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討好”我

豬小淺

結婚前，我就從表姐那里見識到了傳說中的“惡婆婆”。

那天，我去表姐家拿我讓她給我從外地帶的化妝品，碰巧趕上飯點兒，表姐招呼我留下來吃飯。可飯桌上，就一個咸菜、兩個素菜。我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姐，你這日子過得也太艱苦了吧？”

表姐一聽，連忙對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指了指廚房里正在盛飯的婆婆。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打圓場說：“這菜誰燒的，一看就很有食欲。”

想當初，表姐在家也是被爸媽捧在手心里長大的。我有點兒替她打抱不平：“你一大好的姑娘，怎么嫁了人就委屈成這樣？看起來就像古代專門受人欺負的小媳婦。”

表姐無奈地看了我一眼說：“我這婆婆也說不上有多壞，只不過她兒子不在家的時候，她就覺得湊合著吃就行。我一開始也覺得委屈，現在習慣了，大不了自己再去樓下開個小灶。”

我聽著，心有余悸。

所以和楊樹戀愛時，我最關心的不是他家的房子和存款，而是我未來會有怎樣一個婆婆。

比起表姐，我的運氣有點兒好。第一次跟著楊樹回家，婆婆對我熱情有加，忙前忙后地做了一大桌子菜。就因為我說了一句糖醋排骨好吃，后來我每次去，餐桌上必定有一份糖醋排骨。

和表姐說起這事，表姐說：“你這還沒過門呢，當然要對你好。”

因為有表姐打的預防針，一開始我是排斥和婆婆住一起的，但剛結婚那會兒，我們買的期房還沒交付，只好先湊合著住一段時間。

而我也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做好了與婆婆斗智斗勇的準備。

后來的事實證明，我有點杞人憂天了。

婚后，婆婆簡直把我當成了親閨女。用表姐的話來說，我一定是上輩子燒高香了，才會遇到這么好的婆婆。

早上，我和楊樹一起床，餐桌上已經擺好婆婆精心準備的早餐，從小米粥到油條，從溫好的牛奶到現打的豆漿，每天不重樣。我和楊樹剛洗好澡，臟衣服就被婆婆拿去洗了。說實話，讓婆婆給我洗內衣，我實在有些過意不去。但婆婆說：“沒事，我現在身體好，能幫一點就幫一點。”

我是自由職業者，在家接一些平面設計的活兒。婆婆每天中午給我做三菜一湯，壓根就不會因為楊樹不在家而降低伙食標準。

前段時間，我忙完了一個大單子，想休息一下，就飛去大學閨蜜所在的城市待了兩天。我回來的時候，床單被套全都煥然一新，不用說是婆婆給收拾的。

遇到這種婆婆，我在夢里都能笑出聲。閨蜜們吐槽婆媳矛盾時，只有我樂得笑成一朵花。我覺得，我婚后過的完全是女王般的生活。

晚上，我在書房改設計稿，婆婆給我端來一杯溫好的牛奶，還叮囑我要注意休息。我心頭一熱，忍不住對她撒嬌：“媽，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婆婆笑著說：“傻丫頭，媽不對你好，對誰好啊？”

和親媽對話，也不過如此吧！我感動得差點掉眼淚，自問何德何能，遇上了一個把自己當女兒來疼的婆婆！

說實話，我親媽對我都沒這么用心。出嫁前，我偶爾在家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都會被她數落幾句：“這么懶，以后去了婆家看你怎么辦！”現在好了，我去了婆家，我婆婆對我好著呢。

就連楊樹偶爾也吃醋說：“不都說婆媳是冤家嗎？你和我媽的關系怎么就那么好！”

我笑著答，因為我討人喜歡唄。不過說實話，婆婆還真是有點向著我。

婚后，我和楊樹第一次發生家庭戰爭，鬧得動靜有點大，誰也不占理，但誰也不讓著誰。婆婆聽到了，不分青紅皂白，就站在我這邊，將楊樹狠狠地批了一通。

楊樹一臉委屈地說：“媽，到底誰是你親生的？”

婆婆回他：“誰讓你惹小淺生氣？小淺知書達理，才不會跟你無理取鬧。”

我有點受寵若驚，慢慢地，開始恃寵而驕。

我跟表姐提起這件事，她一臉難以置信地說：“你確定是這樣？我真是沒見過這種婆婆。我身邊，哪個婆婆不是護著自家兒子？”

我一臉得意。

而我怎么也沒想到，有些事情只是假象。

去年中秋節前夕，我和閨蜜逛街，看到一件大衣挺適合婆婆的。想到婆婆平時對我的好，就算價格有點偏貴，我還是毫不猶豫地把大衣買下了。

拿回家，婆婆看起來很高興，說：“小淺，你對我真好。楊樹長這么大，可從來沒給我買過衣服呢。”

我聽著，心里暖暖的，告訴自己，以后逢年過節，要多給公婆添置一些衣服鞋子。說實話，相處得越久，我越是打心眼里把婆婆當成親媽。

所以當我無意中得知，婆婆對我好的背后，還有另外的故事時，我心里特別難過。

那是買完衣服的第二天，我一早出門辦事，回到家的時候，婆婆不在家。我有點累，就躺在臥室里休息。不知什么時候，婆婆和隔壁鄰居王阿姨一起回來了。

婆婆和王阿姨的關系向來很好，大概不知道我在家，她們在客廳里細細碎碎地聊天。聊著聊著，不知怎么地就說到了我給婆婆買的那件大衣，只聽王阿姨說：“這個牌子的衣服價格貴著呢，你媳婦對你可真是好。不過我怎么覺得，這個款式和顏色，好像都不太適合你。”婆婆回：“可不是嘛，說實話，我真不喜歡。但媳婦一片心意，我再挑三揀四的話，指不定她心里會怎么想呢。”

“不是我說你，你有時真的有點太刻意討好你媳婦了。”

“哎呀，這你就不懂了吧？只有對媳婦好，減少我和她之間的矛盾，兒子才不用受夾板氣。我可不想讓兒子為難。”

我在臥室里聽著，驚得說不出話來。弄了半天，婆婆對我好，都只是討好而已，而討好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她的兒子！

不得不說，我這婆婆，太聰明，也太世故。我突然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如果不是她們聊了一會又出了門，我恨不能從臥室里沖出去問個究竟。

從那天開始，我心里有了疙瘩，婆婆再對我好，我下意識地就有了抵觸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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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跟楊樹提及這件事，而是一邊計劃著早點搬出去，一邊不自覺地對婆婆冷淡起來。

早上我不再吃婆婆準備的早餐，而是借口出去跑步，在外面吃完再回家。中午我要不叫外賣，要不自己下廚。而每天洗好澡出來，我立馬就把衣服洗了。

婆婆當然很快就看出我的不對勁。

那天我在書房趕設計稿，她端著一杯牛奶進來，我說了聲“謝謝”，就埋頭繼續工作。婆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見我沒有搭理她的意思，只好關門出去了。

這樣持續了一段時間，我和婆婆的隔閡越來越大。

有天晚上，因為楊樹工作上的事，我倆發生分歧，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婆婆跑來勸和時，又開始幫著我說話，我心里壓著的那點火，一下子就被點燃了。

幾乎沒經大腦思考，我就嚷了起來：“媽，您就別再這么假惺惺的了，您幫我，討好我，還不是為了您兒子。不好意思，您那天在客廳里說的那些話，我全都聽到了，虧我差點把您當親媽呢。”

婆婆愣住了，聞訊趕來的公公也愣住了，就連楊樹，也呆立在那里。可能他們怎么也沒想到，一向乖巧懂事、尊老愛幼的我，會說出這樣的話。

公公將婆婆拉回了房間。楊樹看著我，一臉怒氣：“你說的什么話呀？你對我不滿，別把怨氣撒在我媽身上。”

我也來了氣，于是將那天我在房間里聽到的對話，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楊樹聽完，沒再跟我急。而我抬起頭來的時候，發現他紅了眼眶。

過了很久，他才緩緩地說：“我理解我媽。我媽年輕的時候，跟我奶奶關系不好，我爸受了很多夾板氣。她大概是不想有一天我也面臨這種處境，所以從一開始就拼命地討好你，努力想要做個好婆婆，讓你們關系融洽。可能用力過度，反而適得其反。”

我聽著，突然說不出話來。

說到底，在婆婆刻意迎合討好我的背后，無非就是一位母親對兒子的殷殷關愛。更何況，仔細想想，就算婆婆最初的目的是為了楊樹，疼媳婦是為了疼兒子，她這一年來對我的那些好，卻都是真的，她在我身上投入的那些感情，也是真的。

第二天早晨，等到公公和楊樹都出了門，婆婆坐到我旁邊，說：“小淺，對不起，是我不好。我太想保護楊樹，就想著要跟你處好關系，以至于有時就算看不慣你的一些習慣，就算不喜歡你買給我的東西，我還是刻意地迎合你。是我不對，但是小淺，很多時候，我是真的覺得自己多了一個女兒。”

我聽著，眼里熱熱的，上前抱了抱婆婆說：“媽，應該是我向您道歉。昨天我說話太沖動，您別放在心上。以后您也不用刻意討好我，心里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說出來。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真正相處融洽，您說對嗎？”

婆婆頻頻點頭。而我相信，當我和婆婆真正做到坦誠相見，我們的關系也會越來越好。畢竟，我們共同愛著一個人。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