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凌霄
(遼寧大學 文學院,遼寧 沈陽 110000)
論唐人小說中的婢女形象
馬凌霄
(遼寧大學 文學院,遼寧 沈陽 110000)
唐人小說在中國小說史上具有獨特地位,其作品內容更貼近現實生活,尤其是其中的婢女形象頗具特色,這相較唐前小說是一種突破。其中的婢女形象有追求愛情型、聰明機智型等,我們在一定程度上可從中窺測到唐代社會底層社會的生活狀況及唐代士人對婢女的態度,了解其獨特的文化意蘊。
唐人小說;婢女;分類;態度
論及唐人小說,其在小說發展史上的地位不可忽視。唐人小說不僅在文體上有了轉變,與唐前小說相比,從作品內容上來看,唐人小說更貼近現實生活,題材也更廣泛。無論是帝王妃嬪的生活還是統治集團的爭權奪利,無論是士子妓女的情戀故事還是商賈胡人各色人等的生活狀況,唐人小說對之都有描述。綜觀唐人小說,我們可以發現,唐前小說中所忽略的婢女形象在這里有了更多描述,甚至在某些篇章里,婢女已經成了故事的主角。
通過分析,我們可以發現涉及婢女的小說有許多,本文試將唐人小說中的婢女形象進行分類如下:
第一,勇于反抗型。此類型婢女具有強烈的自主意識,對主人的做法尤其是虐待,她們都表現出強烈的反抗精神,以皇甫枚《三水小牘·魚玄機笞斃綠翹致戮》、孫光憲《北夢瑣言·柳婢譏蓋巨源》中的婢女為代表。《魚玄機笞斃綠翹致戮》寫了女道士魚玄機鞭死婢女綠翹的故事,描寫了魚玄機風流放蕩的生活和狠毒性格,贊頌了綠翹寧死不屈和貞烈的性情。對于主人的鞭打,綠翹言:“煉師欲求三清長生之道,而未能忘解佩薦枕之歡,反以沉猜,厚誣貞正,翹今必死于毒手矣。……若有,誰能抑我強魂?誓不蠢蠢于冥莫之中,縱爾淫佚!”[1]1196此番話強烈表現了綠翹寧死不屈的貞烈品性。《柳婢》一篇中,柳婢面對新主人要她去應對賣綾羅者,竟然“似中風”,之后說“某雖賤人,曾為柳家細婢,死則死矣,安能事賣絹牙郎乎?”[1]1834雖然這個婢女的反應讓人不可理喻,但從另一方面卻形象地道出了此婢女敢于為自己的幸福而勇于抗爭的性格。
第二,追求愛情型。這一類型的婢女在唐人小說中并沒有很多的描寫,范攄《云溪友議·玉簫化》是反映主婢愛情較為杰出的作品。青衣玉簫十歲就侍奉韋皋左右,日久生情,韋皋離別時許諾“少則五載,多則七年,娶玉簫”,但是最后玉簫久等韋皋不至竟然絕食而死。后來,玉簫的魂魄與韋皋相會,玉簫所說“丈夫薄情,令人死生隔矣。”[1]1278包含了玉簫無比復雜的感情,既有對韋皋薄情的怨恨,又有對其無限的眷戀;既有死生阻隔的嘆息,又有對來生再聚的渴望與憧憬,活脫脫刻畫出了一個努力捍衛自己愛情的純潔與真摯、為愛情生死相許的婢女形象。這篇小說也如實反映了主婢之間不平等的感情糾葛,對婢女給予了更多同情,顯示了對婢女的愛情和追求的人文觀照。
第三,聰明機智型。皇甫枚《三水小牘·卻要》塑造了一個聰明美麗的婢女形象,她能巧妙抓住有利時機來保護自己,成功地全身而退。清明節夜晚,卻要面對主人李庾四個兒子的淫邪調戲,卻要讓他們分別到廳中四個角落等候,最后卻要忽然“燃炬”照亮庭院,使他們羞愧,“掩面而走”。小說富有戲劇性,在富有情趣的情節和筆調中流露出卻要的聰明機智。再如元稹《鶯鶯傳》中的紅娘,在張生苦于無法向崔鶯鶯表達愛戀時,主動“出謀劃策”“崔之貞慎自保,雖所尊不可以非語犯之,下人之謀,固難入矣。然而善屬文,往往沉吟章句,怨慕者久之。君試為喻情詩以亂之,不然則無由也。”[2]120而且其在后來幫助張、崔二人相會,這都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她的聰明。
第四,俠義報恩型。此類型婢女處境與其他類型的不同,她們大都受到過主人的恩惠,當主人有難時,她們便知恩圖報,替主人伸冤復仇或是解憂除難,柳珵《上清傳》、袁郊《甘澤謠·紅線》中的婢女均是這一類型的代表。紅線是潞州節度使薛嵩的女奴,因博才多藝得以“掌箋表”,主人身處危難時,她挺身而出,“夜漏三時,往返七百里”“入危邦”“冀減主憂”,使“兩地保其城池,萬人全其性命”[1]545-546。紅線知恩圖報,為主人分憂解難,又以百姓安居為理想,其俠義精神不言而喻。《上清傳》中的上清知恩圖報,為死去的主人伸冤復仇,也體現了其俠義精神。

客觀上來說,中國的奴婢制度起源極早,婢女一直處于社會最底階層,又因其身為女性,這使其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里更顯微不足道,唐前小說諸如《世說新語》《幽明錄》等對婢女這一類型人物幾乎沒有涉及。唐代經濟政治高度發達,出現了諸如貞觀之治、開元盛世的局面,盡管是唐中后期,但其經濟也仍舊十分發達,而且唐帝國與其它國家交流頻繁。比之前代,人們的生活水平有了普遍提高,這在一定程度上推動著奴婢制度的發展。唐代已經形成了十分完備的奴婢制度,而且唐代社會存在著大量的婢女,許多朝廷官員的戶中奴仆成千上百。《舊唐書·高駢傳》記載,淮南節度使高駢家“侍女數百,皆羽衣霓服,和聲度曲,擬之鈞天”[3]4711;又《外戚傳》記載太平公主掖庭則“侍兒披羅綺,常數百人,蒼頭監嫗,必盈千數”[3]4739。著名的“會昌滅佛”一事,《新唐書》卷五十二《食貨志》記載:“武宗即位,廢浮圖法,天下毀寺四千六百、招提蘭若四萬,籍僧尼為民二十六萬五千人,奴婢十五萬人,田數千萬頃……”[4]說的是會昌年間,唐武宗下詔拆除佛教寺廟四千六百余所,強令僧尼還俗達二十六萬五百人,把數千萬頃田地、十五萬奴婢收歸國有。可見,當時社會使用婢女的情況十分普遍,甚至是小戶人家也有一到兩名婢女。
主觀方面,也就是從唐人小說作者自身狀況來說,唐代是一個政治經濟全盛的時代,思想相對自由、活躍和寬松,人們的思想得到了極大解放,并反映在文學創作中。無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將相的生活,還是處在底層的“引車賣漿”之流的境遇都被寫入了文學作品中。唐人小說作家以士人為主,社會上存在著大量的婢女,他們與婢女的生活很是貼近;而且這些作家大都“作意好奇”,他們大都會對處在底層的婢女生活有一種好奇心理,所以,這些婢女難免被唐代作家們“假小說以寄筆端”,在歧視婢女的同時,又不同程度地表現出她們的生活與喜怒哀樂。因此,婢女形象很自然地在唐人小說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同其它文學體裁一樣,小說也是文化的載體, 是反映社會生活的鏡子。唐人小說對婢女形象的描繪亦為我們“窺測”唐人社會心態打開了一扇窗戶。唐人小說塑造了婢女這一具有典型意義的邊緣化人物,而且有好幾篇都真真切切地描寫了她們的性格和命運,以復雜的情節、豐富的內容為我們勾勒出一個個有血有肉的婢女形象。從這些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出唐人對社會底層民眾的關注,逐漸突顯了人的主體價值觀。但是,我們也應該看出,在強烈的尊卑有別的社會里,唐人對婢女這一階層的反映仍有很大局限性,他們仍舊是以主婢有別的觀念、以男性為中心的賞玩及輕視態度去描寫婢女。
《紅線》中,紅線對婢女低賤的地位進行了一番敘說,“……降為女子,使身居賤隸……身厭羅綺,口窮甘鮮,寵待有加,榮亦至矣。……昨往魏郡,以示報恩”[1]546。紅線從骨子里都承認自己地位的卑賤以及由此帶來的不公待遇,主人稍微對他們好一點,便會受寵若驚,加倍償還,在這里,尊卑意識可見一斑。《玉簫化》中,玉簫絕食而死,但是韋皋回到舊地,并未睹物思人,而是過了數月才問及玉簫何在,得知對方殉情時,也只是嗟嘆而已。對于這場主婢戀情,韋皋本人并未投入真情,只是抱著一種輕視、賞玩的態度,其嗟嘆也只是針對玉簫的節烈而已。再以《卻要》來說,這篇小說輕松詼諧,但是通過挖掘深層的東西,我們可以看出卻要戲弄李庾的四個兒子也是為了維護正常的家庭秩序,因為卻要是李庾的侍婢,而其兒子想染指是禮法所不允許的。而且,唐人小說中很多婢女都是作為悲劇性人物而存在的。張鷟《朝野僉載》中就有一則描寫了婢女被主人截指、截舌的故事;《綠翹》中的婢女綠翹慘遭主人鞭死……婢女們成了主人發泄的對象或是靠歌舞技藝博主人高興的工具。
總之,唐人小說中婢女雖作為一類形象得以被描寫,且有些還具有了個人情感和追求,但總體來說,婢女仍處社會底層,唐人仍是以高高在上的眼光去看待婢女、塑造其形象,盡管對有些婢女進行贊頌也是以維護封建倫常制度為宗旨的。相比唐以后的諸多小說、劇本,如《西廂記》《紅樓夢》等對婢女的描寫,這些婢女形象便顯得不夠飽滿了。
[1] 唐五代筆記小說大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2] 魯迅.唐宋傳奇集[M].濟南:齊魯書社,1927.
[3] 劉昫.舊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
[4] 歐陽修,宋祁.新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1361.
責任編輯:張彩云
A Brief Talk on Maids of Tang Dynasty Novels
MA Lingxiao
Tang Dynasty novels have unique position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Novels. The content of these novels is closer to the real life. And especially the character of maids is very distinctive, and it is a breakthrough by comparison with the novels of Pre-tang Dynasties. The character of maids has many styles, such as pursuit of love, and brightness and wit. We can spy out the living conditions of the underclass in the Tang Dynasty and scholars’ attitudes towards maids of Tang Dynasty. And we can read the distinctive cultural implication.
Tang Dynasty novels; maids; classify; attitude
2016-12-25
馬凌霄(1990—),女,河南鶴壁人,遼寧大學文學院中國古典文獻學專業2014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學文獻學。
I242.1
A
1671-8275(2017)01-011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