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雯
巴黎早春,到處都是鮮嫩的顏色。好友居住在法國南部,帶著滿身陽光和我一起去30公里以外的奧維爾小鎮。當年,印象派大師集體逃離巴黎,前往四季如春的南法或者諾曼底。梵高選擇了這個瓦茲河右岸的寧靜村莊,在此創作出《麥田群鴉》《奧維教堂》等流傳于世的作品。1890年7月29日,梵高去世并埋葬于此。
我們搭火車穿過濕冷的田野,看見稀薄的云翳壓在延伸的鐵軌上。
小時候在美術課本上看到梵高,覺得這個人眼神非常凜冽,對世界似乎有著不可言說的拒斥與惶恐。美術老師說:“這個人生前極不得志,窮困潦倒,只賣出過一幅畫,還是賣給他的弟弟。后來,他自殺了。”這樣的因果邏輯,總是俗人視角的揣度。而在文藝青年眼中,他的自殺顯得無比壯烈。在被說爛了的故事里,他永遠是一個刻板的形象:天馬行空,不諳世事,有刻骨銘心的愛情和入不敷出的生活,有落魄潦倒的生前和飛黃騰達的的身后。所以,從這個角度看,梵高的盛名其實始于奧維爾的這場自決。他在此度過了人生中最后的70天。
錯過兩班火車之后,我們在中午到達此地。相較于巴黎的擁擠繁忙,這里保留了古老的作派,人們謙和、微笑,坐在屋外喝咖啡時的動作都非常遲緩悠閑。吃完簡餐,我們步行趕往梵高曾經借居的拉烏爾旅店。一樓是一個紀念品商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卷發女人打理著一切。見我們拿著5歐元的門票,她問:“需不需要介紹?”接著她掏出鑰匙打開了旁邊的一扇小門。
我想象著畫家曾經每日拿著畫架、畫布和畫筆從此出發,穿過安靜的街道,到某個角落消磨時光——但這一切都在那扇門打開的瞬間戛然而止。因為年代久遠,低矮逼仄的樓梯散發著濕漉漉的霉味兒。沒有光,女人便打開手電筒,我們踩在上面,整個屋子吱嘎吱嘎地響。
梵高的房間里就放著一張塌陷的棕色凳子。油膩的地板沾滿灰塵,墻壁上是寬大的裂縫,因為年久失修,有面墻甚至要用玻璃保護。1890年,梵高在田野里向自己開槍,回到這個7平米的房間后,他對弟弟提奧說:“我想就這樣死去。”
“大部分人來到這里都會有些失望,因為已經沒有多少梵高的痕跡了。”卷發女人說。
我看著那一平方米的天窗回答:“有啊,這里很絕望。”
之后我們又起身去麥田里的墓地。穿過奧維爾教堂背后的土路時,4月初的空氣里彌漫起青草氣息,涼風吹來,曠野格外孤寂。我們側身穿過墓地生銹的鐵門,就在左側看到了文森特·梵高和他的弟弟提奧·梵高的石碑,有幾束新鮮的花,有剛被雨水洗過的新鮮的葉子。不遠處,有個體形龐大、白發蒼蒼的老太太,正蹲在地上一絲不茍地擦拭一塊新的墓碑,又將黃色菊花整齊地排列在墓碑前。我走過去,看到她所祭奠的人生于1986年,死于2015年。天空有鳥飛過,從19世紀到21世紀。
從巴黎回來后不久,我看到芝加哥美術館在Airbnb上貼出了一套房源,細節布置完全仿制梵高的名畫《阿爾的臥室》,租金很便宜,兩人一晚只要10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