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城，故土

劉慧

一早上拉開窗簾，明晃晃的白色和寒冷的空氣在第一時間鉆進了房間。是冬天的第二場雪了，我的城市是北方不太靠北的一座港灣城。她依靠著大海，繁華，幽香，那么美。

我想我是幸運的，我住在這座城市其中一個繁華的商業街邊，地鐵在這里是一個周轉中心，從心臟通往這座城的四面八方。即使那巨大的鐵皮車在地下飛快地穿梭，你也聽不到絲毫轟鳴，而唯一讓你感覺身處繁華的，便是這條街上洶涌不斷的人群。正是在如此繁華的地方，我生活了十年，我見到白天的喧囂，走過夜晚的靜謐，看鋼筋水泥衰敗墜落，隨后又拔地而起。我遇見過這座城每一個不一樣的瞬間，于是這顆心便隨著歲月死心塌地交給了她。

從中學一年級時真正搬來了這里住，父親用了大部分的積蓄為了讓我上最好的學校，這份深情，也是長大了才懂得。記得剛搬來的時候，同住的鄰居是很不歡迎的，覺得新搬來的人家要裝修房子，擾了老住戶的休息。而家人卻是默默不言，安安靜靜裝修，然后默默住下。再有新住戶搬來，便主動上前幫忙按住電梯，搬下家具。也許人心就是這樣溫暖的，才讓一座城真的有了溫度。

從自己家的窗戶看出去，就是我的中學。最是鐘情就是這一條上學的路吧，一條不算繁華的小路，和喧囂的大馬路是相反的方向。一路的杏樹，在秋天，金黃色就鋪滿了石磚馬路。我背著沉重的書包，一步一步地走了三年。冬天總是天微微亮就出門，許多老人同是這個時間出門，開始和時間還有生命賽跑。放學早的時候就能遇到夕陽西下，昏黃的暮色，那溫柔的光照耀在每個人的臉上。這是我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我愛這個城市的黃昏，整條路上的行人釋放了一天的辛勞，都是洋溢著甜蜜走這條回家的路。每處的廚房都泛出香氣四溢的晚餐味道，此時此景誰的心中不覺得幸福呢——那種尋求安謐的心情，多么迫切。等走到家門口，面對著繁華的大馬路，人潮不斷，霓虹燈四起。仿佛穿過這個出口就是另一個世界了，另一個清晨，繁忙和庸碌才剛剛開始。而我轉個身，便是能回家了。

當然在那青春躁動不安的歲月里，我是喜歡鉆進那條繁華的馬路上去的。逢是周末，總是叫上同班的伙伴們，在商場里逛上大半天。看看新奇的事物，哪怕一個小小的雕琢蠟燭臺，也讓我們平日枯燥的學習生活變得多彩起來。出門前，父親總是叮囑我：看管好你的東西和錢財，你以為你是在家門口逛一圈，別人不這么想。我總是應著說：放心吧，這么大人了，錢能管好。后來兩次，一次被偷了新手機，一次被人掏了包。于是回家找父母親哭起來，東西算是拿不回來了，心里一頓悔恨，父母卻說：人是安全的就好。

這份寬慰的心，讓自己再出門走到哪兒都更是長了心眼，不曾害人，卻是懂得要防人的。原來世界繁華，城市繁華，而人心也在復雜了。后來又想了想，是什么人如此走投無路要竊取別人財物？這個世界只有父母對我們最用心，而這座城默默的，也對這些身處其中的人給予包容?？墒悄切┤竞谶@個城的人啊，請你走吧，不要讓我的城傷了心。但是我會告訴你，不論你走到哪里，也不會有容你的家。

我的城，我坐落在你中間。身處繁華，卻永遠深愛著那片淳樸，那條小路，鋪滿秋天的落葉、伙伴的笑語和少年的臉。你是我的城，何嘗不是我的家？無論我身處何處，我日夜回憶的都是那悠遠的黃昏，白米的飯香，滋養著我的心。

后來高考以后，其實沒有考去多遠的地方，只三個小時周轉就能到大學，甚至想回家每周都能回來。但是離開的那個夜晚，還是對著我的窗口拍下了這片景色，發了朋友圈，說“我會想念”。一時很多人響應，我想我們都一樣，終是懷著心底的眷戀，遠走了。

大學遇見了各地的朋友，說不如走走看看，我就提出來我這里：我帶你去大海邊，看看我人生中最美的景色。我的城市三面環海，帶朋友去了我最愛的那片海邊，站在大海的面前，我一時要熱淚四起了，對著西下的橘黃色，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說：看吧！大海！朋友也很開心，但是不像我這個本地人竟然興奮不已。我說：你聞到了嗎？是冬天的味道，快要到冬天了呀！他看看我說：什么味道？只有海水泛著咸。

有些驚異，卻是沒有強迫人家再聞一聞。我是想說，冬天呀，還有每一個季節，這個城市，都有不一樣的味道，從來都沒有變過的味道。每一個季節不必等待落葉、雪、春暖花開、綠樹成蔭，只要站在這個海邊，閉上眼睛，等海風拂過你的臉頰，那種香味就會縈繞身邊。是溫暖潮濕的大海，告訴你四季的變遷、流逝的光陰。

我問朋友：這里美嗎？他說：還好，很美了。只是這里的海水是深色的，不如山東青島，那里的海是更淺的藍。聽了這番話，心里有些失落，可是畢竟是客觀的評價，接受了。

不必再去問了，只因為我們眼見不實。對朋友來說，這只是一片海，和地球上其他地方的海沒有不同。而于我，當我看見這片大海，我看到的是多少個夏天和小伙伴踩在淺灘上，海水打磨過的小石子有些扎腳底的疼痛感。是誰把誰推倒在沙灘邊，陽光的味道沾滿了白襯衫。是一步一步走在海水里，海帶在你的腳踝邊和你訴說海底的秘密。是年少的心事，和最喜歡的那個人站在堤壩盡頭看夜晚的孔明燈。

那些自由自在的生活，隨著海浪一撲一回，隨著泛白的浪花涌動，隨著大海的溫柔歌聲漸行漸遠。卻在內心和回憶的深處，在呼吸的空氣中，滋潤著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如此幸福地成長。

自己也去了別的城市，記憶猶新的就是我們的首都。那一行去了故宮、天壇、鳥巢、王府井、后海等地方。這整個旅行都是在人海中擁擠，那么多的子民期盼到天子腳下看一看繁華。在奔忙中，唯一受到感動的是站在故宮的高處，又或是在天安門下，才真的被歷史震撼，心中不覺臣服于這渾厚的輝煌。而其他時候走馬觀花，在路上擁擠，或是焦急地和出租車司機砍價，深覺錯過太多。

再讓我記憶深刻的是那個走在后海的夜晚，將那些喧囂的小酒吧拋在了背后，走到了公園深處。在公園的馬路邊看到了一排不知名的植物，反正家鄉是沒見過的，大片的綠葉，也并不開花，只是茂盛、肆意生長。和同行的人討論這是什么植物，我們兩個無知的人都不知道。這時旁邊一個老阿姨搭話了，說起了這是什么植物，哪些地方會有，又是什么時節會開什么樣的花。很遺憾具體答案已經忘記，無法驗證了。但讓我記憶深刻的是在那一個瞬間，看著老阿姨牽著她的土狗，說話時一口純正的京片味兒，我一時間便知道這就是了，這就是我苦苦尋覓的北京?。”本┤耍本┥睢＿@不是游客攢動的后海，而是住家夜晚走在家邊的公園，感受北京燥熱難耐的無風的夜，和不熟悉的異鄉人嘮兩句家常話。一個普通的夜，因為在自己的土地上，多好。

最后還差一個景點沒有去，我說走吧，回家。我們的首都，在我們的人生中還會再來的，但是現在讓我們回家吧。

期末結束了，回家的朋友們一路都會發動態。一個南方的朋友家鄉是貴陽的，途中說：在重慶吃了兩頓，瞬間覺得南方的美食更適合我的口味。南方、北方……不管是哪里，其實都是因為更貼近家里的味道了吧。我的朋友，你是否也在途中就感受到了你的城的味道，在喚你回家？

誰會懂得，只有身處扎根的地方，才真的不必言語，只是感受？

我的城，你如母親，溫柔地待我成長。你熟悉我的一顰一笑，而我身在其中，就是你的一部分啊。

我的城，你繁華變遷?？墒俏抑滥闶冀K如初，你在每一個季節都告訴了我，我感受到了。

而我將如你，不論在哪里，我都懂得，一如初。那份淳樸，才是我心，這份從心底對土地的愛，從前世便不能忘懷。

“背上行囊，伴著列車的搖晃，心飄到了遠方——叫做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