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與我

包格格

記憶里有你時，并不喜歡你。大概是自小便隨著父母去了別的城市直到小學四年級才回到你的身旁，或許是我嘴里說著的是屬于另一座城的方言，亦或是滿座城市都是我不熟悉的面孔的原因。總之，小時候的我每當別人問起我的家鄉時，絕口不提你的名字。小時候的我，甚至會討厭你。大概是覺得是你讓我面對陌生的風景，或是你讓我與之前的朋友無法見面，亦或是因為你讓我曾經的生活變成了回憶。所以，小時候的我便立下誓言總有一天要遠遠地離開你。

我要離開你，我要離開這個沒有地鐵，晚上九點之后沒有公車，火車站只有兩個站臺，候車室永遠擁擠悶熱的小城。我要離開這個終年只有灰蒙蒙天空，永遠有著一條施工不完的馬路，一到傍晚就會堵車的小城。我要離開你，我要離開這個沒有高樓大廈林立，只有最繁華的地方燈火闌珊，一天時間就能逛完整個城區的小城。

于是，帶著對你的嫌棄跟隨著你生活了一年又一年。漸漸地，在時間的年輪里，我似乎忘卻了對你的討厭，我的生活里融入了越來越多關于你的氣息。甚至，對你的討厭已經變成了喜歡。但是，究竟是什么時候開始慢慢喜歡上了你，我竟也不知道。

我只記得，每天清晨走在那條上學必經的馬路上，嗅到混合著法桐上的露水與汽車馳過揚起的塵土的 獨特氣息，看到陽光透過層層樹葉打在地上留下明晃晃影子時，我開始想要接受你。每天午后伴隨著樓下爺爺們棋子聲聽著屬于你的方言，聽到馬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聲與滴滴作響的汽車聲，伴著落日的余暉聞到從各家廚房窗戶里飄來的不同卻又熟悉的香味時，我開始想要了解你。每天夜晚下了晚自習與好友騎車穿梭在你的每個角落，伴隨著清風與月光，看到前方冒著熱騰騰的白煙的小吃攤時，我開始想要記住你。

就這樣，在對你喜歡與討厭、愛與恨的糾結中，我與你愈發的有了默契。我可以記住你身上每一條街道的名字；我可以記住哪一條老街上開的梧桐花最香；我可以記住哪一個幼兒園門口賣的豆腐腦和蛙魚便宜又好吃。你會給我驚喜，讓我去到幾百個不同的小店，讓我走過幾千條不同的街道，遇到過成千上萬的人，林林總總，不期而遇。你把陽光給了我，你把清風給了我，你把你的溫柔給了我，你把你的好與壞都給了我。

就在我似乎要喜歡上你時，我離開了。我選擇了一座擁有海的城，我感受到了與你不同的風景，無盡且孤獨的海面，混雜著啤酒味兒的海風，潮濕的空氣，會有九點也不會停的巴士，寬闊干凈的街道，那么藍的天和大片大片的白云，如十里洋場般的繁華。不一樣，與你一丁點兒都不一樣。我充滿了新奇與興奮，但是，每天的喧囂與熱鬧過后，卻總會悵然若失，在這小小的失落里，看到被月光打濕的影子，我想到了你。

想到你的輝煌，想到你的不甘；想到你的繁華，想到你的落寞；想到你的熱鬧，想到你的孤獨，點點滴滴，你的一切。想要止住，思念卻像洶涌的潮水般停不下了。你越來越多次地出現在我的夢里，桃花灼灼的春，荷香縈繞的夏，梧桐花凋了滿地的秋，還有被白雪包裹滿城的冬，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想要回到你身邊。想要看看街邊的法國梧桐是否抖落滿身的塵埃準時枝繁葉茂，想要看看古運河水是否從容不迫地自千百年前流淌至今，想要看看太白樓是否依舊悄悄地記錄著屬于你的歷史。

你，竟成了我抹不去的記憶。現在，每當旁人提起你，我竟可以滿懷自豪地說出關于你的歷史文化風景名勝，會得意洋洋地高聲誦讀“鳧嶧蒼蒼，汲水泱泱”，嘴上說著嫌棄心里卻深沉熱愛。小城雖小，卻是深深刻進掌紋的綿長思念。

曾經的我想去很多地方，看江河湖海，看森林草原，看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和川流不息的人潮。

現在，我要和你在一起，感受你的每一次風和日麗。

小城名叫濟寧，儒濟天下，和寧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