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官橋

林華玉

豹子溝是個閉塞的小山村。村子里的十多個孩子都是每天得走八里山路到鎮上去上學。到鎮上必經一條小溪，水不深，可長年不斷流，小溪上沒有橋，只有幾塊突出水面的石頭，孩子們過河，都要踩著這幾塊石頭過河，一個不小心，就會掉進水里，夏天還好，冬天溪水徹骨，孩子們就要遭罪了。

豹子溝新上任的村主任王土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想給孩子們修一座橋，他找外村一個干包工頭的同學算過，修一座橋至少需要五萬元，按說，這個年代五萬元實在不多，但豹子溝是市里有名的貧困村，別說是五萬元，就是五百塊都拿不出來。

這天，王土地吃過午飯，步行三十多里去了鎮上，他進了一家名叫“迎客來”的餐館。迎客來的老板叫陳三柱，是王土地的發小，小時候，兩個人好得穿一條褲子。王土地說明來歷，想讓陳三柱捐一些錢出來，陳三柱說：“土地，如果你差錢，我這里三百五百的還有。修橋，你還是歇著吧，這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充個什么大頭鬼？”

王土地走了。他去了鎮政府，一個辦事人員接待了他，他聽了王土地的要求，說：“這事，我一定盡快匯報給鎮長，你回去吧，我們盡快給你答復！”王土地滿懷希望地回家了，可一等再等，鎮里也沒給他任何回復，他著急了，又去問，人家說：“這事鎮里正在研究，你不要著急！”如此三番，王土地知道他們是敷衍自己，也就死了心。

王土地一籌莫展地走在大街上，忽然，一輛轎車吱的一聲，停到了他身邊，把他嚇了一跳。這時，轎車的窗戶落了下來，從里邊露出一個腦袋，說：“這不是土地嗎？”王土地一看，遲疑著說：“你是？你是劉大海？”

車上的人是王土地的小學同學，叫劉大海，老家是豹子溝的，兩人同學時，好得穿一條褲子。后來，劉大海跟著父母去了城里，兩個人就沒有見過面。

時近中午，劉大海非拉著王土地去喝點，王土地推辭一番，也就去了。路上，兩人又遇到了小學同學劉全有，劉大海也把他拉上了。三個人到了一家中檔酒店，要了一個包間。席間，王土地問起劉大海的近況，劉大海還沒說話，劉全有就搶著說了，王土地這才知道他大學畢業后，考上公務員，在市財政局上班，經過十年的各種努力，他已經是局里的二把手了。

劉大?？赐跬恋氐拇┲虬纾椭浪斓牟徽Φ?，也就不問他自身狀況了，只是問他來城里干什么，王土地就把事情跟他說了一番，劉大海聽完，說：“別看我離開豹子溝這么久，一直對它有感情，要不這樣，我出一筆錢，幫著修座橋，你看咋樣？”

好像是天上掉下的餡餅正巧打中了自己，王土地喜出望外，說：“那敢情好，我先代表村里的孩子們感謝你！”劉大海說：“你沒算過，修座橋需要多少錢？”王土地說：“我找咱那同學，就林家村的王石頭問過，他現在干包工頭，他說大約要五萬塊！”

劉大海聽罷低頭不語，王土地以為他為難，就說：“你要是為難，就少拿點，我再找別人湊湊！”劉大海抬起頭來，說：“我不是為難，我是想，咱要修就修座上檔次的，照著十萬元的標準修！”

劉全有酒量小，幾杯酒下肚，頭就有些大了，他大著舌頭對王土地說：“土地，你……你找劉局長沒錯，人家房子十來套，存款一大抱……別說是十萬元，就是一百萬元，人家拿出來，也不會眨一下眼睛。”劉大海喝住他：“你小子瞎咧咧啥，吃你的菜吧！”

酒喝完，三個人就散了，在散之前，劉大海讓王土地第三天來他家拿錢。王土地第三天來到了劉大海家，劉大海拿出一個紙袋，說：“你數數，里邊是十萬塊！”出乎劉大海意料的是，王土地竟然不要。他說：“大海，那天劉全有說你房子十來套，存款一大抱。我找人問過，你這個級別一年工資15萬元，剛參加工作那會只有1萬元，工作20年，除去生活費，滿打滿算也就存個100萬元。十套樓房在俺們這要500萬元，你怎么可能買得起？”

劉大海低頭不語，王土地又說：“我要是接受了你的錢，修一座橋，那座橋就該叫貪官橋，我能讓孩子們天天走貪官橋，讓他們長大都當貪官？我擔不起那罵名！”

王土地頭也不回地走了。

就在劉大海找王土地后的第十天，劉大海就出事了，他貪污受賄被人舉報，最終鋃鐺入獄，王土地不接受他的錢修橋的事也傳開了，村民都說王土地是一根筋。王土地也不說什么。一天，豹子溝的村民王大春看到王土地用小推車推著一扇石磨，石磨自從用上了電動磨面機后，成了村民扔掉的廢物，到處都有。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小溪邊上廢棄的石磨越來越多了。等石磨攢到一定數量，王土地開始把這些石磨往小溪里滾，滾進水里后，他又下水將石磨扶正，一個石磨太薄，被水沒頂，王土地就再摞上一塊石磨。

村民終于明白了，王土地這是要用石磨搭橋呀。有好事者將磨橋的照片發到網上，網友們都感動了，短短半個月，他們就捐了六萬元，幫助豹子溝建了一座漂亮堅固的水泥橋，自那以后豹子溝的孩子們上學時不用再淌水過小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