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之光

劉芳

雨后的傍晚，我下樓去后湖散步，看見非常美麗的天空。

是那種非常美麗的藍紅色。藍，是天空的藍，紅，是夕陽的紅。只要是快樂不羈的人就可以拿筆畫出一幅叫藍紅色的夕陽。

藍紅色，此刻映入我眼中的天空的顏色，是黃昏最后的微光，這種只屬于黃昏的藍紅色，據說可以直抵人心最幽深之處。

我停在疾走的人流之中，虔誠地仰起臉，恨不得把整座天空看進眼中，這微光就要淹沒在漸深的夜色之中了。實在舍不得它消失不見，我走幾圈，拿手機拍下它的一瞬變化。身旁不斷有來來往往的人，快走的，慢跑的，然而沒有人抬起頭來看向天空，因為他們專注于腳下的那一段小路，忽略了頭頂之上那個巨大美麗的藍紅色視窗。在這樣的當下，偶然地一抬頭，就看見了這種多態的美麗。

灰、紅、藍、藍紅在這一瞬的變幻間，猶如生命中無數的一瞬一起重現，也一起幻滅。

也是在這一瞬的變幻間，我想起了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在我年紀很輕很輕的時候，我害怕黃昏的來臨，也害怕在黃昏的天空下行走，更害怕進入夜色之中。當那樣的微光直抵我內心最幽深之處時，總是讓我無法承受漸漸消失的暖色陽光。所以我習慣在黃昏的時候躲在屋里，拉上厚厚的窗簾，聽很激情的搖滾，假裝外面的一切不曾改變。

后來才知道，那是一種病，與黃昏有關的焦慮癥，是對于一天消失的惆悵與失落。

但此刻，我獨自凝視著那同樣是最后微光的天空，沉浸在它變幻多姿的美麗之中，心中卻是充滿喜悅與感恩。為什么我的心境會有如此的變化？

或許過去那不是焦慮，而是對于美在一瞬間消失的不舍與留戀，所以寧可不見。然而在人至不惑之年，經歷了人生的種種。好的、壞的；快樂的、悲傷的，在這一切的發生之后，我已經明白，無常是生命的本質，就像一瞬之光的天空。

人生是由無數個一瞬組成的，一個一個串成生活，不知什么時候，我已學會放手讓那些一個個的瞬間過去，不再留戀也不再失落，不再因為害怕失去而不敢擁有，也不再因為已經失去而遺憾重重。

于是如今我不但能安然地在黃昏的天空下快步行走，還能愉悅地欣賞那即將消失的微光，這或許表示對于未來的恐懼我已有了相當強的免疫力。

在一日即將結束的一刻瞥見這一瞬之光，就像在長長的人生路途中，無數擦肩而過中的一次驚鴻一瞥的偶遇。雖然每一個一瞬間終將失去，或已經失去，但我知道，只要我大大方方地放這一瞬走，這一瞬我將收獲自由與不悔。

（編輯 王玉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