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米媽
初冬的下午,一位美麗苗條氣質佳的病人捂著臉頰走進了牙科診所。
“米米醫生,你好!”
為了過家家,我給米米買了一套鍋灶壺杯玩具。
我拿著小杯子對米米說:“給媽媽倒杯水喝吧!”他立即實誠地站起來,去拿自己的水壺。我扯住他:“是假裝的!你拿小茶壺,假裝倒給媽媽。”
他對“假裝”不大拿得準,猶猶豫豫地拿著小茶壺作勢倒水,還抖尿一樣狠狠往杯子里抖了抖茶壺,算是“傾壺相授”那意思,然后緊緊地盯著我,看我怎么往下演,眼神半信半疑。
我假模假式地把杯子里的“水”一飲而盡,表揚他“米米倒的水真好喝”。
米米秒懂:兩歲半的他,瞬間掌握到了這個游戲的精髓。
很快地,米米就成為過家家的老手。他自己把灶臺擺好,把鍋和茶壺放在灶上,然后小心翼翼地“開火”,嘴里嘟囔著:“媽媽渴了,給媽媽倒杯水吧!”他一手拿壺,一手拿杯,慷慨地倒好“水”,雙手端著遞到我面前:“媽媽請喝水!”呵,多么母慈子孝。
最近幾天,他的游戲進入了個性化定制階段。給爸爸倒的是“茶”,給姥姥倒的是“水”,而對媽媽好得上了一個臺階,他把玩具玉米或者魚放進鍋里,“開火”煮一煮,倒“玉米粥”或者“魚湯”給媽媽喝。媽媽投桃報李,給他也倒上一杯“魚湯”,米米就會揚眉瞪眼,嘟著小嘴,逼真地大喊一聲“好燙”!然后仔仔細細吹過,才“喝”下去,閉著眼睛陶醉好半天。
眼見這小子確是可造之材,我決定把“假裝”游戲升級一下,玩個“牙醫看病”,完全脫離劇本,只靠導演兼女主角——也就是我——給他說戲。
我構思的劇情是這樣的:一個病人來到牙科診所,牙醫親切詢問病人病情,然后病人躺在椅子上,張嘴把牙露出來給醫生看。醫生一看,小事一樁,上一點藥,萬事大吉,病人激動地表示感謝。
劇情就這么簡單。作為一位“資深導演”,我耐心地、反復地、不厭其煩地給米米講戲。
“米米,媽媽來到診所,你先問媽媽,‘你牙疼嗎?來,說一遍。”
“你牙疼嗎?”
“對的對的。然后你對媽媽說,‘請你先躺下吧。說一遍。”
“你躺下吧。”
“很好很好。媽媽張開嘴,你認真看,然后說,‘給你上點藥。然后裝作給媽媽涂藥。”
米米試探著在我牙齒上摸一摸。勉強就算涂了藥吧,過關。
“好極了,最后你說,‘好啦!你的牙齒全好啦!”
“好啦!你的牙齒全好啦!”米米乖乖學舌。
“太謝謝醫生了!”我感恩戴德地握住醫生的手,狠狠抖了一抖。
講了幾遍,覺得沒有問題了,準備正式開演。臨了叮囑米米,“記住了,就這么四步:一、你牙疼嗎?二、請你躺下。三、給病人涂藥。四、好啦!你的牙齒全好啦!”米米點頭稱是。
說來就來,我兩手一拍:“Action!”
初冬的下午,一位美麗苗條氣質佳的病人捂著臉頰走進了牙科診所。“米米醫生,你好!”
米米醫生愣了一晌,呆立當場。病人拼命朝他眨眼睛,醫生才終于反應過來:“你肚子疼嗎?”
病人牙都不疼了,放下手,氣急敗壞:“見過肚子疼捂臉的嗎?牙疼!”
米米醫生從善如流:“哦,你牙疼嗎?”
病人重新捂上臉,疼得說不出話,只嗯嗯兩聲。
說時遲那時快,米米醫生撲通一聲躺倒在地上,衣服角往上一掀,露出圓滾滾的嬰兒肥肚子說:“我躺好啦!”
病人目瞪口呆:“醫生,你躺地上干嗎?碰瓷嗎?是請病人躺下!你這什么醫生呀,病人來了你往地上一躺?”
米米醫生自覺失態,不好意思地站起來,禮讓三先:“請你躺下。”
病人老實不客氣地往米米醫生面前一躺,自覺張開血盆大口。
米米醫生欣喜地撥弄病人的牙齒舌頭,好像發現了什么新世界。醫生你真的有文憑嗎?看到一副牙這么新鮮。
張嘴張得病人臉都酸了,忍不住催促:“醫生,趕快給我涂藥啊。”哪知道醫生自己也傻張著嘴,玩病人的牙齒玩得不亦樂乎,眼見從醫生嘴里,一顆滾圓的口水珠子就以雷霆萬鈞之勢滴到了病人嘴里!
病人不顧身懷六甲,頓時身輕如燕,一個鯉魚打挺竄將起來,呸呸呸憤然投訴:“你就給我這么涂藥啊?你咋不干脆涂點童子尿啊?”得得得,就剩最后一步,我且憋著!
忍辱負重繼續躺倒,讓醫生做最后的檢查。這來歷可疑的赤腳醫生在病人牙齒上摸摸索索裝模作樣,終于涂好了藥之后,沒心沒肺、喜笑顏開、志得意滿地拍拍病人肩膀,說出了結尾臺詞:“好啦!你的牙齒全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