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不在家

李紅英

他們的女兒去英國卡迪夫讀預科已經一個多月了。不知道是因為季節的轉換，或是勞累，還是長期的久坐，加上坐姿不對，總之，這個月突發的腰椎間盤突出癥，讓她飽受病痛之苦。因為要確保上班不受影響，所以每天下班她回到家，什么事都只能擱置在一旁，躺在硬板床上理順脈絡，積蓄力量。

她下班饑腸轆轆回到家，家里冷鍋冷灶，沒有一點生氣。而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繼續百無聊賴地躺著等著。

過了半個多小時，他回來了，她在房里側耳傾聽，沒聽到抽油煙機開動的聲音，沒有聽到油鍋刺啦的聲音，如此這般，過了沒一會兒，他居然好意思叫“起來吃飯了”。

連續叫了幾句看她沒動靜，他跑到房間開燈，走到床前繼續叫“起來吃飯了”。

夾雜著這幾天工作上的瑣事不順心堵得難受的小情緒，加上病中多思焦慮，又感“虎落平陽被犬欺”的凄涼。頓時，一股遙遠的悲哀驀地在她心頭騰起，越來越委屈的她突然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悲憤中一股力量支撐著她坐起，對他咆哮：“你讓我吃什么？昨天晚上吃了你施舍的一碗地瓜稀飯，什么菜都沒有。半夜吃了一碗甜湯，早上還是吃這個，中午也帶了一燜燒杯去吃了，連續吃了三餐，你現在還讓我吃？要不是我腰椎間盤突出，我要求你嗎？你捫心自問，我平日里做菜的誠心和態度是怎么樣的？”

她一股腦兒發泄完，看都不看他一眼，躺下蒙著被子繼續淚雨如注。

對于吃，不管是在家里還是在外面，不管是好吃不好吃，一是出于對辛勞者的尊重，二來覺得喝水都會肥、吃下更浪費，從來都默不作聲的她一向是逆來順受的。而今天她突然如此發飆，嚇得他慌亂地解釋道：“我去做，我去做。”

高壓鍋、電磁爐、液化氣灶——同時幾管齊下，不一會兒，飯、菜、湯俱上。

他一邊哄著她起來吃，一邊嘻皮笑臉地解釋：“開始幾天，我每天問你想吃什么，你都回答隨便，可是我每天做出來的菜，你連夾都不夾。”

“你做的是什么菜？你做的都是你女兒愛吃的青椒炒魷魚和干煮豬腳，你讓我怎么吃？我和你說過一千遍醫生說我膽固醇太高，不能吃魷魚！”她依然悲憤不已。

“后面我開始做牛肉煲什么的，你也不怎么吃，讓我不要做你的份，說要減肥。我不知道要做什么，就想起你和我說過你每次吃婚宴都要等那碗甜湯。所以我昨天晚上特地用桂圓，紅棗、銀耳、花生、枸杞和冰糖煲了一個晚上給你吃。”

“那叫飯后點心，能當主食嗎？再好吃的東西也不能讓我連著吃三餐呀？”她依然振振有詞。

“我不知道你把湯帶去公司了，我不知道你已經吃了三餐呀。女兒不在家，你每天不好好吃，搞得我每天也沒心情吃，也沒吃好。要不我們明天開始認認真真開火？”一談到吃，他整個人又來勁了，眼睛里又放出了光芒。

民以食為天，看來吃真的是人間大事。兩個美食家，因為女兒不在家，這個月過得如此將就，如此應付。試想想，一個家，下班推門回家，若廚房沒有油鹽醬醋、鍋碗瓢盆上下翻滾的熱火朝天畫面；若溫馨的燈光下，沒有熱騰騰的飯菜迎面撲鼻，這個家還算家嗎？這個家還有溫度嗎？

烹調三餐，制造了溫度，而溫度，則帶來了溫情。女兒不在家，亂了分寸的何止是一日三餐……

責任編輯/劉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