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股權激勵與技術入股稅收優惠新政

薛 薇 （中國科學技術發展戰略研究院 北京 100038）

論股權激勵與技術入股稅收優惠新政

薛 薇 （中國科學技術發展戰略研究院 北京 100038）

2016年9月，財政部、國家稅務總局發布《關于完善股權激勵和技術入股有關所得稅政策的通知》（財稅[2016]101號）。新政策基于我國創新創業企業實施股權激勵吸引和穩定創新創業人才的現狀和現實需求，并借鑒了國際經驗，對原政策進行了突破性的合理調整，是對人力資本投入創新創業的全面支持，有利于我國創新驅動發展。新政策執行中也遇到了一些新問題，本文提出了初步完善建議。

股權激勵 技術入股 稅收優惠

2016年9月，財政部、國家稅務總局發布《關于完善股權激勵和技術入股有關所得稅政策的通知》(以下簡稱“新政策”)。與原高新技術企業股權獎勵5年分期納稅①股權獎勵5年分期納稅最早于2010年在中關村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試點（《對中關村科技園區建設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有關股權獎勵個人所得稅試點政策的通知》（財稅[2010]83號）；2013年推廣至東湖和張江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以及合蕪蚌自主創新綜合試驗區（《關于中關村 東湖 張江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和合蕪蚌自主創新綜合試驗區有關股權獎勵個人所得稅試點政策的通知》（財稅[2013]15號））；2015年，推廣至全國（《關于將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稅收試點政策推廣到全國范式實施的通知》（財稅[2015]116號））。期間，2014年，中關村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開展了針對高新技術企業和科技型中小企業實施股權獎勵允許延期納稅的試點工作（見《關于中關村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有關股權獎勵個人所得稅試點政策的通知》（財稅[2014]63號））。上述（試點）政策實施經驗為新政策制定積累了寶貴經驗。和技術投資5年分期納稅②《關于個人非貨幣性資產投資有關個人所得稅政策的通知》（財稅[2015]41號）、《關于非貨幣性資產投資企業所得稅政策問題的通知》（財稅[2014]116號）。政策相比，新政策實現了重大突破，有助于吸引人力資本向創新創業企業聚集。新政策針對三類行為：非上市公司股權激勵、上市公司股權激勵和技術入股。但上市公司新政僅是延長了繳稅期限③由原來的6個月延長至12個月，其他政策內容未變化。，無其他新增內容。因此，新政策主要支持的是非上市公司股權激勵和技術入股。

一、新政策是對人力資本投入創新創業的全面支持

新政策對符合條件的“非上市公司股權激勵”和“技術入股”給予延期納稅優惠，涵蓋了企業“人力資本”可能涉及的全部股權問題。

（一）支持創新創業企業實施股權激勵吸引和穩定創新人才

據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數據，2015年至2016年7月，無人享受股權獎勵分期納稅和中關村股權獎勵延期納稅優惠，普惠性差、優惠力度小④5年分期繳納意味著激勵人員仍然要在未獲得股權轉讓實際收益的情況下就要先行繳納相關稅款，未來如果股票貶值甚至企業破產，激勵人員已繳納的稅款可能大于實際收益。是主要原因。新政策解決了原政策存在的問題，政策效果值得期待。

1．支持創新創業企業實施股權激勵。

新政策取消了關于實施主體必須是高新技術企業的限制，股權激勵方式也由單一的股權獎勵擴大到股票（權）期權（以下簡稱股票期權）和限制性股票，有利于支持我國創新驅動發展的主要力量——創新創業企業，也符合股權激勵的發展實踐。

（1）股權激勵是創新創業企業吸引和穩定人才的主要方式。從股權激勵發展歷程看，尚不具備現金薪酬吸引力優勢的創新創業企業更傾向實施具有“企業請客，市場買單”特點的股權激勵來吸引和穩定創新創業團隊。正如硅谷有句名言，美國高科技產業的迅猛發展離不開“雙輪驅動”：一個輪子是風險投資，另一個輪子是股權激勵。

我國民營科技企業為吸引、培養和穩定高級管理或技術人才，也一直在探索股權激勵機制。①我國企業股權激勵始于20世紀90年代，但直到2005年股權分置改革后才真正啟動。近些年，隨著我國創新型國家建設的推進，股權激勵快速發展。2015年，上市公司中披露了股權激勵方案的有557家。2016年，隨著《國有科技型企業股權和分紅激勵暫行辦法》（財資[2016]4號）的發布實施，國有科技企業股權激勵力度將繼續加大。因此，新政策擴大覆蓋面到創新創業企業，有助于我國高科技產業的快速發展。

（2）限制性股票和股票期權是企業實施股權激勵的主要方式。在兩種方式下，激勵對象一般在授予日或行權日按照市場價值或折價購買“股權”。與無償獲得股權獎勵相比，員工付出真金白銀，他們與企業“捆綁”的效果更好，因為企業若經營不好，其損失更大。因此，新政策在允許的股權激勵方式上做出了合理調整。

（3）新政策借鑒了國際經驗。歐美發達國家雖然股權激勵稅收政策差異很大，但很多國家都對符合條件的股權激勵給予稅收優惠，且條件較為嚴格，包括股權激勵的規范性、授予對象與實施公司的關聯性、持股時間等許多方面。其中，股權激勵方式包括限制性股票、股票期權等多種。比如，美國將股票期權分為法定股票期權和非法定股票期權，且對前者允許延期納稅，對后者則不允許；員工獲得合格限制性股票可選擇按照一般納稅規定在既得日納稅，也可選擇按特殊納稅規定在授予日納稅②美國《國內收入法典》Sec. 83 ( b)。特殊納稅法雖然納稅時點前移，但可規避既得日股票市場價格波動，且稅收成本明確、容易獲得長期資本利得稅優惠。“選擇權”允許納稅人根據自身情況選擇納稅時點，以降低稅收負擔。。法國則規定，公司雇員獲得符合條件的限制性股票允許到轉讓日才納稅，且可以選擇轉讓所得是按照普通所得或資本利得納稅；允許符合條件的股權獎勵直到轉讓日才納稅，但在轉讓日必須分開計算授予日所得和轉讓日所得并按相應所得規定納稅。

2.支持“境內”創新創業企業就“本公司”股權實施激勵。

新政策要求實施股權激勵的非上市公司必須屬于“境內居民企業”，且激勵標的應為境內居民企業的“本公司股權”，因此新政策支持的是“境內”創新創業企業，不支持“協議控制企業”，即VIE（Variable Interest Entity）結構。

我國多數互聯網企業采用VIE結構，即境外注冊公司與境內的業務運營相分離，境外公司通過協議方式控制境內業務實體。境外公司又稱“協議控制企業”，其股權激勵計劃中授予境內員工的股份通常為境外公司的股權。VIE的誕生源于對法律監管的規避，在我國突出表現為規避外資準入、境外上市、外資并購和外匯流動等方面的監管，因此VIE結構的合法性值得商榷。③我國監管部門對VIE結構的合法性尚未作出定論，但實際上監管日趨嚴格。此外，協議控制企業多注冊在國際避稅地，方便其通過財務籌劃避稅，給我國稅收征管帶來巨大風險。因此，綜合考慮，新政策不支持VIE結構具有合理性。

事實上，VIE結構在歐美國家也難享受股權激勵稅收優惠。因為歐美國家在其“享受稅收優惠的股權激勵計劃”中幾乎都要求激勵對象須為本公司雇員或者實施股權激勵的公司不能是被控制公司等。

3.支持以股權吸引和留住“創新創業人才”。

新政策要求激勵對象為研發和高級管理人員，且增加了激勵比例要求，即在近6個月內不能超過30%。因此，新政策所支持的并不是針對普通員工的一般“職工持股計劃”，而是針對少數“創新創業人才”的股權激勵計劃，旨在促進創新創業人才向企業聚集，這是我國創新稅收政策由激勵企業增加研發投入向激勵其他社會資本包括人力資本進入創新領域轉變的重要標志。

人才是企業創新的關鍵，但我國現階段高水平的研發人才集中在高校和科研院所，創新創業企業“招人難、留人難”問題突出。據對中關村75家創新創業企業主要困難的調查結果顯示，63%在前三項困難中選擇了人才問題，20%則將人才問題列為第一大難題。④中國科學技術發展戰略研究院，《天使投資與新興產業創業（機制）研究》結題報告，2015年10月。對我國博士畢業生調查的結果也顯示，分別僅有15.2%和37.2%的理科和工科博士生希望去企業①博士學位獲得者職業取向調查報告R.中國科學技術出版社，2009.。

對比歐盟國家經驗，美、英等發達國家可享受稅收優惠的股權激勵計劃有多種類型，雖然有的也包括所有員工均可參加的“雇員持股計劃”，但其政策目標主要是鼓勵儲蓄。

4．支持以長期持股穩定“創新創業人才”。

新政策提高激勵對象長期持股要求：股權獎勵要求自獎勵日起持有滿3年；股票期權、限制性股票要求自授予日起持有滿3年，自行權日或解禁日持有滿1年。穩定創新創業團隊是企業實施股權激勵的重要目標，只有長期持股才能實現“穩定”。

歐美國家對其“享受稅收優惠的股權激勵計劃”普遍有長期持股要求。比如，美國規定“法定股票期權”自行權日起持股時間須滿1年，自授予日起持股時間不少于2年；比利時“20%折扣股票購買計劃”要求雇員認購股票后5年內不得轉讓。②薛薇等.科技創新稅收政策國內外實踐研究M.經濟管理出版社：228-229.

5．支持方式——“雙重優惠”。

一是延期納稅優惠，即激勵對象直到轉讓股權獲得現金收益時才納稅，徹底解決了在原政策下員工持股未獲收益就先行繳稅的負擔和風險問題。二是稅收減免優惠，即允許繳稅時統一按“財產轉讓所得”適用20%稅率。激勵對象在原政策下獲得股權時按“工資薪金所得”適用最高邊際稅率45%的超額累進稅率，轉讓股權時才能按“財產轉讓所得”納稅，而很多情況下“工資薪金所得”適用的稅率會高于20%，因此新政策也有減稅優惠。

新政策的“雙重優惠”在國際上屬于優惠力度較大的稅收激勵。以OECD國家股票期權計劃為例，“雙重優惠”基本屬于最大優惠（見右表）。

（二）支持技術入股，促進科技成果轉化

新政策允許技術成果投資人在“5年分期納稅”和“延期納稅”之間選擇，相比較原政策增加了“延期納稅”的選擇，即合格技術成果的投資人（個人或企業）可以延期到股權轉讓獲得現金收益時再納稅，以鼓勵科技成果轉化。

技術入股是科技成果轉化的重要機制。相比較現金形式，對于技術成果所有人，如果企業成長順利，未來股權收益會遠遠高于一次性轉讓收益，其技術會更“值錢”，轉讓積極性增加；對于企業，特別是創業企業，在技術和資金都較為缺乏的情況下，不用現金支付技術是最佳選擇③趙捷，張杰軍，湯世國，邸曉燕.科技成果轉化中的技術入股問題研究J.科學學研究.2011.10J.。技術入股在創新創業企業中也非常普遍。

從國際來看，部分國家對技術入股也實施了延期納稅優惠且條件嚴格。比如，根據美國《國內稅收法典》第351條，當技術成果投資人或與其他財產投資人共占被投資企業股份總額的比重超過80%時，技術成果投資人則可在當期不確認收益和損失，直到股權轉讓時納稅。

部分OECD國家股票期權個人所得稅稅收處理概覽表

二、新政策執行中遇到的新問題

新政策中個人所得稅納稅時點延期，不屬于我國個人所得稅的傳統優惠方式，再加上股權激勵和轉讓行為的復雜性，都對稅收征管提出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1．持股平臺間接持股無法適用新政策。很多企業出于股權管理、融資、工商變更便利等需要，成立了間接持股平臺，代激勵對象持股，但不符合新政策所規定的“激勵對象為公司董事會或股東（大）會決定的技術骨干和高級管理人員”，激勵對象因此不能享受延期納稅。據調研，多數企業，特別是擬上市企業，都更傾向于激勵人員間接持股，且基本選擇有限合伙制的持股平臺①據調研，持股平臺的普通合伙人基本都是實施股權激勵的企業法人，而某位信得過的高管是有限合伙人。一般情況下，間接持股平臺是伴隨企業第一次實施股權激勵而產生。如果第一次股權激勵是限制性股票，激勵對象一般也會成為有限合伙人，但受有限合伙人人數限制和管理便利需要，之后無論是限制性股票還是股票期權，一般都由有限合伙人中那位信用高的高管代持。。企業每次實施股權激勵，企業、激勵對象和持股平臺都會簽署有關“三方”協議。

2．技術秘密入股尚無法適用新政策。新政策在技術入股中明確列舉的合格技術成果都屬于需注冊認定的知識產權。但在創新全球化和創新競爭加劇的大趨勢下，很多企業選擇不申請知識產權，以免知識產權保護期過期后，核心技術曝光。據《全國技術市場統計年度報告2016》顯示，在技術轉讓合同金額中，技術秘密成交額占76.93%。

3．技術入股的技術成果原值核算困難。新政策技術入股遞延納稅的稅基是股權轉讓收入減去技術成果原值和合理稅費后的差額，但個人難以對成本費用進行歸集，也無法提供相應憑證；很多企業以及高校、科研院所等事業法人也未對知識產權進行資本化或專門建賬核算，造成知識產權的成本核算困難。

4．企業擔心涉稅風險而只對部分員工備案，稅務部門擔心無法掌握股權轉讓信息而難以征稅。新政策要求企業對股權激勵對象進行備案，并在股權轉讓時代扣代繳個人所得稅，但在不控制員工股權轉讓后的現金流情況下，企業擔心代扣代繳后有個人拒絕支付的風險。同時，稅務部門擔心遞延納稅股權變更信息難以掌握，導致征稅難。

三、政策完善的初步建議

（一）間接持股的激勵對象可享受延期納稅優惠

按照“稅收中性”原則，若無明顯證據證明激勵人員直接持股或間接持股哪種方式更應鼓勵，稅收政策不應影響企業有關決策。間接持股在國內外都較為普遍。因此，建議盡快研究間接持股享受新政策的補充辦法，即間接持股滿足一定條件，激勵對象就可以享受延期納稅。

有關條件的考慮：（1）持股平臺屬于境內居民企業，且為有限合伙制；（2）普通合伙人必須是實施激勵的企業或法人代表，有限合伙人必須是企業內部員工；（3）證明持股平臺代激勵對象間接持股的“三方協議”等證明材料。

（二）經認定的技術秘密入股可享受延期納稅優惠

新政策規定的技術成果包括“科技部、財政部、國家稅務總局確定的其他技術成果”，即為其他技術成果入股留了“口子”。

有關部門應盡快研究技術秘密入股的認定辦法，并遵循“寬要求、嚴把關、可操作”的原則。其中，“寬要求”主要考慮：第一，技術入股優惠屬于延期納稅而非稅收減免，納稅人濫用動機小；第二，企業股權結構的設置主要考慮企業治理和融資需要，即使入股企業可從技術入股中多攤銷成本，但涉及有關股權結構重大問題，企業濫用動機也小。

建議：以技術秘密投資入股的企業或個人與入股企業雙方必須簽署《技術轉讓合同》，并到入股企業所在地省級科技主管部門進行認定，同時持有關書面合同和科技主管部門審核意見證明文件報主管稅務部門備查。其中，《技術轉讓合同》范本由各省依據科學技術部、財政部、國家稅務總局聯合發布的《技術合同認定登記管理辦法》等有關規定制定。

（三）技術成果原值允許按技術成果評估值一定比例估算

為促進科技成果轉化，降低技術入股稅收負擔，建議在納稅人無法準確提供技術成果原值的賬面材料時，允許不同納稅人按不同辦法依據技術成果評估值估算原值。

初步思路：第一，對于財務核算要求較高的企業法人，可根據技術成果評估值大小，設置不同的估算比例；且評估值越大，估算比例越低，激勵企業加強有關財務核算。第二，對于財務核算水平較低的高校、科研院所等事業法人和個人，建議按照統一比例估算原值。

（四）多部門加強合作，搭建稅務誠信平臺

新政策的有效落實需要企業、激勵對象、工商、稅務、科技等多方的有效溝通和配合，否則政策效果將大打折扣。為此，建議搭建稅務誠信平臺，通過加強制度建設提高納稅誠信。

通過平臺，工商和稅務部門實現股權變更信息的實時互通；企業若未按有關規定代扣代繳稅款，將進入“信用黑名單”，在融資、享受稅收優惠等方面受到限制；激勵對象若未支付企業相應的個人所得稅款，企業也可向稅務、工商、證監會、銀監會等部門通報該激勵對象信息，激勵對象同樣進入“信用黑名單”，并在就業、銀行貸款、工商登記、享受稅收優惠等方面受到限制。

[1] 薛薇等.科技創新稅收政策國內外實踐研究[M].經濟管理出版社，2013年10月。

[2] 趙捷，張杰軍，湯世國，邸曉燕.科技成果轉化中的技術入股問題研究[J]科學學研究，2011，（10）.

責任編輯：李 業

On the New Tax Policy for Stock Incentive and Technology-related Dividend

Wei Xue

On September 2016, the Ministry of Finance and the State Administration of Taxation jointly issued the Notice on Improving the Income Tax Policy of Stock Option Incentive and the Technology-stock based Participation (Cai Shui [2016] No.101). Those reasonable adjustments made by this new policy are based on the current situation and demand of attracting innovative and entrepreneurial talents by the stock incentive. Referring to international experience, the new policy is the support for the human capital input of the innovation and entrepreneurship, which is conducive to the innovation-driven development. However, there are problems in its implementation and the paper puts forward relevant suggestions for improvement.

Stock option incentive Technology-related participation Tax incentive

F810.42

A

2095-6126(2017)01-001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