《家變》中所謂的“家庭制度”則僅是與父母共同生活，由于生活習慣與思想觀念的差異所導致的不和帶給兒子不滿。批判家族制度，反抗家長的絕對權威，是現代文明進步的必然趨勢，而“孝悌”觀念既是傳統美德，又是維系家庭和諧的紐帶，本不該成為家庭中文明進步的阻礙。

范曄一方面在痛斥所謂“家族制度”的同時，一方面又常常陷入自責。在對父親實施虐待行為后，他常常陷入反省和自責，并且立志要改變。而實際上他的堅持并不會持續很久，以此周而復始。產生矛盾的原因則是傳統家庭教育與西方現代思想的碰撞，二者無法到達和最后尋找的無果，則暗示著父子倫理的窘迫對峙及不可調和。

最后，家長榜樣作用的消失，是“家變”的第三個因素。在中國的傳統家庭規范中，家長是家庭成員言行舉止的榜樣，已是不言而喻的倫理規范。無論是巴金還是曹禺筆下的家，家都可看作是具體可感的家長概念，反抗家庭制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對家中權威的反叛。而無論是《家變》產生的年代，還是父親所代表的家長權威均不同于五四時期。由此，父親榜樣作用的喪失則更意味深長。

童年時，一家人在廈門的生活記憶是美好的。父親“溫敦煦融”的笑著，“他的小手舒憩適恬的臥在父親暖和的大手之中”，父親身材的魁梧，使童年中的“我”對父親充滿了崇拜之情。在父親身邊臥睡，“他仿佛臥在人間最最安全的地域。”父親留學法國的經歷，亦成為他的驕傲。而隨著年齡增長，受到知識的增加，父親所有驕傲的資本都成為了其日后厭棄、鄙視的因子。父親年齡的衰退，身材的矮小及殘疾，使其看起來沒有熱情和活力。當成年后的范曄逐漸感到，父親只不過是一個生活中有許多惡習，而工作中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公務員，這些父親榜樣的逐漸消失，更加深了此種家庭倫理的裂痕。

五四時期，可謂中國傳統文化的一次最大的反動，對于文化傳統的反叛，首要的即是封建的家庭制度。無論是《狂人日子》亦或是《雷雨》及《激流三部曲》，其意大多通過家庭專制的展示，表現對傳統的顛覆。而當代熱衷于表現家庭倫理的余華，同樣擅于以銳利的眼光，刻畫具有獨特意義的家庭倫理范式。《家變》的獨特之處在于，不僅展示出“家變”之問題，同時深刻提出原因之所在。經濟、觀念及家長榜樣這些確乎是影響家庭倫理的重要因素。然而，僅此三種當然不足以完全涵括“家變”原因。中國傳統的家庭倫理觀念的常與變其原因必有著歷史、時代、現實等太多因素，非一時可以解釋清楚。而《家變》至少給我們一些這樣的啟示。

[1]王文興.家變.遼寧大學出版社，1988.

劉偉平(1992-)，女，漢族，黑龍江人，海南師范大學，現當代文學專業碩士研究生在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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