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單一良
“陽春白雪”還是“下里巴人”?
——關于“幸福中國”的八大選擇題之六
文/單一良
談起生活品位,我們常會用“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來比喻,并以“陽春白雪”為雅的生活標準,“下里巴人”為俗的生活標準。到底雅的生活是幸福的,還是俗的生活是幸福的呢?
我們先看看“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由來?!蛾柎骸贰栋籽肥谴呵飼r期“樂圣”師曠所作。《神奇秘譜》在解題中說:“《陽春》取萬物知春,和風淡蕩之意;《白雪》取凜然清潔,雪竹琳瑯之音?!薄蛾柎骸贰栋籽泛髠魅氤?,成為楚國藝術性較高,難度較大的歌曲,后來也泛指高深的、不通俗的文學藝術。漢代劉向的《新序》卷二《雜事第二》稱:“辭客有歌於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國中屬而和者數千人。其為陽陵采薇,國中屬而和者數百人;其為陽春白雪,國中屬而和者數十人而已也?!?自此,“陽春白雪”“下里巴人”就用來代表高雅和通俗。
從現代精英主義的視角看,“陽春白雪”自然要高于“下里巴人”,由于意識形態主導權主要是在精英手中,因此,社會趨向也使其他群體開始附庸風雅,將“陽春白雪”作為追求目標,從而使“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成為區分生活品質的重要代名詞。
其實,雅俗與先秦的“君子”“小人”觀念有些牽連。君子與小人是以人品標準作為劃分:“君子”,主要指受過教育且有良好品德的人;“小人”則指沒有受教育的一般百姓和無德之人,因此有“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之說。雅俗注重的是人的情趣,后世討論雅俗的區別時,具有君子和小人特質的義利態度就成為一種很重要的衡量指標:重義之士,即為雅士;重利之人,即是俗人。魏晉時期,士族更是以“清”“濁”論人,若能有“清氣”,尚“清神”,能“清談”,就有資格入“清流”,成為上流社會中受人尊重之人;若有“濁氣”,縱有天大的能耐,也不會被上層“清流”接受,這就是個人在氣質層面的雅俗之分。
由此可見,“陽春白雪”的雅士和“下里巴人”的俗人皆因義利而分。古代重
幸福有時候很簡單,它會書寫在雅的詩意中,也會隱藏在俗的歡笑里,它會展示在義的盛舉中,也會釋放在利的獲取里。其實,每一種幸福就在那里,只等著你去發現它。農輕商,商業活動多被視為俗舉。為了維護傳統文化的正統地位,新起的俗文化不斷受到排斥和打壓,并為“雅”文化不斷樹立苛刻標準,劃定雅文化與俗文化的鴻溝,由此導致的結果是“雅”文化的日益僵化,最終被束之高閣。相反,隨著商業經濟的發達,特別是民間通俗文化的快速傳播,導致俗文化在普通民眾中間普遍受到歡迎。這樣的文化割裂妄圖制造出一種階級區隔,將精英和大眾的生活世界完全對立起來。
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提到:“現在是‘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統一的問題,是提高和普及統一的問題?!边@就是所謂的“雅俗共賞”問題?!把潘坠操p”出自明代孫仁孺《東郭記·綿駒》:“聞得有綿駒善歌,雅俗共賞?!本d駒善于唱歌,歌曲兼具優美、通俗之品格,各種文化程度的人都能夠欣賞。對于體驗幸福的個人品性而言,雅和俗都不是終極目標,雅俗共賞才是最高境界。中國文學史上充滿了雅俗轉化的辯證法。比如,魏晉南北朝的民歌(《子夜歌》《折楊柳枝歌》等)為后來的唐詩宋詞注入活力;街頭說書攤上的“水滸”故事、“三國”故事、“唐僧取經”故事被施耐庵、羅貫中、吳承恩等文人加工成《水滸傳》《三國演義》《西游記》。從《離騷》《史記》,到《紅樓夢》《聊齋志異》,多少文人精雕細刻的高雅之作走進千家萬戶,成為人民大眾耳熟能詳、有口皆碑的文學瑰寶。
無論是尚雅重義的“陽春白雪”,還是尚俗重利的“下里巴人”,抑或合二為一,成為義利皆為、雅俗共賞的“陽春巴人”,其實都是真實個人品性的體現,無所謂高低貴賤,關鍵是在生活的每一刻都能發現真善美。雅有雅的品味,俗有俗的感悟,義有義的精神,利有利的追求,不同的追求都能在多樣化的社會中得到包容和接納。當然,前提是你不因為自己的追求而影響他人,同時作為一個社會人能夠承擔責任和義務。由此,擺在你面前的幸福道路或許就有三條:
——追求高品位雅致生活、更加注重道義情感的“陽春白雪”之路。這些人喜歡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關注那些和自己無關的人,有著天人合一的生態觀,會將幸福感受更多地投射到遠方。這里的“陽春白雪”并非附庸風雅,而是發自內心的“清流”,是“自清其清”,雖然這樣的人生境界會曲高和寡,不被人理解,甚至被誤解為“清高”,但有時候幸福不就是自我的美好感受嗎?
——秉持質樸閑散態度、注重生活質量的“下里巴人”之路。這些人極致享受生活快樂,喜歡結交朋友,關注自身和家人幸福,將幸福感受更多放在身邊。他們是蕓蕓眾生的一員,他們在人群中也許會很快地消失在街道、地鐵和樓道里,但你的耳邊一定會不時地響起他們爽朗的笑聲,看到他們面積雖小但布置整潔的蝸居,目睹他們孝敬父母、疼愛孩子的一幕幕場景。他們說不出優雅和詩性的語言,不會作畫彈曲,不會高談闊論“宇宙誕生與毀滅”,不會對著明月黯然神傷。他們更多的時候會為了針頭線腦的事發脾氣,會因為缺斤短兩而與商販爭吵,他們活出了真實的自己。
——雅俗共賞、義利通吃的“陽春巴人”之路。這些人盡管先天可能是“陽春白雪”或者“下里巴人”,后天的人際交流和能力鍛造使他們能夠在兩者之間游刃有余地進行角色轉換。他們是“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的多面手,是“居廟堂之高,處江湖之遠”的跨界客。如今,互聯網對知識和教育通道的打破,以及多元文化在各類媒體平臺上的自由流動,為“陽春巴人”的誕生提供了文化土壤。過去看起來不可能融合的“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在“去中心化”和打破文化界限的21世紀驟然間被時代的洪流裹挾到一起,雙方從敵視到觀察,再到互相欣賞,乃至角色轉換。于是,在慢慢相互交融中,“陽春巴人”或“下里白雪”就誕生了。他們天然具備雅俗、義利的雙重性,用一種新的人生視角觀察自己,也觀察這個世界。他們不會像“陽春白雪”那樣清高、孤傲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他們也不會像“下里巴人”那么世俗、自利和小家子氣。他們想到雅俗的好、義利的妙,內心充滿包容和大同思想,“陽春白雪”“下里巴人”們都是他要好的朋友,盡管他們的人生可能比“陽春白雪”“下里巴人”們活得更累一些,但他們能感受到更多的幸福。
三種品位的幸福之路各有特點,也一定能夠為不同興趣的人帶來不同的幸福體驗。幸福有時候很簡單,它會書寫在雅的詩意中,也會隱藏在俗的歡笑里,它會展示在義的盛舉中,也會釋放在利的獲取里。其實,每一種幸福就在那里,只等著你去發現它。
(作者系《人民法治》雜志社執行社長、人民法治網總編輯,法學博士、管理哲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