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占鵬
(海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海南 海口 571158)
近代中晚期改良曲學的飆起與激蕩
李占鵬
(海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海南 海口 571158)
近代中晚期改良曲學的最早起點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紀第一個十年問世的揭露封建政體與抨擊清王朝腐朽統治的政論文。它的主體是戲曲改良,戲曲改良的最初意念的萌生比真正的文學改良運動的觸發更早。這一時期最引人矚目的是《二十世紀大舞臺》的創辦,它不僅是我國最早的戲劇刊物,而且是基于戲曲改良意旨創辦的戲劇刊物。它的出現標志著近代中晚期戲曲改良意識的自覺和成熟,是戲曲改良已成一種社會文化主潮的反映和體現。京劇改革之于戲曲改良運動雖未能像川劇、評劇那樣引領時代風氣,但聲勢、規模和影響卻超過了川劇、評劇改良,是近代中晚期戲曲改良的重鎮。近代中晚期的戲曲改良沒有停留在湊趣應景的敷衍和做作,而是名副其實的觸及本質的一場文化運動。值得說明的是,近代中晚期的戲曲改良運動還存在一些缺陷,即沒有統一領導、統一規劃,沒有中央指揮樞紐,只是戲曲團體各自籌劃,各自決策,程度、水平參差不齊,顯得支離破碎,缺乏整體性和系統性。盡管如此,近代中晚期的戲曲改良雖始于政治、文學改良,但整個實施過程卻牽涉到了戲曲生態的許多具體問題,不論對喚醒民心、重塑國魂都起過彌足珍貴的推動作用。
近代中晚期;改良曲學;飆起與激蕩
近代中晚期改良曲學的最早起點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紀第一個十年問世的揭露封建政體與抨擊清王朝腐朽統治的政論文,即近代資產階級啟蒙時期的先驅龔自珍在1814至1816年撰寫的批判君主專制與指斥官僚政體的《明良論》和《乙丙之際著議》。這兩篇文章指出“一束之于不可破之例”的君主專制是造成整個國家機器庸弱癱瘓的根本癥結,大聲疾呼“一祖之法無不敝,千夫之議無不靡,與其贈來者以勁改革,孰與自改革”[1](P34,P5),這是近代先知先覺者要求政治變革的第一聲吶喊,也可以看作是近代中晚期改良曲學的不祧之祖。1825年后,魏源受龔自珍影響也提出了“天下無數百年不弊之法,無窮極不變之法”[2](P431)的政治主張,更蘊蓄著峻切的危機意識和強烈的改革思想。從龔自珍、魏源開始,中國近代社會的先知先覺者就踏上了求變求新的探索道路。這種追求新變的精神一直貫穿著中國近代社會的全部歷程。
而對西方觀念的借鑒、引用最早始自林則徐1839年在廣州譯編的《四洲志》,真正肯定、接受西方科技與軍事、政治先進制度的,則是1841年魏源受林則徐委托在《四洲志》基礎上編寫的《海國圖志》。此后馮桂芬冥心孤詣于西法,“以中國之倫常名教為原本,輔以諸國富強之術”[3](P35),經他的積極倡議,1862年成立了專門培養翻譯人才的同文館。他的《校邠廬抗議》成為戊戌變法時制訂新政的依據之一。同時或稍后,王韜、鄭觀應、郭嵩濤、黎庶昌、薛福成、黃遵憲紛紛走出國門,不僅對西方世界親身感受,而且帶來了西方世界的文化精神和生活方式。一邊銘記被侵略的屈辱,一邊企渴清新西風的吹拂。中國近代社會在極度復雜的感情世界里以各不相同的速度向西方文化靠攏。這種向西方學習的觀念也始終貫穿著中國近代社會的全部歷程。但它比源自中國社會自身的追求新變的精神遲晚,而且處于從屬的地位。因為自馮桂芬始,經孫家鼐、沈壽康到張之洞發展起來的“中學為體,西學為用”[4](P9739)學說往往被作為權衡這兩種思潮孰本孰末的法寶。這兩種思潮都以改革為前提,而向西方學習的目標又比中國社會自身的追求新變要具體明晰、現成且操作性強,因此,在中國近代政治、軍事、文化領域的各種變革都呈現出西方的傾向和特色[5](P1)。
所以,不待近代社會大門未曾完全開啟,求新變革觀念就產生了。中國近代社會自是一個驅動革新和鼓吹改良的社會。作為意識形態的有機組成部分,文學改良也與近代社會變革相同步。只不過在近代初期,文學改良還處于一種無意識、不自覺的原生狀態,但這種看似零散甚至未被正視的狀態卻為它在近代中晚期的飆起與激蕩積蓄了渾厚的潛能和巨大的力量。1899-1902年,短短三載,梁啟超就一口氣提出了“詩界革命”“文界革命”“小說界革命”“為中國劇壇起革命軍”*《梁啟超全集》,北京出版社1999年版,第1217、884、5493頁。按:“詩界革命”“文界革命”最早見于《夏威夷游記》一文,“小說界革命”見于《論小說與群治之關系》一文,“為中國劇壇起革命軍”見于《新中國未來記》一文。四種幾乎覆蓋中國文學主干文體的先鋒口號和強勢理論。對近代文學來說,這真是驚濤駭浪,狂飆霹靂。這種橫掃文壇的氣度與顛覆傳統的膽識亙古未聞,也給中國文學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無與倫比的沖擊。正因為它的來勢迅猛以至使人猝不及防,才對根深蒂固的傳統文學觀念產生威懾,對麻木遲鈍的心靈與習以為常的信念產生刺激。或許惟其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地實現文學改良的宏偉構想。后來的事實證明,正因為如此,近代文學改良運動才如火如荼、蓬蓬勃勃地開展起來。這與梁啟超的密集鼓動和優勢宣傳直接相關。
值得說明的是,這四句口號和理論的中心語都是“革命”,不是“改良”,“革命”比“改良”自然要徹底要決絕,但從梁啟超的理論闡述和創作實踐看,他所謂的“革命”并不名副其實,本質仍是“改良”,不客氣地說,掛的是“革命”的招牌,做的是“改良”的買賣。“革命”在近代中晚期雖收到了政治的成效,卻始終沒有取得文學的實績。因為真正的文學革命要等“五四”運動來臨。然而,即使梁啟超也不能苛責,我以為他對自己一手發動的文學革命所導致的理論與實踐兩張皮的境況肯定非常清楚,執意還要這樣做,就是想在觀念和輿論上占據主動位置與有利地形。這固然無可非議,但是因為急于求成,致使理論鼓吹先行,創作實踐反而滯后,這對文學改良理論的貫徹、實施多少帶來了一些消極因素與負面影響。盡管如此,近代文學改良理論畢竟在觀念和輿論上開啟了時代風氣,引領了社會潮流[6](P549-553)。
近代中晚期改良曲學的主體是戲曲改良,戲曲改良的最初意念的萌生比真正的文學改良運動的觸發更早,可以追溯到19世紀70年代。當時赴西方游歷的黃遵憲、蔡爾康、戴鴻慈等中國知識分子對西方戲劇所具有的崇高地位和巨大功能感觸良深,這種感觸已經包含著以西方戲劇為榜樣改良中國戲曲的初衷和愿望。1897年,嚴復、夏曾佑發表《本館附印說部緣起》,將元雜劇、明清小說傳奇相提并論,認為它們“入人之深,行世之遠,幾幾出于經史之上。而天下之人心風俗,遂不免為說部之所持”[7](P1),不僅肯定了戲曲的地位,而且確認了戲曲的功能,為即將發軔的戲曲改良奠定了理論基石。1898年,裘廷梁發表《論白話為維新之本》提出“崇白話而廢文言”,是最早的倡導白話文的呼聲。這些都可以視作近代中晚期戲曲改良的預兆和濫觴。1900年,田際云任梨園公會會首,從制度管理的角度拉開了致力于戲曲整體改革的序幕。1901年,黃吉安開始從事川劇改良,從川劇創作出發領導了戲曲改良的潮流,先于京劇改良,可謂最早的地方戲改良。1902年梁啟超發表《論小說與群治之關系》,第一次正式提出“小說界革命”的口號,是一篇近代小說、戲曲改良的綱領性文件,自此戲曲改良作為一種政治、文化運動向全國逐漸蔓延。受此影響由周祥駿編寫的最早的一批改良京調戲本問世。1903年夏曾佑《小說原理》發表,他的小說的概念更寬廣,既包括戲曲,也包括曲藝,從為人所樂玩的常情公理入手,指出小說所寫能“使深閨之戲謔,勞侶之耶禺,均與作者之心入而俱化”[8],具體闡釋了所謂小說的獨特價值。無涯生(歐榘甲)《觀戲記》發表,以法國、日本通過演戲激發國民愛國精神、復興國運為例,指出演戲能夠移易國民心志,能夠增強國家實力;中國要振興,演戲的作用不能不充分考慮。他還強調了戲曲改良當首先從廣東戲開始,提出改良班本、樂器的具體辦法。
1904年可以說是近代中晚期戲曲改良的高峰年,涌現出一批內容非常廣泛的文章,有關于戲曲改良章程者,像《戲劇改良會開辦簡章》《紹興戲曲改良會簡章》;有關于戲曲改良告示、計劃者,像佚名《告優》、健鶴《改良戲劇之計劃》;有關于戲曲改良理論建設者,像幼漁《論戲曲宜改良》、陳去病《論戲劇之有益》、陳獨秀《論戲曲》(白話)。最引人矚目的是《二十世紀大舞臺》的創辦,它不僅是我國最早的戲劇刊物,而且是基于戲曲改良意旨創辦的戲劇刊物,它的出現標志著近代中晚期戲曲改良意識的自覺和成熟,是戲曲改良已成一種社會文化主潮的反映和體現。
1905年蔣智由《中國之演劇界》、陳獨秀《論戲曲》(文言)、箸夫《論開智普及之法以改良戲本為先》發表,這些文章對戲曲改良理論的思考和認識都逐漸趨向縱深。四川成立戲曲改良公會,這是第一個公開以地方戲改良為宗旨的協會,表明戲曲改良已成為當時社會文化發展的共同需要與必然趨勢。1906年王鐘麒《論戲曲改良與群治之關系》、佚名《論戲劇彈詞有關于地方自治》發表,前者認為“欲革政治,當以改良戲曲為起點”,后者認為“講治風俗,必自戲劇、彈詞始”。開明演劇會提出六大戲曲改良措施,戲曲改良公會以四川總督部堂核準改良川劇為名向全川推廣,滇劇名角翟海云在云南推行戲曲改良,都表明戲曲改良已在像川、滇這樣的西南地區取得了顯著成效。正如孫寶瑄日記所稱“梨園一業,士夫不可不亟為整理,蓋于人心風俗智識,皆有直接之影響”。1907年,云南革命黨人在日本出版的刊物《云南》發表《戲曲改良之建議》,《滇省戲曲改良紀事》通訊見諸《滇話報》,說明滇劇改革觀念已傳播到海外。1908年王鐘麒《劇場之教育》發表,認為“欲無老無幼,無上無下,人人能有國家思想,而受其感化力者,舍戲劇末由。蓋戲劇者,學校之補助品也”[9]。夏月珊、潘月樵創辦戲曲改良團體新舞臺,專演改良戲曲。1909年,田際云倡議廢除私寓之舉未果。南社成立,高旭發表《南社啟》,撰《南社條例十八條》,這在一定程度也推動了近代中晚期戲曲改良的發展和進步。田際云邀請王鐘聲赴北京演出改良新戲。沈秋舲《滬上竹枝詞》用絕句評論汪笑儂和新舞臺,都以戲曲改良為立足點[10]。
1908年上海“新舞臺”成立,開創了戲劇改良的全新風氣,隨后發布上演改良京劇《明末遺恨》告白,認為“戲劇事業與社會關系最大”,“特就有明末造李闖入京故事”編劇,“使觀者知明之亡,非亡于闖賊,實自亡也”,以此類劇作“貢獻于社會者,不無略有裨益”。汪笑儂擔任山東戲劇改良所所長。1911年《云南日報》頭版頭條刊登署名“淚”的《改良優界議》發表,提出改良社會,必須改良戲曲,認為,凡演戲之區,靡論男女老少,蚩妍秀野,如飲狂藥,奔走于途,何物影響,其普及能至于是,何物感人,其透辟能至于是,奮然闡述了戲曲改良的社會作用。天津移風樂會編輯提倡婚姻自由的《新教子》等7本改良新劇。1912年陜西易俗伶社成立,上海伶界聯合會成立,皆以改良舊曲、排演新劇為宗旨。《告戲劇家》發表,提倡戲劇應以開通風氣為要義,欲開通風氣,根源則在改良劇本。田際云復提出廢除私寓制度,獲得成功,從而根治了纏繞伶界很長時間的沉疴痼疾。正樂育化會成立。滇劇票友組織激楚社成立。《警告伶界同胞白話》發表,對禁止伶人選舉提出強烈抗議,呼吁伶人起來爭取選舉權。汪笑儂在天津主持戲劇改良社。藝劇研究社成立,銳意改良戲曲。1913年玄郎發表《論改良舊劇》及其續作,提出現今之戲,當以改良舊戲,不廢唱工,為最要之務,這是根據觀賞實際做出的頗有識見的結論。上海縣通俗教育事務所組織通俗宣講團,提倡文化改良,其中涉及花鼓戲改良。天津藝曲改良社成立。1914年上海《新劇日報》、西安《易俗白話雜志》創刊。佚名《改良灘簧準予開唱》、海鳴《改良舊劇說》發表,都以提倡戲曲改良為標幟。
1915年,教育部通俗教育研究會戲曲部成立。南京通俗教育館建立,為我國第一所通俗教育館,負責調查、改良舊戲曲。1916年《通俗教育研究會第一次報告書》出版,對近代中晚期戲曲改良及其受政府獎勵狀況作了全面評介。陳光輝《改良戲劇芻言》發表。通俗教育研究會向教育部提出改良戲劇宜先從禁止舊戲之有害者、獎勵舊戲之有益者、編制新戲、籌設童伶識字學校四端入手。1917年,錢玄同《寄陳獨秀》、胡適《歷史的文學觀念論》、葉楚傖《民鳴序》發表,使戲曲改良從感性、局部上升到理性、整體的高度。山東易俗新劇社成立。1918年,胡適《建設的文學革命論》、張厚載《新文學及中國舊劇》、劉半農《我之文學改良觀》、錢玄同《談戲曲改良問題》發表,把戲曲改良理論揄揚推向一個新階段。《新青年》“戲劇改良專號”出版,這可以說是近代中晚期戲曲改良的頂峰,表明近代中晚期文化界對戲曲改良的關注和重視,像這種“專號”即使在現當代戲劇史上也十分稀見。歐陽予倩創辦“更俗劇場”。1919年唐俟《談戲曲改良問題》、翼著《論戲劇改良之要點》發表。南通伶工學社開學,以培育“有新文化修養”的“改革戲劇的演員”為目標,這些都給“五四”新文化運動的產生鋪平了前進的道路[11](P532-545)。
京劇改革之于戲曲改良運動雖未能像川劇、評劇那樣引領時代風氣,但聲勢、規模和影響卻超過了川劇、評劇改良,是近代中晚期戲曲改良的重鎮[12]。京劇改革一方面受文學、戲曲改良的直接驅動,另一方面是京劇本身在1900年前后出現了十分嚴重的形式主義傾向,即名角挑班制代替集體制的重心轉型,使體現京劇觀賞性、娛樂性的表演技藝朝著畸形惡性發展,劇作家和戲曲文學喪失了獨立性而淪為名角和表演藝術的附庸,京劇藝術只注重表演的漂亮新奇,卻忽視了內容的充實健康,成為滿身錦繡沒有靈魂的軀殼。這就促成了一批改良京戲劇本的上演。
京劇改革實踐先于京劇改革理論。京劇改良理論最早見諸1904年創辦的《二十世紀大舞臺》,它雖是我國第一份戲劇雜志,鼓吹戲劇革命,提倡民族主義,但所載以柳亞子《發刊詞》、陳去病《論戲劇之有益》《告女優》、佚名《致汪笑儂書》為代表的十來篇文章的核心議題卻是京戲改良。1908年潘月樵、夏月珊、夏月潤在上海成立的新舞臺是我國最早的股份制京劇團體,對近代中晚期京劇改革運動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1909年成立于蘇州的南社也積極支持和敦促了京戲的革新運動。京劇改革從上海、江蘇等江南地區首先開展起來,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是汪笑儂。以北京為中心的北方地區的京劇改革則延遲到1911年辛亥革命后,它是受上海、蘇州等江南地區京劇改革的觸動才正式起步的。北方地區京劇改革的實踐者是梅蘭芳,而從理論角度進行大力鼓吹的人物則是歐陽予倩。南北兩地的京劇改良風氣很快蔓延到天津、武漢和山西等地。江南地區的京劇改革的范圍非常廣泛,幾乎波及京劇的各個領域;而北方地區的京劇改革則主要是劇本題材、主題的轉型與演員穿戴、裝扮的變換,范圍顯得狹小,力量相對薄弱,各方面都比江南地區略遜一籌。盡管南北兩地的改良京戲在1915年后都走向衰落,但北京的歐陽予倩仍以“紅樓戲”和“古裝新戲”對京劇旦角表演藝術進行了重大革新,為“五四”運動以后的京劇改革奠定了基礎[13](P4)。
近代中晚期以戲曲改良為主體的曲學改良的勃興接受了資產階級改良運動的影響,但更多的是戲曲學家與戲曲實踐者的良知和自覺,這種良知和自覺使近代中晚期的戲曲改良形成一個持續的、廣泛的變革過程,而不光是政治氣候、時代浪潮的晴雨表,暴熱高漲過后隨即陡冷驟降。這就使近代中晚期的戲曲改良沒有停留在湊趣應景的敷衍和做作,而是名副其實的觸及本質的一場文化運動。這種大規模的帶有全社會性質的戲曲改良運動在此前漫長的中國戲劇史上還不曾發生過。它是持續時間最長、波及范圍最廣、對戲曲本身產生過巨大變革的一次運動[14]。
這次改良運動,有的是初步完善,像川劇、評劇,它們本身誕生不久,所謂改良只不過是將稚嫩、薄弱變得強壯、厚實,是在原來基礎上的填補和加固;有的是除舊革弊,像秦腔、京劇,它們形成時間較長,長期的演出活動使社會上的一些陋俗和惡習不經意地滲透進來,從而導致秦腔、京劇誤入歧途,出現格調低下、思想極不健康的癥候,如果再不嚴加檢束和督查,就會發生走向毀滅的危險,秦腔、京劇藝人、理論家和管理者都意識到了這一點,為此提出了許多改革建議和措施;有的就戲曲整體立論,它們以西方戲劇為參照物,認為中國戲曲存在很多缺陷,尤其在劇團管理和舞臺設置方面宜作改進,從而增加戲曲藝術的近現代元素;有的沒有具體對象,而是僅從民族覺醒、國家振興的角度來大力宣揚戲曲的社會功能,這雖提高了戲曲的社會地位,使群眾百姓認識到戲曲的時代價值,但漏洞卻顯而易見,因為它過高甚至極端地強調了戲曲的作用,以致給人們造成戲曲似乎是萬能的這樣的認知錯覺。事實上戲曲是有移風易俗的功能,但不是惟一的,也不是萬能的。
然而,它畢竟在使民眾深切體認戲曲本質方面產生過意想不到的效果。因此,這次戲曲改良運動可謂聲勢浩大,以至成為當務之急,并被提高到別無選擇的位置,內容既關系技術制度,也涉及觀念理論,它不僅是戲曲本身的改良,而且是整個社會的一場大變革,幾乎成為近代文化的中心和焦點,非但戲曲家和愛好者,即使政治家、改革家都卷入了這場空前的改良運動。
近代以前也頒行過監管戲曲的條例,但都以禁令形式出現,雖有改良的意念,卻沒有改良的實效,完全是一種政府司法行為;近代以后戲曲改革一直就沒有停歇過,最有代表性的是20世紀五十年代的戲曲改革,但只限于戲曲藝術界,它的深入性、廣泛性都不能跟近代中晚期戲曲改良運動媲美。
值得說明的是,近代中晚期的戲曲改良運動還存在一些缺陷,即沒有統一領導、統一規劃,沒有中央指揮樞紐,只是戲曲團體各自籌劃,各自決策,程度、水平參差不齊,顯得支離破碎,缺乏整體性和系統性。盡管如此,近代中晚期的戲曲改良雖始于政治、文學改良,但整個實施過程卻牽涉到了戲曲生態的許多具體問題,不論對喚醒民心、重塑國魂都起過彌足珍貴的推動作用[15](P596-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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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景虹梅)
10.3969/j.issn.1002-2236.2017.04.018
2017-04-06
李占鵬,男,海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中國戲曲史研究。
項目來源:國家哲學與社會科學基金項目“20世紀曲學史研究”(10XZW021)。
J809
:A
:1002-2236(2017)04-008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