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永寧 林 真
乙未割臺后,臺灣籍民(簡稱“臺民”)及其國籍歸屬問題一直是中日政府爭議以及困擾臺民的問題。1937年7、8月間,駐福州、廈門日本領事率大批日臺僑民相繼撤離福建,部分不愿回臺的留閩臺民向當局申請回復(恢復)國籍,至1938年5月廈門淪陷,申請回復國籍臺民激增至近兩千人,然而由于戰時環境及種種原因,直到抗戰勝利前,申請者一直未獲得國民政府內政部核發的回復國籍許可。目前學界對臺民國籍問題做了較多的研究,但是這些研究主要集中于在臺及戰后海外臺民的回復國籍問題,對在中國大陸的臺民回復國籍問題未見專門研究。本文擬從抗戰初期福建當局的臺民復籍政策、申請復籍的臺民構成、臺民申請復籍原因及復籍結果等方面,對抗戰初期在閩臺民申請回復國籍問題進行簡略論析。
《國籍法》是民國時期臺民申請回復國籍的重要法律依據。民國時期由中央政府頒布的國籍法規有兩部,分別是1913年北洋政府頒布的《國籍法》及《國籍法施行細則》和1929年南京國民政府頒布《國籍法》及《國籍法施行條例》。1913年11月18日,林祖密獲得北洋政府內務部發給的回復國籍執照,成為民國時期臺民恢復國籍第一人。此后陸續有臺民依據《國籍法》獲得北洋政府回復國籍許可,如1914年初的連雅堂、吳子瑜、林子瑾等人。國民政府成立后,根據1929年國民政府頒布的《國籍法施行條例》,申請回復國籍應首先由申請人向當地官署提出申請,并附聲請書、愿書、保證書,其次由地方官署轉請南京國民政府內政部核辦并核發許可,最后登報聲明取得國籍。筆者根據南京國民政府在其《內政公報》中公布的獲得回復國籍許可的臺民名單進行粗略統計,1928年至抗戰爆發前臺民獲得回籍許可有49份,回籍總人數近110人。
1937年8月,福州、廈門兩地日本領事相繼撤離,同時強制在閩各地臺民總撤退返臺,至8月25日,“已歸去者達一萬二三千人,此外逃港者不下3000人,避匿不歸者千余人”。福建當局考慮到其中“日臺浪人留閩尚多,我方應積極準備,恐敵日內有所動作”,同時鑒于臺民在日領撤退后所引起的恐慌情緒,福建省政府提出“為防患計對于正當臺人有準于登記之規定”。至當年11月,廈門地區臺民登記臺民數已達到1300余人,補行登記者數達460余名,福州地區登記臺民 200 余人,泉州地區登記臺民 162 人。
中日關系日趨緊迫,將留閩臺民陷于兩難之抉擇,“赴臺既非所愿,而留華又有被指為漢奸徒之危,朝夕惴惴,而急盼我政府之寬容保障”,因此,一時之間登記臺民申請回復國籍人數暴增。據1937年11月3日福建省政府給內政部箋函所稱,“自抗戰發生,閩省省廈兩埠日僑先后返國,惟廈門素多臺灣籍民……留廈臺僑經報請登記截至現在計1200余人……查臺民脫離日籍恢復我國國籍一節,依照國籍法第十六條之規定,只須手續完備原無不可,最近貴部已核準數案,惟現在人數達千余人之多”,可知截至1937年11月,申請回復國籍的臺民人數達“千余人”“到1938年5月止,福建省共有1900人申請恢復中華民國國籍,其中廈門1395人,福州 238人,晉江 162人,其它漳泉地區 105人”。
1938年5月,日軍襲擊廈門,“臺民竟作內應”而致廈門淪陷。6月初,福建政府為預防“臺民中難保無不肖之徒,效廈門臺民之故智,作敵人之內應”,同時也“為臺民本身之安全,與我抗戰之前途計”,將原住福州、晉江兩處臺民男女383人遣送崇安安置,將原住石碼特種區(龍溪境內)臺民51人遣送連城安置,翌年全部改遣崇安,此后陸續再送臺民16人前往崇安安置。自此鮮有臺民申請復籍。
隨著福建政府對留閩臺民登記工作的展開,申請回復國籍臺民人數持續增加,在不到一年時間內達到近兩千人。面對短時期內大量臺民申請脫離日籍、恢復中華民國國籍的情況,福建政府也相應陸續施行一系列舉措。
其一,發布“臺民回復國籍辦法”指導臺民辦理復籍申請手續。1937年9月8日,廈門市警察局率先擬具管理留廈臺民及臺民回復國籍辦法草案十條,并制定統一的臺民居留申請書格式。9月28日,福建政府制定“臺民請求恢復我國國籍之手續”,即“應遵照國籍法第十五至十八條及國籍法施行條例第二、第三、第六各款之規定,由本人填具志愿書及住居當地公民2人之保證書2份,呈由住居地縣市府或區署核明,轉報內政部備案,并由內部轉呈國民政府于公報公布之,一面指定當地新聞紙二種,由申請人刊發回復國籍之事實”。
其二,組織各市復籍審查委員會對申請臺民身份、家庭等情況進行審核。基于此時申請“臺民人數眾多,難免良莠不齊”,且“此種手續至為繁重,非妥籌指導,難期周至”,福建當局在對臺民復籍申請統一布置指導的同時,“令省會警察局、閩候縣政府、廈門市政府及有居留僑民之各縣政府轉飭所轄各聯保主任,將境內居留臺民之姓名、年齡、職業及家庭狀況先行登記”,以備后期審查之用。1937年10月,僑民歸化臺民復籍指導委員會成立,“一面負責審查,一面指導辦理”臺民申請回復國籍事宜。該委員會在11月15日召開第一次會議,議決組織簡章,依國籍法施行條例,在福建省政府民政廳,進行登記臺民為“僑民”的工作。至1938年2月3日復籍指導委員會結束工作,共接收申請近70人。廈門地區成立“廈門日臺籍民暨冒籍商民登記審查委員會”,協統廈門市警察局、廈門市商會、禾山區屬、鼓浪嶼公審會堂分別對廈門市、禾山區署、鼓浪嶼三個片區內的日籍臺民以及冒籍商戶進行審查及補行登記。“經審查委員會審查后,一部分已完竣者,擬定今(24)日函警察局將該籍民準先發給居留證,冒籍者發給良民證”。
其三,戰時的復籍申請遞交市級政府后,“由該市政府暫準其回復我國國籍,先行登記備案,俟抗戰完畢后再行匯案轉部核辦”。由于對大量臺民進行審查工程之巨大,福建當局“對于申請回復國籍者,在未脫籍之前自應加以監視,而臺民中其有身家財產且有執業,似不妨由市政府先暫登記酌予待遇”,經地市政府登記備案后,“俟全部審查完畢,即可呈請中央行政院遵照外籍加入國籍之規定處理”。
1941年底國民政府正式對日宣戰后,國民政府停止接收臺民復籍申請。1941年12月國民政府對日宣戰,并宣布廢止一切中日之間的條約、協定、合同等,其中也包括1895年簽訂的《馬關條約》。國民政府認為“臺灣仍為中華民國之領土,而臺灣人民仍為中華民國之國民”,臺民國籍從未有所變更,“此在國籍法上謂之固有國籍,與國籍之取得或回復均不相同”,因此臺民申請復籍自不再具有法律意義。此后臺民登記“適用韓僑登記暫行辦法辦理”。
民國時期在閩臺民大致可分三類,即舊派臺民、新派臺民、當地華商取得臺籍者。其中,新派臺民由于“前此恃勢凌人,怨毒已深,一聞撤退,宛如大禍臨頭,回臺惟恐不速”,抗戰爆發后留閩申請回復國籍的可能性很小。筆者對福建省檔案館館藏1937年8月以后向福建省當地政府提出申請的147份臺民職業、居住年限等信息進行統計分析(如表1所示)。

表1:全面抗戰時期申請恢復國籍的在閩臺民構成

無19 12.93%海南1 0.68%——不詳25 17.01%廣東7 4.76%———— 臺灣19 12.93%———不詳6 4.08%——合計 147 100.00% 147 100.00% 147 100.00%
在臺民申請回復國籍的聲請書上所體現出來的臺民職業、年齡、祖籍以及在閩年限等都具有明顯的特征(如表1所示)。從臺民職業分布來看,經商的最多,從醫的其次,二者共占比50%以上;從祖籍來看,同安、廈門最多,占比1/3以上,其次為晉江、安溪、龍溪、南安等地;從居閩年限來看,居住十年以上臺民占比一半以上。另從獲取日籍時間來看,以馬關割臺自動獲取以及隨父遷臺或出生或自幼賣與臺人等繼承方式獲得日籍身份的臺民有99人,于成年時期獲取臺民身份的僅4人,僅占不到3%,另44人獲得日籍時間不詳。結合上述數據分析判斷,抗戰初期申請回復國籍臺民以舊派臺民與當地華商取得臺籍者為主。
所謂舊派臺民,“系指旅廈十年以上,乃至二三十年者”。此類臺民或因其父輩于清末在臺經商而獲取日籍,或于清末民初來閩經商,“來廈之初,多系無產階級,或為在臺無業浪人,到此之后,恃其特殊勢力,因而經商致富,建置不動產,漸與華民通婚,結為姻婭”。經過數十年的生活和打拼,在臺灣已無親朋,且在內地基業穩定,“其中不少系有產之家,或富商大賈”。此類臺民在日領撤退之后,“多挾資往南洋、香港或鼓浪嶼,其有親戚、知交在內地者,則禾山與閩南各縣,皆可托庇”。如留廈臺民余明齊于1938年3月向廈門市政府申請全家二十一口人回復國籍。據臺民復籍委員會調查,其早年經商于臺灣,甲午后遂成日籍,此后不久便返廈經營承義銀樓,居廈已幾十年之久,家產有三萬元,在廈門多地有置產,然本人“現居香港羅便新道六十四號,由其子余基西代理申請回復國籍,該余基西現住鼓浪嶼”。
所謂當地華商取得臺籍者,即指“在廈經商有年之華民”,“由于一、經濟上即稅賦方面的利益;二、司法方面受到日本領事館的保護下,讓臺灣籍民享有相當大的特權;三、地位的鞏固”,“以賄賂等方式透過在臺親戚朋友的申請取得臺灣籍,或者通過收買臺灣護照等不正當手段,向當地日本領事館申請取得臺灣籍”。此類臺民多為土生土長的當地居民,大部分是“屬于當地政界或經濟界之有力人士,其資產以萬計者不乏其數”,甚至很多是當地官員。如臺民傅亨元祖籍福建南安,自幼生長于廈門,“專營茶葉……為欲給領茶葉商標之注冊及利運輸計,迫不得已冒入臺灣籍民,非出素愿也”。更有甚者,在與臺民交往中吃了虧后便冒入日籍。如臺民莊有理、莊有才兄弟“原籍安溪,世居廈門,在廈生長。于前未割臺前與臺北各商家交關被欠賬款,迭向收討,甚感種種困難。故不得已被迫入籍,討賬方能利便”。這類臺民中很多實際只是“掛名籍民”,“凡遇事件認為華民有利益者則自承認其為華民,如認為籍民有利益者則又聲明其系籍民”,日本人稱之為“雖號稱臺籍,實則彼邦風物,作何情態,生平未嘗一履地,根本無移殖異國之思”。因此在日領要求日臺僑民撤退之時,這類臺民往往“銷聲匿跡,絕少赴臺”,而后向福建政府補行登記申請復籍的人不在少數。1937年8月20日,福建省政府報告稱“尚有臺民約400人居留本地,均無護照,且多系未到過臺灣者”。而據廈門市日臺籍民及冒籍華商補行登記,截止1937年11月24日,補行登記臺民人數“總上460余名。……冒籍者發給良民證,至回復國籍事,俟全部審查完畢,即可呈請中央行政院遵照外籍加入國籍之規定處理”。
結合前文所述抗戰初期福建政府的臺民復籍政策,1937年8月以后,臺民獲得內政部核發回復國籍許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這一點還可以從兩個方面檔案資料進行佐證。
一方面,據《內政公報》公布的獲得回復國籍許可證人員名單,1937年以后僅有4人(如表2所示)。從這4人向當地政府申請時間來看,除潘志貞時間不詳外,其余均在1937年7月以前。

表2:全面抗戰時期獲得國民政府內政部回復國籍許的在閩臺民名單
另一方面,我們也可以從1938年以后這些申請回復國籍臺民的個人去向來看其申請國籍的結果。筆者查閱福建省檔案館館藏150余份的臺民復籍申請檔案發現,許多臺民在申請復籍之后并未離開福建,事實上也并未擺脫“日籍臺民”的身份。如1928年到福建海澄縣開設醫院的臺灣臺中人吳文龍于1937年9月向當地政府提出回復國籍的申請,而在1939年12月福建省政府給崇安縣政府的一份代電中,吳文龍卻被解送至崇安集中管理。又如福州閩侯縣林曾氏于1937年10月呈請福建省抗敵后援會回復國籍,并得到福建省抗敵后援會批示“據稱各情核與中華民國國籍法第十六條之規定尚屬相符,各項書件格式依照國籍法及施行條例之規定,由該管區署核轉辦理”。而在1938年8月27日一份集中在崇安縣日臺僑民管理所的臺民聯名呈請福建省政府等續發賑食費并保釋的檔案中,該“林曾氏”的名字也出現在具呈人一欄中。再如祖籍福建閩侯的林有財于1937年10月曾向閩侯縣政府呈請回復國籍。而1943年社會部合作事業管理局全國合作社物品供銷處東南分處“須在崇安建陽一帶籌設樟油制造廠數所,經雇員稱居崇安縣境內臺民林有財為該場技術助理員,并擬遣往建陽一帶工作”。由此可知,福州、晉江等地遣往崇安集中安置的四百余名臺民中,很多都曾向福建省政府提出申請回復國籍,然而卻因戰事被擱淺,最終仍然以日籍臺民的身份被集中至崇安監管。
綜上筆者認為,1937年8月駐閩日本領事及日臺僑民撤離福建以后,留于閩省并申請回復國籍的臺民雖然近兩千人之多,但結果卻并無一人獲得內政部核發的許可。
較之甲午割臺后對于國籍“選擇”之彷徨,臺民在經歷幾十年在華生活的國籍體驗后,抗戰時期面對中日兩國情勢愈加焦灼,其對于自身國籍的思考也愈加成熟。當地政府以及日方在處理臺民問題上的各種舉措,也間接推動臺民國籍的選擇。筆者認為,抗戰初期臺民申請復籍原因主要有三個方面。
第一,政治方面。由于長期以來一小部分的臺民在日方授意或威脅利誘之下橫行無忌、為虎作倀,給福建當地百姓帶來極為負面的印象,加之金門淪陷也與留閩臺民有關,福建軍政部門對其不信任感與日俱增,臺民與福建當地百姓關系也在持續惡化,臺民希冀通過回復國籍以獲取認同感和安全感。在閩臺民由于長期以來被認為“側身日本帝國國旗之影下,策劃增加個人之利益”,已經造成與當地百姓之間的嫌隙難以撫平,而日本欲達“以華制華”之企圖刻意激化福建當地民眾與臺民之間矛盾,唆使臺籍浪人為非作歹、為虎作倀,“抗拒中國方面的司法權,以及警察征稅的行政權”,必然導致臺民在抗戰爆發日領撤退之后成為眾矢之的。在閩掀起的“抵制日貨運動”“收回主權運動”中,日本駐廈門領事藤田榮助為打擊排日團體,從獄中釋放因賭博或販賣鴉片被關押籍民二十余人,讓其召集大批“臺灣呆狗”組成所謂商業防衛團,一面恐嚇排日團體領袖,一面集合游行以給中國交涉員施壓。廈門臺民撤退后,廣東軍(一五七師)進駐廈門,以清理漢奸之名義對臺民展開“清籍運動”。在“清籍運動”的名義下,“毫無過失而誠實做事的人,只因為是臺灣籍民就被免職”,“臺灣籍民想離開廈門都不可能了。在檢查行李時只因有意見便當場槍殺;關閉門戶就認為隱藏財產,便以漢奸的名義加以逮捕”。當地軍方此舉傷害了許多無辜的臺民,也給臺民造成極大心理恐慌,因此“急盼我政府之寬容保障”。
第二,經濟方面。從表1可知,抗戰后留閩臺民中商人、醫生占半數之多,且在閩十年以上者亦占多數,這些臺民在閩均有不同程度置產,因此經濟方面也成為臺民申請回復國籍的重要考量。一方面,日領強迫日臺僑民在短短一個月時間內全數撤退,大量臺民的“所有笨重器具未便攜帶,多系自行封閉室內而去”,然而不動產業無法在短期內置換變現,許多臺民為保多年基業不愿返臺,繼而在日領撤退后向當地政府申請回復國籍以求保護。另一方面,日領撤離福建之后,福建政府因“時局緊張,市庫收入銳減”,要求臺民在登記之時悉數登記產業,并促使“籍民納捐或補稅”,許多在閩臺民擔心“地方軍政當局不辨是非”,將其“產業盡行沒收”而影響生計,故而選擇申請回復國籍。
第三,民族意識方面。乙未割臺后,雖然臺民因種種原因改隸日籍,但數千年的中華傳統文化所滋養的民族意識已深深植根于臺民內心。對此臺灣“總督府”也不得已承認,臺民“雖改隸(日本)40余年,至今風俗、習慣、語言、信仰等多方面卻仍沿襲舊貌,……故其以支那為祖國的情感難以拂拭,乃是不爭之口實”。臺灣義勇隊李友邦也說:“臺人眷念祖國的深情,實與日俱增,時間愈久,其情愈殷,是并未嘗有時刻的忘卻過。這種眷念的深情,隱藏在臺人的心腦中,至為厚深。惟以日寇不許臺人提及中國,所以不聞諸大雅之堂,而事實上卻潛存與廣眾之間”。
民國以后,特別是在五四運動的推動之下,許多年輕臺民民族意識日漸增強,許多的臺民通過回復國籍的方式以尋求民族認同感,如前文所述林祖密、連雅堂等人。1926年9月廈門日本帝國領事井上庚二郎在東京召開的第一節南洋貿易會議時報告稱:“隨著臺灣籍民有識之士的增加,無疑將可左右籍民思想,尤其是在國民黨之氣氛濃厚的廈門,臺灣籍民不知覺之間,將有被革命思想感染之慮”。
“九一八事變”后,讓日本利用臺民以期達到“以華制華”的殖民野心暴露無遺,也大大激發了臺民原本植根于心的民族意識,他們意識到只有打敗日本、收復臺灣,臺民才能打破“日籍”的桎梏,才能真正意義上恢復中國國籍。一方面,“尚有愛國思想不忘祖國情殷復籍之臺民”不愿返臺,愿與祖國同生共死。如1937年8月6日,福建石獅臺民“表示決不返臺灣……除非將來中國政府派隊強迫驅逐出境,則若輩決不離此地”,并稱“臺人原系中國人……現戰迫在眉睫,如蒙祖國不棄,渠等決參加戰地服務,能死于祖國者幸也”。另一方面,留閩臺民自發組織抗日團體,與祖國同胞并肩作戰。1937年8月29日,留廈臺民宋重光,施朱、游新民、葉永隆等40余人在廈門回生醫院組織抗日復土總同盟,“聯合呈請我當局予以自新”并“討論回復國籍,效命我中華民國”;9月7日,石獅“臺籍醫師周燕福等 9人發起組織留石(獅)臺民抗日復土同盟會”,“與廈會連成一氣,作抗敵復土運動”;1938年4月,晉江第三區臺灣同胞抗日復土同盟會成員鄧燦榮登22人申請回復國籍。1938年11月起,集中于崇安縣的臺民百余人分幾批加入李友邦組織的臺灣義勇隊,投身祖國抗日洪流。這些臺民“不甘為虎作倀,力謀與祖國同胞聯合一致,站在同一戰線,以求祖國同胞及臺灣同胞之自由解放”,并向留閩臺民發起倡議,“與祖國同胞聯合,對日作戰,以期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收復我臺灣及華北東北失地”。
乙未割臺以來,臺民及其國籍歸屬問題一直是中日之間爭議的焦點。民國以來的民族運動以及抵制日貨運動的高漲,特別是《國籍法》的頒布,使臺民的國家觀念和國籍意識逐漸清晰。抗戰爆發后,在駐閩日本領事強制在閩日臺僑民全面撤離時,大量舊派臺民和華商取得臺籍者不愿返臺并且申請回復中華民國國籍,即便由于福建政府對臺民所采取的戰時特別政策,使抗戰時期在閩臺民復籍難以實現,但其反映出臺民反抗日本奴役、渴望國家認同、民族認同的情感需求是顯而易見的。
注釋:
[1]主要有湯熙勇:《恢復國籍的爭議:戰后海外臺灣人的復籍問題》,收入《人文社會科學集刊》第17卷,第2期;栗原純:《臺灣籍民與國籍問題》,收入《臺灣文獻史料整理研究學術研討會論文集》,2000年11月;王泰升:《臺灣人民的國籍認同》、《日本統治下臺灣人關於國籍的法律經驗:以臺灣與中國之間跨界的人口流動為中心》,收入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編《臺灣史研究》第20卷第3期,2013年9月;阿部由理香:《戰后初期在日臺灣人的國籍變更問題—以澀谷事件的考察為中心》,收入中國社會科學院臺灣史研究中心主編《日據時期臺民殖民地史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九州出版社,2010年等。
[2]國家圖書館出版社輯:《民國時期內政公報三種》,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2年。《內政公報》三種,一是南京國民政府《內政公報》,出版時間為1928年5月至1943年12月,其間1928年五月至1937年5月出版地在南京,編輯出版者為內政部秘書處二科,后抗日戰爭全面暴發,民國政府遷都,出版地也遷至重慶;二是日本侵略者扶持的“維新政府”《內政公報》,出版時間為1938年10月至1940年2月,出版地在南京,編輯出版者為偽內政部總務司;三是日本侵略者扶持的“汪偽政府”《內政公報》,出版時間為1940年4月至1942年11月,出版地在南京,編輯出版者為偽內政部總務司。
[3]廈門市檔案局、廈門市檔案館編:《近代廈門涉外檔案史料》,廈門:廈門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157頁。
[4]廈門市檔案局、廈門市檔案館編:《近代廈門涉外檔案史料》,廈門:廈門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155~156頁。
[5]《吳文龍給廈門市政府呈》,1937年10月,435020-0010-001-000159-0116,福建省檔案館館藏。
[6]廈門市檔案局、廈門市檔案館編:《近代廈門涉外檔案史料》,廈門:廈門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166頁。
[7]廈門市檔案局、廈門市檔案館編:《近代廈門涉外檔案史料》,廈門:廈門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167頁。
[8]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匯編》,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80頁。
[9]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匯編》,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90頁。
[10]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匯編》,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83頁。
[11]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匯編》,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92頁。
[12]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匯編》,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218頁。另參見卞鳳奎:《日據時期臺灣籍民在大陸及東南亞活動之研究(1895-1945)》,合肥:黃山書社,2006年。第175頁。
[13][14]林雙法:《晉江縣臺灣籍醫生遣送崇安概況》,收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福建省晉江市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晉江文史資料選輯》,第十四輯,1993年,第72頁。
[15]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匯編》,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94頁。
[16]廈門市檔案局、廈門市檔案館編:《近代廈門涉外檔案史料》,廈門:廈門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164頁。
[17]廈門市檔案局、廈門市檔案館編:《近代廈門涉外檔案史料》,廈門:廈門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165頁。
[18]廈門市檔案局、廈門市檔案館編:《近代廈門涉外檔案史料》,廈門:廈門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165頁。
[19]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匯編》,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110頁。
[20]《省聞一句》,《閩政與公余》第6號,1937年 10月30日。轉引自卞鳳奎《日據時期臺灣籍民在大陸及東南亞活動之研究(1895-1945)》,合肥:黃山書社,2006 年,第 173 頁。
[21]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匯編》,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110頁。
[22]《吳文龍給廈門市政府呈》,1937年10月,435020-0010-001-000119-0098,福建省檔案館館藏。另注:廈門市(日臺籍民應向廈門市警察局登記;冒籍商民應向商會登記);禾山區屬(日臺籍民暨冒籍商民均聲請登記);鼓浪嶼會審公堂(日臺籍民暨冒籍商民均聲請登記)。
[23]廈門市檔案局、廈門市檔案館編:《近代廈門涉外檔案史料》,廈門:廈門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167頁。
[24]廈門市檔案局、廈門市檔案館編:《近代廈門涉外檔案史料》,廈門:廈門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164頁。
[25]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匯編》,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92~93頁。
[26]廈門市檔案局、廈門市檔案館編:《近代廈門涉外檔案史料》,廈門:廈門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167頁。
[27][28][29]《內政部致福建省政府函》,1944年3月11日,435001-0001-005-001869-0003,福建省檔案館館藏。
[30]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匯編》,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82頁。
[31]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匯編》,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83頁。原文為:“此類臺人,系指最近數年內新來者而言,多系無產青年或兇狠殘暴之痞棍,在此保鏢走私、劫奪加暴,煙廁、小典、妓寮、高利貸等不法營業,皆其生活之途徑,破壞安寧秩序,形成間閻心腹之患。且此輩本無恒產,在廈犯罪,被配回臺,不久又復替至,華民畏之如虎狼,恨之刺骨。”
[32]此表主要資料來源:福建省檔案館館藏全省閩臺專題數字檔案435020-0010-001、435001-0001-009、435001-0001-001等案卷。
[33][34][35][36]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匯編》,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82~83頁。
[37]《劉澤美呈送余明齊申請恢復國籍調查表》,1938年4月12日,435020-0010-001-000155-0030,福建省檔案館館藏。
[38]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匯編》,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82~83頁。
[39]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資料》,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42頁。
[40][41]梁華璜:《日據時代臺灣籍民在閩省的活動及處境》,收入臺灣大學歷史系編:《日據時期臺灣史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第 184~185 頁。
[42]《傅亨元為申請恢復國籍給廈門市政府的呈》,1937年10月26日,435020-0010-001-000172-0054,福建省檔案館館藏。
[43]《廈門市商會關于轉莊有理申請恢復國籍給廈門市政府的呈》,1937年9月24日,435020-0010-001-000159-0012,福建省檔案館館藏。
[44][45]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資料》,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27頁。
[46]梁華璜:《日據時代臺灣籍民在閩省的活動及處境》,收入臺灣大學歷史系編:《日據時期臺灣史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第 184~185 頁。
[47]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匯編》,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83頁。
[48]廈門市檔案局、廈門市檔案館編:《近代廈門涉外檔案史料》,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155頁。
[49]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匯編》,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90頁。
[50]條目信息國家圖書館出版社輯:《民國時期內政公報三種》第39冊,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2年,第588頁。
[51]《翁俊明為請準恢復國籍給廈門市政府的呈》,1937年5月5日。435020-0010-001-000188-0025,福建省檔案館館藏。
[52]條目信息摘自國家圖書館出版社輯:《民國時期內政公報三種》第39冊,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2年,第960頁。
[53]《施志霜為請準恢復國際給廈門市政府的呈》,1937年5月8日。435020-0010-001-000189-0007,福建省檔案館館藏。
[54]條目信息國家圖書館出版社輯:《民國時期內政公報三種》第40冊,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2年,第392頁。
[55]《陳昭宗為請準恢復國籍給廈門市政府的呈》,1937年6月23日。435020-0010-001-000188-0075,福建省檔案館館藏。
[56]條目信息國家圖書館出版社輯:《民國時期內政公報三種》第40冊,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2年,第667頁。
[57]《福建省政府關于告知妥善辦理吳文龍安置事宜給崇安縣政府的代電》,1937年12月,435001-0001-001-000379.19-0007,福建省檔案館館藏。
[58]《福建省抗敵后援會關于林曾氏請準復籍并上繳存幣的批》,1937年10月23日,435105-0002-011-000067-0001,福建省檔案館館藏。
[59]《林陳氏、林曾氏等為請轉呈福建省政府等準續臺民賬食費并放歸及保釋多病殘疾者給崇安縣政府的呈》,1938年8月27日,435105-0002-011-000072-0020,福建省檔案館館藏。
[60]《崇安縣政府關于林有財離崇日期給福建省政府的呈》,1943年10月,435001-0001-004-001232.03-0105,福建省檔案館館藏。
[61]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匯編》,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24頁。
[62]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匯編》,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18頁。
[63]中島真雄:《續對華回憶錄》下卷,轉引自陳小沖:《日據時期臺灣與大陸關系史研究(1895-1945)》,北京:九州出版社,2013年,第 108頁。
[64]莊司德太郎:《支那事變と旭瀛書院》,第6頁。轉引自《日據時代臺灣籍民在閩省的活動及其處境》,收入臺灣大學歷史系編:《日據時期臺灣史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第204頁。
[65]臺灣總督府臨時情報部:《南支におけ同胞活躍と支那事變Ⅱ》,收入《部報》第3號,1937年1月1日,第19頁。轉引自梁華璜:《日據時代臺灣籍民在閩省的活動及處境》,收入臺灣大學歷史系編:《日據時期臺灣史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第204頁。
[66]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匯編》,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83頁。
[67]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匯編》,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149頁。
[68]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匯編》,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84頁。
[69]《張邦杰為請開釋拘禁臺胞并歸還沒收財產的呈》,1942年9月,0182-004-000362-0004,福建省檔案館館藏。
[70]見《臺灣總督府警察沿革志》,轉引自汪毅夫:《閩臺歷史社會與民俗文化》,廈門:鷺江出版社2000年,第204頁。
[71]李友邦著:《臺灣革命運動》,收入《臺海文獻匯刊》之《李友邦將軍抗戰論著二種》第12冊,第467頁。
[72]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匯編》,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24頁。
[73]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匯編》,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87頁。
[74][75]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匯編》,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77頁。
[76]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資料》,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218頁。
[77]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資料》,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221頁。
[78]《晉江縣政府關于報送鄧燦榮等22人恢復國籍申請書給福建省政府的呈》,1938年4月7日,435001-0001-001-000391-0002,福建省檔案館館藏。
[79]福建省檔案館、廈門市檔案館編:《閩臺關系檔案資料》,廈門:鷺江出版社,1993年,第21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