孿嬰計

許建立

清雍正年間，福州的鼓山腳下，原本搭有一座八卦樓，逢年過節，熱鬧無比。后因百姓過年期間燃放煙花爆竹，不小心引燃八卦樓，被燒成灰燼。福州錢莊的錢掌柜，覺得此樓燒了可惜，便又牽頭集資重建，讓它恢復了原貌。

秋高氣爽的一日，八卦樓來了一個外地人叫黃郎，頭戴紫冠，身披黃袍，自稱醫術高明，專門醫治不育之癥。這無異于戳中了錢掌柜的軟肋，他膝下無子，正苦惱著昵。

那個自稱黃郎的人，懷里抱著一個男嬰，男嬰長得像是年畫里的娃子，俊美無比，惹人喜愛。黃郎掃視了下密密的人群，開了金口：“我說諸位，你們來此目的，無非都是為了生龍生風之事，不過，萬事強求不得，得講求個緣字。本尊天機不可多泄，只得委屈讓手上的黃嬰擇個有緣人。”

黃郎不給人看病捉藥，卻又做什么？卻見黃郎把黃嬰放在地上，小不點的黃嬰跌跌撞撞，竟然找到錢掌柜，扯住他的褲腳，惹得眾人把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錢掌柜，都說錢掌柜好有福運，被選中了。

這時，黃郎打了個響指，有一個扎著沖天辮的童子便端出一個托盤。黃郎道：“此乃血丹，需夫婦同時服用，且帶黃嬰去壓床，必可喜得貴子。”說完，黃郎便抱過黃嬰，用簍筐裝了，再讓錢掌柜把簍筐背在肩上。這是請黃嬰去壓床。錢掌柜正經道：“若事成，必當重謝！”便屁顛地背著黃嬰往錢府趕。

錢府門前有二只大獅子，威猛無比，獅子嘴里的轉運珠，被錢掌柜老爹的雙手摩梭得光滑無比。這老爺子每日必到府前，轉動這轉運珠，鎮的是錢府風生水起，源源不斷累財。可錢府財是聚了，人丁卻旺不起來。

老爺子正在摸著轉運珠子，一抬眼，見兒子手里提著一包丹藥，后頭背著一個簍筐。他何曾干過這體力活，還以為兒子是吃錯了藥。遂摸摸錢掌柜的額頭：“錢兒，你這是發什么蒙？這種體力活，讓下人去干就成了。”錢掌柜嘣出一句：“爹，這力氣活可得親力才行。”老爺子打頭探向簍筐，沒想到，一個年畫般俊俏的男嬰，就坐在簍筐里，對著他笑呢。

這還得了，老爺子立馬就把黃嬰抱了起來，明白了來龍去脈后，老爺子喜上眉梢，忙讓錢掌柜叫出夫人柳氏，洗凈雙手，趕緊服下血丹。把黃嬰像個祖宗一樣供著，喂飽洗凈，直接就把黃嬰放在新裱的喜床上。

黃嬰到了喜床，蹦跳了幾圈后，興許是累了，便睡著了。柳氏摸摸黃嬰的臉，又摸摸自己的肚子，就把黃嬰安放到夫妻二人中間，美滋滋做起夢來。

天亮了，童子背著簍筐要來接走黃嬰，等了許久，老爺子才依依不舍地抱出黃嬰。童子湊在錢掌柜耳邊咕嘀了幾句，錢掌柜聽得是臉都白了。童子道了聲：“若想得子富貴，請掌柜謹記！就此拜別。”

黃嬰一走，老爺子食不知味，茶飯不思。錢掌柜不得已把內情告訴了老爹。那天童子一席話，你道是何事？原來，黃郎所謂的血丹只是用來騙人眼球的。老爺子氣得流著涎水說：“那黃嬰來壓床是怎么回事？”

錢掌柜才道：“黃郎是來賣嬰孩的。表面上要做得神秘，只要錢家假裝有喜，10個月后，黃郎便會送黃嬰來錢家。當然，夫人的肚子也是要墊大的。一旦黃嬰秘密送到，便可光明正大，說是錢家所生。”

老爺子已中了黃嬰的親情毒，趕緊讓兒子照黃郎吩咐所辦。

果然，10個月后，黃郎秘密送子上門。那剛出生的黃嬰，雖比不得來壓床的黃嬰靈俊，倒也有模有樣。錢府遂喜添丁，大宴賓朋，一連擺了上百桌宴席，賓客都對錢家兒郎贊不絕口。

一晃過去15載，錢少爺15歲那年，錢老爺子去世了。錢少爺坐在長孫轎上，跟著扶柩的棺木，前往鼓山腳下去安葬。送殯的隊伍很長，占去了大半條路。

碰巧，福州新上任的知府周濟正趕往赴任路上，被這送葬隊伍一攔，便讓錢府人先過道。周濟騎在馬上，問起來接他的師爺：“今日誰人出殯，如此派頭？”師爺指著棺木說：“福州開錢莊的錢家。”那長孫轎剛好從周濟面前抬過去，錢少爺轉過頭來，與周濟打了個照面。周濟吃了一驚：“這少年！好生俊朗。”師爺指著錢少爺說：“大人，福州人都稱他為血丹娃子，是服血丹得來的。”

周濟一拍大腿，道了聲：“明白了！”至于周知府的這一聲明白，師爺倒不知內里有何詳情。

又過了3年，錢少爺18歲了，福州城都知道錢少爺長得是英姿颯爽，玉樹I臨風，況且一不沾賭，二不惹禍，性格溫和，跟著錢掌柜學商，經營錢莊的生意，毫厘不差，成為福州城最好的口碑青年。不過，錢掌柜也老了，漸感體力不支，慢慢地把錢莊的生意重心，轉到了錢少爺的身上。

自從錢掌柜要把錢莊交給錢少爺打理后，錢少爺一離開錢莊，總感覺后頭跟著個人，鬼鬼祟祟的。

這天，周知府來到錢莊，找到錢少爺。錢少爺受寵若驚，恭敬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大人所為何事？”周濟開門見山，說福州西崖有個沿湖工程，因朝廷款項暫未到位，想從錢莊先預支銀兩，等朝廷下撥的銀兩送至福州，再行歸還。

錢少爺一聽，這哪有保險可言。自古官字二個口，錢少爺以錢莊微薄營生為借口，婉拒了周濟。周濟一甩衣袖，離開了錢莊。師爺直搖頭，對錢少爺說：“你與知府大人交惡，必沒有好果子吃了。”

師爺這話，競被那閑漢傳播了出去，福州城都知，錢莊少爺惹禍了。

風波過后，這天，為了甩掉那個影子，錢少爺鬼使神差地躲進了妓院。頭次光臨，老鴇喜上眉梢，特安排最好的姑娘出來接客。錢少爺一改習性，竟大碗喝酒。鬧至半夜，竟與一名無賴斗上嘴，因一時氣憤，在妓院用刀捅死了無賴，然后身手敏捷地逃遁了。待知府攜捕快前來兇案現場查看時，錢少爺已不知去向。

百姓傻眼了，大家都說真是人不可貌相。官府發布公告，全城通輯錢少爺，掘地三尺也要搜出兇犯來。

果然，在一家偏僻客棧，捕快扭住一個頭戴面紗、準備連夜離城的男子，面紗被強行揭下，此人不正是殺了無賴的錢少爺嗎？

此人驚恐萬狀：“大人，你們捉錯人了，我不是錢少爺！”捕快笑道：“撒泡尿照照，你不是錢少爺是誰？整個福州城，都認識你這張血丹娃子臉。”捕快強行把兇犯押至衙門。周知府要在八卦樓審理錢少爺殺人案，百姓把占星樓圍了個水泄不通。

周濟把公堂設在八卦樓，自有他的目的。他把驚堂木一拍：“押殺人犯！”衙役便把上了鐐鎖的囚犯押上。

“大人，冤枉啊，我不是錢少爺！”囚犯為自己辯解。此話一出，周圍看熱鬧的人群，爆發出一陣笑聲。

周濟腦子一閃而過的是，3年前他與錢少爺打了個照面，當時就想起他在湖州辦過的血丹娃子吞財案來，所以他隱隱擔憂，背景是錢莊，而他又是血丹娃子，這里面定隱藏著個巨大的陰謀。于是，他讓捕快處處留意錢少爺。等錢家要把錢莊交付錢少爺打理后，盯住錢少爺的影子出動了，那影子正是黃郎操控下的黃嬰。黃嬰長得與錢少爺一模一樣。為了能名正言順拘捕黃嬰，周濟與錢少爺上演了這一系列變故，先是得罪知府，后又妓院殺人，造出官府全城搜捕的假象。其實無賴并未被殺，只是與錢少爺合演了一出假戲。真正的錢少爺，在錢掌柜的陪同下，出現在公案現場。

黃郎的如意算盤是這樣打的：他專尋富貴人家，放黃嬰這條長線釣大魚。而黃嬰的來歷，則是黃郎偷來的一對雙胞胎，黃郎養大其中的一個黃嬰，另一個黃嬰則賣到錢莊，成了錢莊的少爺。18年后，黃郎將秘密殺掉錢莊少爺，用手中養大的長得一模一樣的黃嬰去代替錢莊少爺，于是整個錢莊就在黃郎的掌握下，且名正言順了。

孿生兄弟相見，卻形如陌路，而被識破機關的黃郎，真是棋差一招，枉費了18年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