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世浩
反思底層文學
劉世浩
瀏覽大部分底層文學作品,我們很容易發現這樣一個現象,即作品當中造成底層人物悲劇性命運的關鍵所在,是法律意識的極其單薄。在那么多的同類描寫中,幾乎看不到作家以及評論者對造成底層民眾“無知”的制度性因素進行反思,而僅以一種膚淺的道德觀照,以期賺取讀者幾滴同情的眼淚,再無他法。
底層文學 反思 批判性 人文情懷
我們無法想象,假如僅僅控訴不合理的社會現狀,以底層的名義抒發文學在現實面前無力感的牢騷,卻缺乏以嚴肅的批判精神直抵現實社會問題病灶的勇氣的話,我們依然不難推測目前已有的底層書寫仍將不可避免淪為與主流話語合謀的怪胎的命運。
丁帆對此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們的作家僅僅站在感性的人性和人道的價值立場上,自上而下地去同情和憐憫農民工群體是遠遠不夠的,還缺乏那種強烈的文化批判意識,那種歐洲18世紀批判現實主義作家清晰的理性批判眼光和鋒芒。”[1]
此外,那些看似冷靜深入的描寫與分析,是否因為對底層民眾缺乏情感體驗的溫度而顯得過于冷漠?如有的研究者指出:“敘述底層的代言人往往能平靜地對待農民工的苦難,這種平靜一般表現為客觀的描寫、深刻的揭示、冷靜的分析。”[2]
從常理的角度推斷,我們不難聯想到,只有在主體內心沒有情感激蕩的情況下,我們才可能以一種相對“客觀”、“公正”的態度來觀照對象本身,但問題是,“底層”作為一個摻雜了悲劇性生命體驗的社會群體,其與瑣碎的日常困境膠著不分的生存現狀很難簡單地用語言進行歸納總結。
如果作進一步的反思,或許最應當追問的并非是我們今天的文學創作在何種程度上表達了“底層”的生命體驗與生存困境,而是“底層”這個概念命名及其相對應的社會群體如何在“人類文明高度發展的二十一世紀,在號稱民主和自由的時代,卻有一個數目龐大的階層以‘底層’的面目出現,他們甚至連自己的聲音都沒有,這才是最大的不正常。”[3]
結合上文論述,目前文學界以及理論研究界圍繞“底層”、“底層文學”、“底層敘事”等文學現象展開的一系列文學創作與理論批評看似十分熱鬧,也確實將公眾視線重新拉回到了社會生活存在的問題本身,但實際上他們并沒有解決任何實際問題。如果說貢獻的話,那么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這樣一類文學作品以及理論批評從一種更具邏輯理性與抽象概括的角度完成了對“底層”的構建,同時召喚出一大批作家與研究者的盲目跟風,二者一道就“底層”具體內涵的界定、其獨特審美標準的確立、其在社會結構中的即定位置等方面初步達成了共識——一個頗具本質性意義的“底層”呼之欲出。
在此,我們是否有必要對上述命名、定位、建構等一系列新的“造神”運動本身的意識形態訴求的合法性與現實可能性進行質疑?“底層”的出現究竟在何種程度上轉嫁了緊張的現實生活矛盾與危機,從而使得各個“階層”都有機會發出自己的呼喊,以便營造一種看似“民主”的虛假幻象?“底層文學”的概念在多大程度上延續、改寫甚至消費了曾經作為革命社會主義理想文藝形態的“人民文藝”所具有的理想性?
我們期待新的問題的提出,惟其如此,我們現當代文學作為一個學科來講,才有可能不斷獲得完善與豐富,相關文學史的寫作也才可以更具歷史的辯證與厚重。“事實上,作為一個整體,中國當代文學如果寫不好‘底層’,也照樣寫不好‘中層’和‘上層’,搞不好現實主義,也別想搞好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有誰能指望連苦菜花都生長不出來的土地上,能夠培育出真正芳香的玫瑰?”[4]做好“底層文學”研究,講好“底層故事”,需要作家與研究者不斷拓寬眼界,將目光從文學本身移至政治、經濟、文化等更復雜的現實語境之下,擺脫浮躁的市場化思維模式,在新世紀的時代環境之下,尋找我國20世紀社會主義實踐當中那些“反現代的現代性”話語資源,探索我國文學主體性構建的新的坦途。
[1]丁帆.“城市異鄉者”的夢想與現實——關于文明沖突中鄉土描寫的轉型[J].文學評論,2005,(04):32-40.
[2]周水濤.論農民工題材小說——關于底層敘事的差異[J].文學評論,2010,(05): 65-70.
[3]劉旭.底層能否擺脫被表述的命運[J].天涯,2004,(02).
[4]邵燕君.“底層”如何文學?[J].小說選刊,2006,03.
(作者單位:哈爾濱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