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萬留學好沉重，怎堪失落“海歸”成盜賊

小雪

2016年4月28日，一名戴著手銬的儒雅小伙被推上了廣州市海珠區法院的被告席。他叫蔡天豪，是一名剛從英國留學回來的“海歸”。年初的一個夜晚，斯斯文文的他竟手持電棍闖入民宅行竊，行跡敗露時，他又掄起電棍對主人一陣毒打，然后落荒而逃。短短兩天后，蔡天豪就被公安機關抓獲。

得知兒子案情時，蔡天豪的父親當場昏倒。他和妻子怎么也不能接受這個現實：夫婦倆省吃儉用、花費近200萬送出國的兒子竟淪為了階下囚……

醉心出國夢：

優秀兒子出國鍍金

蔡天豪出生于廣州知識分子家庭，父親蔡華棟和母親周玉清都是高級會計師，家境優越。在父母的教導下，蔡天豪從小成績優秀，一直是父母的驕傲。

考入中山大學后，蔡天豪依然拔尖，但他向往跨進世界名校。得知兒子有出國的想法后，蔡華棟夫婦倆很開心。他們判斷，根據社會的發展趨勢，有留學背景的人更易在社會競爭中占據有利的位置。于是，他們決定幫兒子實現出國夢。

夫婦倆首先面臨的是資金問題。雖然夫婦倆收入不低，但剛在廣州繁華路段的高檔小區買了套豪宅，就花了400多萬，一生的積蓄基本花光。而送蔡天豪去留學少說也要150多萬，錢從哪來呢？本來再過幾年就可退休在家享清福了，但為了兒子，夫婦倆辦理了停薪留職，創辦了會計事務所。

憑著多年經驗和人脈，事務所漸漸有了起色，收入也逐步增長。2010年夏天，蔡天豪大二剛念完，蔡華棟夫婦就張羅著給兒子聯系學校、辦理出國簽證。幾經周折，在花費20多萬元后，蔡天豪辦好了去英國萊斯特郡公立大學留學的一切手續。

2010年的金秋時節，蔡天豪登上了飛往英國的班機。他心里既興奮又隱隱擔憂：興奮的是，自己的留學夢終于實現了；擔憂的是，家里的經濟承受能力。英國萊斯特郡公立大學每年的學費需要1.5萬英鎊，而他先要花一年時間學習英語，英語過關后再插班到大三。這樣的話，完成本科學業需要三年時間，光學費就得4.5萬英鎊，再加上生活等開銷，至少要花父母近200萬。一想到這些，蔡天豪心里沉甸甸的。

送走了兒子，蔡華棟夫婦馬不停蹄地忙活起來了。兩人盡量壓縮一切開銷，日子緊迫了，但兩口子高興，每次和兒子通電話都稱很好，同時也盡量地給蔡天豪寄錢，唯恐他在異國他鄉受委屈。

去英國的第三個月，蔡天豪慢慢適應了學校的節奏，為了減輕家庭負擔，他找到了份端盤子的活兒，一周有100英鎊的周薪。錢雖不多，但這是蔡天豪掙到的第一筆錢，他興奮地告訴了父母。

沒想到父母并不支持他的做法，“家里不缺你那點錢。我們花百萬送你到英國，不是讓你去端盤子的。要端盤子還要去英國嗎？廣州的餐館多得很。”父母讓他專心讀書，取得好成績回國才有可能成為體面、富有的社會精英。聽父母一分析，蔡天豪辭去了工作，開始專心讀書。

三年苦學，蔡天豪取得萊斯特郡公立大學學士學位。2014年初，蔡天豪躊躇滿志地回到廣州。蔡華棟夫婦樂開花，一家人的幸福生活該開始了……

“海歸”成“海待”，

高傲的心難解其味

兩周后，蔡天豪揣著洋文憑信心百倍地走進人才市場。之前，他給自己初步定了個標準：只去大單位，最好是歐美國家駐廣州領事館，最低標準也是跨國公司，年收入至少10萬，如果能當個主管自然最好。

可一走進人才市場，蔡天豪才發現能達到他期望值的單位鳳毛麟角。一個月下來，他只勉強投寄了10多份簡歷，但回應他的不到一半。幾家單位讓蔡天豪去面試，但待遇在蔡天豪看來實在是太低，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有家生產油漆的大型外資企業想聘蔡天豪做資料翻譯員，但蔡天豪卻覺得對方把他看扁了。

經過一個多月的摸索，蔡天豪才基本摸清廣州的人才行情。原來，廣州就業市場早已飽和。雖然“海歸”人士依然受歡迎，但用人單位對“海歸”的要求也越來越高，待遇則與國內大學畢業生相差不大。而真正待遇好的、有實力招聘海歸的單位都要求對方是世界名校畢業生，且在業界有相當成就。顯然蔡天豪不具備。

蔡天豪驀地意識到，自己這個耗費了近200萬元打造的“海歸”，竟是塊“雞肋”：與洋博士、洋碩士相比，自己的學歷沒他們高；與國內的本科生相比，除了英語好點外，并沒太大的優勢。這讓蔡天豪心里憋屈，而一心以為兒子會出人頭地的蔡華棟夫婦也不知所措。

就在蔡天豪一家焦頭爛額之時，蔡華棟卻患上了嚴重的肺炎，稍不注意還出現休克癥狀。蔡華棟住了一個多月的醫院，花費了6萬多元，病情總算得到控制。出院后，蔡華棟只能在家靜養。

蔡華棟的病將蔡家的經濟推入到了一個窘境。在蔡天豪留學期間，蔡家曾向親戚借了20多萬元的債務，至今還有10多萬沒還清。現在蔡華棟生病，一方面蔡家的經濟來源受損，另一方面，他沉重的治療費無疑也雪上加霜。看著母親奔波勞累，蔡天豪決定先找份工作，給家里減輕點負擔。

2014年5月，蔡天豪找到一份外貿公司做業務員的工作，月薪加提成能拿到6000多元。直到第二天要上班，蔡天豪才告知父母，蔡華棟夫婦一陣嘆息。

第一天上班，蔡天豪竟在公司遇上他中山大學的同學李東明，而李東明正是分管他部門的副經理。當李東明熱情地打招呼時，蔡天豪真恨不得找個地縫，一想到自己花了近200萬元留學的“海歸”，竟比不上個國門未出的同學，越比越不甘心。

下班回家，憋著火的蔡天豪把上班的情況對父母講了下，本就不滿意兒子工作的周玉清順勢讓他辭職：“我們每月的收入保證一家人吃飯還沒問題，好歹你也是留學回來的，就憑這，怎么也得找個好工作。”第二天，蔡天豪沒去上班。

其后，蔡天豪又找了幾份工作，不是他嫌棄單位待遇不高，就是公司覺得他能力有限。直到2016年元旦，他的工作還沒著落。

留學歸來，空有一紙文憑，卻只能在家里呆著，蔡天豪心里非常郁悶，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靠玩電腦游戲和與同學網絡聊天打發時光。為了不讓同學知道自己待業，他告訴同學：他還沒玩夠，現在還不愿工作。他的“瀟灑”勁讓那些正為生活奔波的同學們羨慕不已。

見兒子整天無所事事，蔡華棟夫婦心里也急，但他們覺得兒子是有能力的，只要有好的機會，“海歸”兒子一定不負所望。

別讓身份成負累：

屠刀舉起留下一聲嘆息

2016年2月8日就是傳統的農歷春節。眼看離春節還只有一個月了，可蔡天豪的兜里空空如也。過年期間與同學的應酬是少不了的，可26歲的他如何好意思向父母伸手要錢？一想到聚會時自己的寒酸相，蔡天豪就擔心害怕。

可上哪兒弄錢呢？就在蔡天豪想錢想瘋了的時候，1月17日的上午，當他剛走進小區第六棟樓的電梯，準備回5樓的家時，一位中年模樣的瘦高男子急匆匆地跨進電梯，按下電梯門內的“18”。蔡天豪平時也和這人打過照面，知道他和自己同是第六棟樓的住戶。只聽瘦高男子自顧自地打電話：“要過年了，我的10萬元款子什么時候還呀？后天錢一定要到賬。”

蔡天豪心中一激靈：自家小區是高檔住宅，這里住戶都是有錢的主兒，自己怎么就沒想到？蔡天豪為自己的“開竅”興奮不已，被虛榮灼燒著的蔡天豪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危險可怕！

蔡天豪本來到5樓就該出電梯，但為了摸清瘦高男子住址，他跟著上了18層，那是6號樓的頂層，并排著幾間房子。蔡天豪和那人走出電梯，假裝找人似的打量，直到看著瘦高男子進了1801房，才心中暗喜。

蔡天豪又走進電梯。一人在電梯里時，蔡天豪的心狂跳。要知道，長這么大，蔡天豪一直乖巧聽話，別說動心思去搶別人的東西，就是偷看別人的東西的心都沒起過。但為了在同學們面前樹立成功的“海歸”形象，他決定鋌而走險。

打定主意，蔡天豪當即購買了電棍、封口膠、手套等作案工具，還特意上頂樓觀察地形。

1月19日晚9點多，蔡天豪把作案工具裝在背包里，告訴父母自己要到同學家玩，要很晚才回來。

他進入電梯來到頂樓，然后又從樓梯來到樓頂平臺。探身往下看，蔡天豪發現1801房的客廳不僅沒燈，還拉著厚厚的窗簾，心中不禁一喜。趁著夜色的掩護，他悄悄翻越護欄，從樓頂進入1801房的陽臺。

透過玻璃，蔡天豪發現屋里有隱約燈光，這說明家里有人。他準備潛伏到次日凌晨兩點多，等屋主睡熟后再入室偷盜。蔡天豪想好了：如果被屋主發現，他就用電棍教訓他，逼他交出財物。

一個人呆在黑漆漆的陽臺上，蔡天豪的心七上八下，有好幾次他想打退堂鼓，但僥幸和貪念還是戰勝了理智。

兩個多小時過去了，屋主還沒睡。聽聲音，應該只有瘦高男子一人在家。蔡天豪正尋思是否提前動手時，忽然聽見男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有人在向陽臺走來。不容蔡天豪細想，瘦高男子端著盆子一步跨進陽臺——他是準備晾衣服的。突然見陽臺上站著人，對方頓時愣住了，滿盆衣服掉到地上。

瘦高男子是位在廣州打拼多年的老板。當晚只有他一人在家里，他沒想到在保安措施完備的小區會出現入室劫匪。趁著瘦高男子驚魂未定，蔡天豪掄起電棍，對著他一頓亂打。男子舉起雙手護住頭部，高喊“有人搶劫”。

見事已敗露，蔡天豪面露猙獰，用電棍猛擊對方的脖子，并惡狠狠地說：“我只求財，不想害命。識相的話，你交出財物，我留你一命。”誰知瘦高個男子根本不吃這套，還在躲避過程中退到了門口，繼續大喊。見狀，蔡天豪跑到了大門的方向，準備奪門而逃。而此時，瘦高男子的呼叫驚動了鄰居，當鄰居剛走到1801房門口探看時，只見條黑影從1801房里竄了出來，向樓下逃去。而瘦高男子則滿臉是血地站在屋里，呆若木雞。鄰居忙報警，瘦高男子被送往醫院后，經鑒定為輕微傷。

蔡天豪逃離現場后，匆匆回到家。關上門，他幾乎癱軟地坐在地上，這一坐也不知坐了多久。等天空微微露白時，蔡天豪像想起什么似的，溜進房中蒙頭就睡。迷糊中，他隱約覺得父母來看過他，但他都沒睜開眼。蔡華棟夫婦以為兒子是玩晚了睡得正香，做夢也沒料到兒子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

警方經偵查發現，小區內部人員作案的可能性很大。他們按受害者的描述整理了這棟樓里青年男子的照片，當警方將蔡天豪的照片給受害者和目擊證人辨認時，兩人一致指認蔡天豪就是案犯。

根據受害人的指認，1月21日，警方拘捕了蔡天豪，并在其住處搜出電棍、手套等作案工具。當蔡華棟夫婦看見民警將锃亮的手銬戴在兒子手腕上時，蔡華棟夫婦咬定是警察搞錯了，他們的兒子是海歸驕子，怎么會是搶劫犯呢？

5月11日，廣州市海珠區法院對蔡天豪入室搶劫一案作出判決，念及蔡天豪是初犯，且犯罪未遂，受害者又僅為輕微傷，法院從輕判處他8年有期徒刑。聽著法院的判決，看著坐在旁聽席上的蔡華棟夫婦，蔡天豪痛哭流涕，后悔不已。

對于這起搶劫案，中山大學教授、博導章海山嘆息不已：蔡天豪的經歷再次告訴我們一定要理性地面對出國熱。很多人出國就是鍍金，以便回國后能找一份好工作，但隨著國內經濟和教育的發展，各種各樣人才越來越多，“海歸”的身份優勢已經不明顯了，所以，家人和學生都該理性地對待出國，認真對比各種優劣，認真考慮一下留學成本的問題。同時，章教授進一步指出，學成歸國后，學子和家長都應該有一個對社會再認識過程，要科學理性地設置求職預期，要和所有求職者一樣做好從基層干起、吃苦的準備，千萬不能認為留過學就高人一等。

(蔡天豪及家人為化名)

編輯/楊曉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