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利時代的愛情反擊戰

鄭潤良

這是一部好讀、耐看的愛情小說。

說它好讀，是從其人物關系及情節設置而言的。可能與作者的專業編劇身份相關，這是一部劇本味很濃的小說，人物關系相當糾結。男主角文江翰是女主角方顏的合法丈夫，但他們的婚姻是假的跨國婚姻，目的是讓方顏順利拿到綠卡，而后和自己的男友李澤銘結婚。這一設計來自李澤銘的姐姐李澤慧，而李澤慧又是文江翰的前夫，拿到綠卡后的方顏卻愛上了文江翰并放棄了綠卡。這組糾結的人物關系確保了小說懸念迭起，波瀾起伏。同時，好讀也是建立在作者扎實的寫實功底之上，小說在空間上跨越了中美之間的廣闊地域，當代都市青年男女的日常口吻、美籍華人的生活狀況等，都通過無數細膩、可信的細節得以鋪陳。

說它耐看，是就其主題意蘊而言。愛情是文學的永恒主題，這是有它的道理的。因為，文學是人學，文學的要旨在于通過敘述、通過形象來揭示人性的秘密，折射所處時代的普遍狀況。通過愛情來揭示人性無疑是最好的途徑。但壞的、俗濫的愛情故事只到愛情為止，甚至把愛情神話化，遠離人性的真實。好的愛情小說則不僅深入人性的堂奧，并且折射出人性與當時社會交織的斑駁光彩。在我看來，翹楚的小說《每一個女孩都嫁給愛情》在一定程度上達到了這一點，為我們展現了功利時代愛情受到的無形侵蝕及其救贖。這是一個功利氣息濃厚的時代，功利主義者憑借其發達的工具理性將一切納入自己的設計，連愛情這種朦朧美好的情感也被算計在內。作品中的李澤慧是功利時代的代言人和設計者，李澤銘是服從設計者。雖然他的初心是因為愛方顏，希望和她永遠在一起，但他一味服從姐姐的設計，通過演戲騙取方顏的信任和付出，事實上已經將愛情裹入了功利游戲，并成為這個功利游戲的助推者和受益者，從而玷污了愛情的純潔。文江翰是自愿被設計者，方顏是反抗設計者。當設計者以為目的達到可以歡慶的時候，她看透了這個交易背后的骯臟內幕和自己的傀儡身份，所以她反戈一擊，顛覆了一切，不僅反擊了李澤慧，同時代表純粹的愛情，對這個功利時代進行了一次漂亮的反擊。

中國長久以來由于農耕文明的影響被稱為“鄉土中國”，但事實上自2010年起，城市的居住人口已經超過了農村。越來越多的文學刊物開始更多地聚焦那些能夠較好地表現都市經驗的作家，這方面，我們當代的作家們多少顯得有些不盡如人意。如何表現當前的時代、當前的都市情感倫理、全球化時代人性的復雜狀況，對于許多作家而言還是一個全新的課題。從這個角度而言，像《每一個女孩都嫁給愛情》這樣書寫全球化時代，都市男女情愛倫理的作品，應該越多越好。當然，這部作品也存在諸多問題。比如，在戲劇性的營造方面，似有為營造而營造的現象，比如結尾文江翰的手機空號、無法聯系就為了給女主角一個驚喜等，還有一些在影視作品中似曾相識的橋段。李澤慧、李澤銘的反面化設計似乎也隱含了對鳳凰男、鳳凰女的一種身份政治的歧視。對于作者翹楚而言，如果想在小說創作方面繼續深入，就必須舍棄一些自己在編劇創作方面形成的創作經驗，多從自身的生命、情感體驗與人生觀察出發，少一些固有的情節套路，從而在對男女情愛故事的敘述中，把握住這個時代情感倫理的特殊肌理與內核，為我們理解這個時代的復雜與曖昧，提供一份獨特、深入的觀察。

責任編輯 張頤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