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香

章銅勝

秋香，是一種蘊含豐富的秋天的香味。秋天的香味，來自秋天的果實、花朵，也來自秋風帶來的收割過的田野里的味道。

秋天的果實是香的。有些能直接感知，有些卻是被間接感覺到的。小時候，聽爺爺說：“稻子真香啊。”我也湊上去，但聞不到稻子香，可我知道米飯的香味是誘人的。如今，我能感知到稻子香了，卻無法再去告訴爺爺了。

在秋日的曬場上，用雙手捧起一捧剛剛收獲的大豆、玉米、高粱，或是其他的谷物，放在鼻子下，深嗅一下，你一定能聞到那些谷物特有的清新香味，它沒有我們日后在餐桌上品嘗到的濃郁香味，新收谷物的清香卻是持久而又堅定的。

寫到秋天花開的香味時，我最先想的是桂花，桂花的香味太濃了，也太具侵略性了，給人的印象總是深刻的。可我堅信在所有季節里盛開的花朵，都是有香味的。那些選擇在秋天開放的花朵也不會例外，如蔦蘿、牽牛、茱萸、紅蓼、木芙蓉之類的花朵，那樣的香是隱秘的，需要你去靠近、去發現、去細心地捕捉。

收割過的田野里，有新鮮的莊稼茬口留下的甜香味。放牛的時候，我看見老牛吃草時愛將鼻子湊到新割的稻茬邊嗅上一小會兒。田野里的秋香，是凌亂的枯草上太陽的暖香，像冬天留在曬過的棉被上的香味。

秋香，是一種走向成熟的色彩——秋香色。水稻揚花后，稻子開始灌漿，一天天地飽滿起來，稻子快要成熟之前，稻殼的顏色由綠變黃，在這個漸變的過程中，稻子的青綠色漸漸淡去，未黃之前，綠中帶黃的顏色，就是秋香色。

秋天的雨中，我看到銀杏樹葉子的翠綠變淡了，透出一點點的黃來，銀杏葉的秋香色是它的一種過渡，時間不長，在這個秋天卻是不可或缺的。秋香色為秋天走向華麗鋪墊，短暫而又沉靜。

樹上的青柿子很硬，摘下來，放在紙箱里存著，等著它自然成熟，熟了的柿子甘甜綿軟。柿子由青變黃，再變成橙紅，就熟透了。在柿子由青變黃的過程中，也是秋香色的，它在等待著成熟，等待著一個甜美的結果。

自然的秋香色，是善變的，也是短暫的，稍不留意就錯過了，很多人并不能準確地辨認秋香色。秋香色到底是怎樣的一種顏色呢？

讀張愛玲，常被她筆下那些豐富而又華麗的色彩所吸引，并為之嘆服。對色彩敏感的張愛玲沒有直接寫秋香色，但她在《第一爐香》里曾寫過：“那時天色已經暗了，月亮才上來，黃黃的，像玉色緞子上，刺繡時彈落了一點香灰，燒煳了一小片。”那玉色緞子上，不小心被香灰燒煳了的一小片，就是青色里襯著的一點黃色，暈染得非青非黃，又似青似黃，那就是秋香色。

《紅樓夢》第四十回里，后花園里的一干人等誤將“軟煙羅”認做了“蟬翼紗”，賈母只得糾正她們的說法，向眾人普及起“軟煙羅”的知識來，她說：“那個叫軟煙羅，有四樣顏色：一樣雨過天青，一樣秋香色，一樣松綠的，一樣就是銀紅的。若是做了帳子，糊了窗屜，遠遠的看著，就似煙霧一樣，所以叫做‘軟煙羅。”后兩種顏色，松綠、銀紅，我們一見便知，即使沒有見過，也是能想像得出來的。前兩種顏色，就有些令人費解了，雨過天青和秋香色，到底是什么顏色呢？雨過天晴時，看看青天一碧，大概就能夠想像得出來雨過天青了。而秋天時，看看自然中那些細微的變化，留意秋葉變黃之前的顏色，看水稻、柿子成熟之前的色澤，或許就能明白什么是秋香色了。

做人要做一個生活中有心的人，而不是如賈母所說的“遠遠的看著”，讓生活“就似煙霧一樣”。這樣，方不會錯過了生活中的美好。

責任編輯/劉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