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花

王文山

一天夜晚，我又夢見了被我稱為父親花的那棵花。

東廂小院兒是我在上世紀(jì)80年代末期曾經(jīng)住過的一處宅院，位于古堡雙城西南隅新民街博知胡同28號，每年開春，我都在院里種上各種各樣的小菜兒和花草。

記得父親病逝的第二年初夏，我像往常一樣，清晨起來為花草蔬菜澆水、薅菜、摘菜、賞花，突然，發(fā)現(xiàn)在小院東南角的殘土堆上，長出一棵敦敦實實長相獨特的花。深綠色豬心形的葉子，和莊稼地里長的野甜星星葉子差不多。上面飄著一層酒盅口大小的黃白色花朵。冷眼一瞧，像落一群蝴蝶。我自認(rèn)為對花草有一些研究，60年代初我在師范學(xué)校讀書時就喜歡積攢各種花的郵票和圖片。說它獨特，是在我視線范圍內(nèi)從沒見過這樣的花，更叫不出名字，但我看著格外親切。妻子一句話提醒夢中人：“那不是父親病重時經(jīng)常吐血的地方嗎？”1989年，父親由胃癌轉(zhuǎn)移為肺癌后，曾一度住在我家里治療，老人家被病魔折磨得骨瘦如柴，行走艱難，可是他特別剛強，為了不給兒女多添麻煩，無論是患胃病或肺病的幾年間，盡力拖著衰弱的病體，忍著病痛，堅持到室外大小便。病情嚴(yán)重的那些日子，每天都大口大口地吐血，父親每次都堅持吐到殘土堆上。這棵花一定是父親！聽著風(fēng)吹花動的聲音，仿佛聽著父親的諄諄教誨：“你是家中老大，在干好工作的同時，別忘照顧好你的母親和弟弟妹妹。”在沒有特殊情況的時候，幾乎每天早晚，我都要到父親花前去坐一會兒，和他老人家敘談敘談，嘮嘮家中的大事小情，母親和我們幾個孩子的平安健康，免去父親的牽掛。有時工作和生活上遇到了難心事兒，也要到父親花前去傾訴，希望父親能給我戰(zhàn)勝艱難困苦的力量，更不忘讓父親分享我們的快樂。

端陽節(jié)，我在父親花前和他老人家一起吃雞蛋、粽子；中秋節(jié)、重陽節(jié)，舉杯邀明月，吃月餅，敘父子情。父親活著的時候，喜歡聽二人轉(zhuǎn)，有時，我還把錄音機(jī)放到父親花前，播放我創(chuàng)作的二人轉(zhuǎn)《巧勸妻》、《豬八戒重游女兒國》。聽著美妙動情的唱腔，父親花便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是他老人家開心的笑聲。

回想那幾年時間，在父親花的陪伴福佑下，我的工作和生活一順百順，我們家人丁興旺，好事一個接一個。1994年，上天賜予我們一個可心的吉祥天使——我的孫子王浩天；1998年，我的第一個散文集《心靈的家園》（與人合作）和《文山二人轉(zhuǎn)選集》相繼出版；1990年，我創(chuàng)作的二人轉(zhuǎn)《巧勸妻》榮獲文化部首屆群星大獎，與此同時，國家級刊物《曲藝》連續(xù)發(fā)表我創(chuàng)作的曲藝作品13篇，我?guī)缀醭闪恕肚嚒冯s志的專欄作家；1996年，第二期還以封面作家名義發(fā)了我的照片；1993年，我由小城文化局副局長提拔為局長兼黨委書記。我認(rèn)為這接二連三的好事兒、喜事兒都是父親花給我和家庭帶來的吉祥。妻子多次催促，快把父親花照下來，掛在墻上，再買一個大花盆兒，把它移栽在盆兒里，搬進(jìn)屋來，和我們共同生活。遺憾的是，直到離開東廂小院前，既沒把父親花拍照下來，更沒把它移栽到盆里。1996年，我只顧忙著建新華書店家屬樓，疏忽了移栽父親花的大事兒，結(jié)果在11月份，我家由東廂小院往新樓搬遷時，無法把父親花帶走。待到1998年春天，我急匆匆捧著花盆去挖父親花時，大失所望，殘土堆不見了，父親花也隨之不知去向，房主已在院東邊新建了倉房。我追悔莫及！

父親花，感謝你陪伴我們一家人幾度春秋，彌補了我們兒女的思父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