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T.G.Suresh(著) 余 婷(譯)
(1.尼赫魯大學社會科學學院政治學研究中心;2.華東理工大學社會與公共管理學院,上海200237)
城市建筑業的“包身工”:印度和中國的新勞動制度的形成*
[印]T.G.Suresh(著)1余 婷(譯)2
(1.尼赫魯大學社會科學學院政治學研究中心;2.華東理工大學社會與公共管理學院,上海200237)
本文分析了印度和中國經濟改革后建筑行業的勞動制度。在這兩個國家,城市部門的擴張導致大量勞動力從最低的農業階層流動為拿工資的工人。基于對勞動合同中的靈活性、與工資有關的問題以及工作場所封閉性的考察,筆者認為印度和中國在勞動制度的形成以及該制度對建筑行業的工人產生的結果方面有驚人的相似。
城市建筑業包身工新勞工制度中印比較
本世紀的前十年可以被稱為印度和中國的城市轉型時期。兩國不僅城市人口數量急劇增加,而且城市的物理結構在規模和密度方面也發生了重大變化。對于中國而言,城市建設成為一個集中了國家發展干預的領域,注入大量公共資本流。結果是雙重的:越來越多的農村人口遷移到城市,并推動經濟增長;增長極城市成為全球資本、技術、勞動和服務流動的關鍵空間,并演變成各種奇觀,提供了新的城市經驗。在印度,一個新的全球化中產階級的興起刺激了城市轉型,這表明了一個以城市為基礎的消費的傾向。集體消費的需求刺激了房地產行業的新資本主義的動力。結合這些,改革開放后,有了穩定且充裕的稅收的印度政府側重于將基礎設施建設作為公共投資的一個領域。
反過來,城市部門的擴張又在印度和中國創造了龐大的勞動力市場且進入的壁壘較低。建筑公司需要一個新的無產階級:無技術但數量龐大,可以以相對較低的成本引入。這從最低的農業階層招來大量的勞動力,轉變成工資勞動者。這些過程使我們對建筑公司、中介機構和移民勞工之間的交流提出一些相關問題。為什么這些交流的結果對于建筑公司和工人來說是非常不對稱的?工人被納入印度和中國建筑行業的模式是什么?在城市建設中,影響勞動靈活性的過程是什么?它們是來自于移民工人的集體脆弱性還是監管中的制度性缺陷或者這些因素的綜合?我們如何從比較的視角來理解脆弱性的社會生產?這些問題是通過對民族志材料和報告數據的經驗性基礎分析來研究的。
本文試圖解釋農村危機產生的大量剩余勞動力如何動態地融合了公共消費需求的激增和制度不足,從而對建筑行業的工人產生了極其限制性的結果。這里采用的是比較政治經濟學方法,在這兩個案例中得以強調,經濟動機的趨同產生了靈活的勞動制度。①這項研究部分來自作者在2007年12月至2008年11月期間在北京、成都和上海的建筑工地的實地考察。本文用五個部分來分析。總的來說,這些部分將解釋農民工一旦進入城市建設后,是如何處于一個靈活的、懲罰紀律和以工資為中心的積累的勞動制度之下的。本文首先對中國和印度的農村勞動力移民進行了簡單討論,重點討論了迫使農業階層在城市成為求職者的因素。它旨在解釋在城市建設的勞動力市場中歧視移民工人的脆弱性的起源。第二部分將討論在這兩國的法律案例中如何理解勞動合同的概念,并在其功能的基礎上區分它們。第三部分分析了在這兩種情況下形成勞動合同靈活性的模式。第四部分探討了以工資為中心的積累的過程。第五部分將簡要描述工作場所是如何通過非自愿地約束勞動者,從而形成一個穩定勞動制度的封閉體。
中國和印度的建筑行業引入的移民工人的數量不可比。②Migrant workers在中國通常被翻譯成“農民工”,譯者在這里采用這一約定俗成的說法;但在印度,情景并不同,所以還是直譯為“遷移工人”或“移民工人”。——譯者注這是歷史上最大的勞動力調動過程之一。由于勞動力流動性很高,很難確定建筑行業的實際工人人數,但是重要的是要注意到,農村危機形成了一個大規模的、在農業外尋找生計機會的人口而催生了移徙,這些群體集聚到發達的城市地區,創造了大量的勞動力儲備。在這里,我們看到歷史進程的明顯趨同,為印度和中國的大規模勞動力動員創造了條件。雖然在這兩種情況下導致農村勞動力剩余的直接原因是不同的,但它們產生的結果在很大程度上是可比的。
中國的移民是由一系列復雜的因素和動機驅動的。遷移的空間模式主要是來自中國西部和中部省份,如四川、廣西、安徽和河南等省(自治區)的農民遷移到廣東、浙江和江蘇等東南部沿海省份以及上海、北京和天津等直轄市。西部到東部的流動強調了這一事實,即農民工主要是從低收入農業縣遷移到農村工業化成功的地區,如珠江三角洲的東莞。這些地區的高速城市化產生了大規模的非農就業,對于來自貧困縣的農民工,這是他們外移的主要動機。由于化肥成本較高,農業價格下降,農民收入停滯不前,家庭面臨著嚴重的經濟壓力需要通過其他方式提高生活水平,避免貧困。對大多數移民來說,城市就業提供了現金收入來補充家庭收入。中國農村經濟以匯款的形式從向外遷移中獲得了紅利,有助于減少絕對貧困。但這些進程遠遠沒有很好地傳播。Bramall認為,雖然農村工業化在減貧方面的積極影響在沿海省份顯而易見,但內陸的農村貧困人口沒有經歷類似的結果。這是因為向農村匯款主要惠及的是非貧困家庭而不是貧困線以下的家庭。
這帶給我們另一個問題,即農民工是誰?他們的社會概況是什么?他們在改革后中國農業關系的位置在哪里?他們的人力資源和技能是什么?Bramall指出,遷移的農村地區有更好的教育水平。貧困在最貧困家庭中頑固存在著,正因為他們家里沒有受過教育的、可以在城市就業的年輕工人。由于農民工比一般農村勞動者技術熟練,Bramall說,中國農村的技能流失限制了當地的工業化。然而,技能外流似乎并不是遷移所帶來的勞動力市場更大的趨勢。大多數農民工進入的行業,如建筑和餐飲等服務行業,進入的壁壘較低。但是,問題出在如何補償技能。在這里,Knight等人關于城市企業里的農民工的研究結果可以提供一個導向。他們在四個城市的移民調查顯示農民工的人力資本回報相對較低,尤其是正規教育幾乎沒有回報。
為了衡量印度和中國移民的相對脆弱性,需要考慮諸如對土地資源的獲得權等因素。Ching Kwan Lee在關于遼寧和深圳勞動問題的比較中,探討了集體騷動的演變,提供了有用的證據。在陽光地帶深圳,她遇到了在企業關閉或裁員等情況下農民工返回出生地農村老家的例子。當在城市面臨嚴峻的經濟問題時,許多農民工選擇回到他們出生的農村,那里仍然可以維持生計。Ching Kwan Lee指出,農村居民土地使用權和土地承包制讓農民返鄉生活成為可能。持有農村戶口的移民在其出生村莊擁有土地使用權。土地承包制起源于1970年代末開始的農村改革。隨著家庭責任制的引入,社會主義計劃經濟時代的生產大隊和公社被解散。然后村集體通過固定期限基礎上的合同將土地分配給農戶。1998年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管理法》將土地使用權的期限延長到30年。由于這些制度轉型,大多數農民工普遍擁有土地使用權,雖然農田的規模和質量不同。1997年全國人均分配耕地為1.2畝。盡管當時回報率低,農業成本高,稅收負擔高,但大多數農民工認為土地是起非正式社會保險功能的資產。這里要說的是,對于中國農民工來說,脆弱性是暫時的和有背景原因的,并且這是脫離脆弱的替代方案,不論這個方案范圍多有限。
關于中國農村向城市移民的幾個主要特點可以解釋他們在城市勞動力市場遭受的脆弱性。首先,遷移到城市的農村工作人口的比例表明,遷移是無限勞動力供應的來源。他們的規模從1980年代初期的2500萬人逐漸擴大到2004年的1.44億人,表明城市部門中低工資和非技術工人的供應顯然是不竭的。不同來源對農民工的規模作了不同的估計,沒有一個機構提供任何確切的數字。但這些估計是有用的。有兩個原因使得任何精確估計幾乎不可能。首先,由于每個來源用于識別農民工的標準不同,導致了定義的模糊性。還應指出,長期以來,因為他們沒有(城市)戶口,所以他們沒有在國家統計局的城市人口普查中體現。其次,市場改革大大增加了縣、地級市和省的勞動力流動性,使得任何有用的人口統計都存在有漏洞的行政邊界。這種遷移有效地破壞了1980年代初之前基于戶籍的人口秩序。由于農民工在城市部門的靈活就業,那里需要更短的周期,因此他們和任何部門、公司甚至城市都只建立了短暫的空間聯結。這使得任何本地人口統計都很困難。
工作遷移是印度農村的長期趨勢。對于較低的農業階層,獲得工資是一個多方面談判和無休止的搜尋過程。他們被迫移動,穿越村莊和城鎮,隨著季節的轉變,在農業工作和城市部門工作之間轉變。Breman關于“無拘束勞動”的觀念很好地捕捉了農村生活的這個方面。根據南部古吉拉特邦農村Halpatis種姓農業雇工的經驗,他注意到勞動力流動的主要模式不是移徙,而是“循環”。無地農民組成的工作通勤者每天前往城鎮的常規工作地點,在黃昏前返回農村家園。還有一些旅行者以及一些出于經濟原因經常改變居住地的無地者。此外,還有一些農村勞動力形成的季節性遷移,由于當地維持生計的資源稀缺,他們在其他地方尋求臨時工作。Breman通過他敏銳的民族志記錄勾勒了印度西部勞動力流動的模式,很好地描述了農村勞動力的變化。然而,后改革時代的經濟動力所產生的聯合壓力遠比前幾十年計劃時代的更加嚴重。
德里國家首都地區的人口轉變可以為印度從農村地區大規模向外遷移到大都市的現象作出例證。在1990年代,移民到德里的人數急劇增加。印度2001年人口普查顯示,在1991年至2001年期間222萬移民登記注冊遷入國家首都。與1981~1991年期間進入該地區的164萬人相比,這一數字大大增加。這里值得注意的一個顯著特點是,大量移民在印度北部的貧困農業地區有自己的住所,尤其是北方邦和比哈爾邦。1991~2001年期間,大約46%的移民來自北方邦和北安恰爾邦。來自比哈爾邦的移民流入大大增加,從1980年代的11%上升到1990年代的23%。移民到德里標志著印度全國農村地區存在普遍和定期的人口流出模式。這種現象大部分主要是勞動力遷移,即那些受農村就業和生計稀缺而困擾的社會階層,為了在城市中心的半技術和非技術部門尋找工資性工作而進行短期或永久性的外出移民。
與中國案例相似,印度農村在整個改革后的幾十年里越來越多地產生剩余勞動力。在中央政府的發展政策徹底轉向城市工業部門的背景下,土地危機深深地加劇了不幸的狀況。甚至更早以前,印度農村地區的大部分地區正在經歷著普遍缺乏的情況,顯著可見的形式包括農業部門就業收縮、工資下降和糧食安全系統脆弱。作為一般規則,稀缺的因素是沿著種姓等級分配的,其中諸如賤民等從屬社區在農村危機中首當其沖,因為他們遭受社會排斥,這實際上是被剝奪了經濟權利。具有中小型土地的農民在很大程度上不會經受稀缺之苦。但是,1990年代發生的農業危機極大地改變了這種農村模式,將中等階層的農民拉入更深的危機,剝奪了他們從下層雇傭農業工人的經濟手段。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在這里看到的危機與計劃時代的農村稀缺有很大的不同。
改革后的農業危機在印度農村生活中引入了一個全新的經濟因素,許多農民不再有機會獲得農田作為擺脫貧困的保障。像中國農村貧困人口去打工一樣,臨時就業的移民已成為印度農村貧困人口的生活方式。在21世紀,這保證了一個從農村地區人口流動的常規模式,即農民到城市尋找非技術和半熟練部門的工資性工作,如制造業、建筑業、采礦業和采石業,還有服務業。數以百萬計的農業勞動者和貧困農民成為裝卸工、鑿石匠、泥瓦匠、縫衣工、清潔工、女傭和零售銷售員等。這幾乎類似于殖民時代的無產階級化的歷史過程,這些歷史過程將工匠、貧窮的農民和流動的耕作者變成種植園和鐵路建設中的工人。季節性人口流動使得農村村莊和城市相聯,這使得移民工人和各類各種規模的地方資本主義公司之間形成了供求關系。
從歷史上看,印度和中國有著驚人的相似:在上個世紀的最后幾十年,農村地區為城市工業和服務業供應了大量的移民工人。這兩種情況下涉及的具體過程有很大的不同,但是它們產生的結果大體上是相當的。在中印兩國,農業制度普遍受到嚴重的破壞性壓力,在農村地區產生大量的剩余勞動力。我們可以將這個過程描述為農村農民從農業制度中的大規模地脫離。一旦他們對農村生產過程的空間依賴性被切斷,他們就可以作為勞動力被大規模地調動到城市部門。
在中國,遷移的驅動力和變化亦是如此。像四川等省份,移民是普遍性的,有規律的并且規模都很大,適齡的工作人口通過人口遷移的方式不斷搬出農村。那么,如何解釋這種爆炸性的城鄉互動的數量呢?中國與印度有相似之處,但在改革后中國在人口流動的流量方面來看,印度與中國并不相同。即使在經濟嚴重困難的條件下,印度農村的剩余勞動力也沒有像中國一樣大規模遷移。雖然這個過程是可比的,但印度的人口流量仍然很小,并且印度不像在中國發現的那樣,有著結構良好、極具流動性、規模巨大的人口流動,符合了城市以及工業城市暫時的勞動力需求。印度的農村移民在有限的勞動力市場內流通,通常從事一些非技術和半熟練的工作。由于他們的人力資本資源水平低,他們在不同部門之間流動的可能性有限,這是影響勞動制度形成及其解體的關鍵點。更好的教育水平和技能幫助中國農民工擺脫了印度后社會主義轉型中形成的低工資和準懲罰性勞動制度。例如,在廣東省自2004年以來,勞動力短缺和增加工資修訂的要求正在改變著省內的大多數行業。
從數量上看,中國和印度農村地區的外出移民規模和數量以及城市地區勞動力市場吸收水平存在顯著差異。解釋這一差異的原因是城市部門的發展不均衡。這一方面使我們看到了另一個歷史趨同,我們現在將把它作為印度和中國政治經濟中的長期進程之一。可以認為,中國和印度的農村貧困地區勞動力的大規模遷移主要由城市部門擴張帶動的勞動力需求決定。在這里,城市部門廣泛地涵蓋了那些驅動集體消費的部門,如城市住房、交通基礎設施、服務、貿易和制造業。這些部門的增長和擴張是由全球性嵌入的增加和它們的要求驅動的。這些過程的一個關鍵因素是各個城市空間吸引全球流動資本的能力。這些過程在印度和中國的發展速度大不相同。這里的主要觀點是,城市部門的活力對農村移民產生了強大的拉動作用。因此,大規模勞動力遷移需要兩個歷史條件,一方面是農業制度的危機和收縮,另一方面是城市部門的擴張。
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來理解中國農民工作為城市中的“打工仔”的角色。首先,作為一個社會階層,農民工作為轉換行業的人口存在于其所在城市,因此他們不隸屬于任何空間,制度或文化單位。這使他們與當地流入地人口的關系非常易變。第二,他們由于生計挑戰而離開家鄉,他們需要在較快的時間內在流入地城市找到工作,這減少了他們的選擇范圍。此外,他們的親屬分布在不同省份、城鎮和內地村莊。在這個意義上,農民工在有需要的時候,沒有任何可依靠的社會資本,這和移入城市的居民以及其他農民工間的疏離再次剝奪了他們形成可為團結提供條件的社會資源的可能性。缺乏個人熟悉或共同的親屬關系(除了那些找到同省老鄉的人)或任何共享的歸屬感,使得農民工難以形成建立集體意識所必需的社會紐帶。恰恰相反,他們所共有的是競爭性的集團利益,這些利益是個別謀求的,受嚴酷生計挑戰的驅使。這種情況迫使每個農民工努力工作,爭取早日贏得賺取收入的機會。因此,即使在農民工進入建筑工人隊伍之前,也有一些利益和動機會大大離心他們的社會凝聚力。第三,作為城市中的移民,他們受到極其嚴格的制度控制和排斥。他們不符合并且不擁有當地居民登記(戶口)的資格。國家要求,任何公民權利及相應權利都只有具有相應的戶籍資格才可享有。除非他擁有居留許可,否則地方政府不承認其相關權利。
印度的建筑工人主要來自結構上從屬的社會群體和社區,如賤民和其他邊緣農民種姓。他們在家鄉和邦內都受到社會排斥和勞動力市場歧視。作為農村勞動階層,這些情況嚴重影響了他們的工資收入,迫使他們遷徙到遙遠的城市獲取可以滿足基本生活需要的工作。這是印度農村幾十年來經歷的長期趨勢。但是,最近的農村往城市移民的趨勢與其早期移民的起源、規模和結果大不相同。最近的移民從根本上是無依無靠的勞動力的遷移。除了基于身份的排斥之外,嚴重的生計危機和任何賺取收入的機會的完全耗盡,迫使數以百萬計的人逃離農村地區,文獻上一般稱之為“貧困移民”。在這個意義上,它是一種經濟現象,而不是一種社會現象。第二,這階段的印度人口運動規模是空前的。外移已成為印度幾乎所有遭受農業危機襲擊的農業邦的特征。第三,這種大規模由貧困引起的人口流動在發展的城市中創造了大量的勞動力儲備,遠遠超過了任何部門的需求。第四,這個龐大的勞動力儲備的典型的人力資本特征是教育有限的、沒有技術的體力勞動者。第五,有大量急需尋找工作的人,他們沒有足夠的社會資源來達成階級團結,以便采取有目的的行動。在城市中,這種不幸的失控勞力和風險資本之間可能出現的勞動力市場交換是什么?它最終處于這樣一種情況,即分包公司很容易對移民工人施加就業“霸王”條款和條件。在印度形成移民勞動力的過程中,迫使移民工人在資本的紀律制度下成為一個溫順的社會階層。
在印度勞工統計中,建筑工人被記錄在無組織部門的勞動力類別下。該部門的無組織性質由企業的規模決定,以其雇用的工人人數來衡量。印度統計中定義經濟部門和就業的“無組織的”和“有組織的”術語,在國際上被稱為“非正式的”和“正式的”。因此,非正式勞動在很大程度上被理解為參與非正規經濟的勞動。有一個假設認為在某種意義上勞動與部門是相關的,但事實并非如此,因為兩者之間的對應關系是非常脆弱的。行業定義不足以識別非正規勞動,因為它沒有把經濟部門內部企業之間在工人實力、資本資產、市場份額、技術密度等方面的極端差異化水平考慮在內。因此,經常使用的術語“非正規部門工人”其實并不包括非正規勞動力的實際范圍。很大一部分的非正規勞動力是在正規部門就業的。城市建設是一個有組織、正規的部門,公司控制的資本資產和他們雇用的工人數量在國民經濟中占有很大份額。然而,城市建設中的勞動被視為非正式的,因為它是一種合同就業形式,沒有資格獲得法定保護和福利。這只能說明契約化過程是如何使大型建筑公司把勞動力非正規化的。由于非正規勞動貫穿各部門,因此,將其概念化為一種從本質上不穩定的、被制度化社會保障制度排斥的就業形式更為有用。任何可操作的、有用的定義都必須體現這些復雜性。這里有必要指出,國家無組織部門企業委員會(NCEUS)提出的定義是一個更具包容性的統計概念,因為它結合了企業定義、就業的不規則性和排斥等三個方面。①NCEUS的定義是:無組織的工人包括在無組織的企業或家庭中工作的人,不包括有社會保障福利的正規工人,以及沒有雇主提供的任何就業/社會保障福利的正規部門的工人。
作為統計以及社會分析中使用的一個類別,印度所理解的“非正式勞動”充滿了概念上的問題。圍繞正式或非正式二元劃分的假設產生了一個嚴重的缺陷,而這種劃分貫穿了所有分類方案。最初,非正規勞動被認為是城市勞動的一部分,涉及非正規部門的活動,如街頭小販、賣小吃的商販、家庭傭工、搬運工和擦鞋匠。Bremen對這種二元論的批判是值得考慮的。他的論點是,非正規部門的概念分析不足,它不能被劃分為一個單獨的經濟部門或勞動部門。此外,使用二元框架來解釋正式和非正式部門之間的關系,如同它們是相互排斥的一樣,不能捕獲到生產系統的統一性和整體性。Bramall指出,城市和農村勞動力市場的較低階層逐漸沿著一種區域模式融合到一起。這個現象可以放在“循環勞動”的概念中來理解。
我們現在將研究勞動法如何調解移民-資本交換以及法律提出的用以管理的參數。本節分析印度和中國關于契約勞工的相關法律制度設置。自從兩國開始進行經濟改革以來,勞動改革是一個非常敏感的問題,在兩國都引起了激烈的爭論。然而,對于勞動問題的演變在制度性回應上兩國是截然不同的。
經濟改革后的中國,勞動力問題遭受了一個話語的逆轉,官方的規劃使其從屬于必須進行的經濟改革。通過20世紀80年代的一系列政策變革,基于單位的社會主義工業勞動制度在其基礎上被打破,轉向合同化。從那時起,就所有實際目的而言,合同制勞動已成為中國工業就業的規范。1994年,中國頒布了第一個國家《勞動法》,取代了以前社會主義時代管理勞動關系的、分散的行政法規。新法律的本質是使合同勞動制度具有法律效力,并將其制度化為工業就業規范。可以說,法律的目的和公司的競爭沖動產生了共鳴,并且表現出給予投資資本特權的傾向。這種特權主要表現在賦予公司和企業的管理層在決定就業、任職期和終止合同方面極大的權力。此外,這項立法留下了一系列未受監管的重點領域,它們為企業和公司濫用勞動規定提供了充足的余地。法律中的一個重大失誤是沒有明確的規定,誰來使雇用條款成為具有約束力的合同,也沒明確對違反該規定應施加何種刑事責任。為了避免這些法律歧義,大多數企業采用減少成本的政策,通過短期雇用工人來完成他們的生產要求。最終的結果是在出口導向的制造單位以及中國的公司和企業中形成了極其靈活的勞動制度。現在通過實證研究證明,在這種勞動制度下,工人受到一系列極度限制和強制性條件的制約,這些條件通常包括長工作時間,遠遠超出每天法定的八小時,低工資或低于當地勞動部門設定的最低工資,無薪加班,車間暴力和管理任意性,以及宿舍的生活條件差。這些情況引發了中國工業城市的勞動抗議,盡管只是斷斷續續的,這導致工人和當地政府之間的關系緊張。這些抗議活動的政治和歷史要旨都充分地包含在Ching Kwan Lee使用的“勞動抗爭”這一詞中,她用這個詞指在改革后中國形成了好斗的工人階級主體性。
剛剛概述的過程的重要性在于,它們完成了中國勞動力市場向靈活性時代的轉型。有兩個要素定義了中國的勞動靈活性道路。在功能方面,勞動法中的含糊不清對公司和工人產生的結果不同。它們加劇了工人在與公司和企業的談判中的脆弱性,因為它們借工人的能力來實現將勞動納入生產過程的模式。此外,由于某些地方政府強烈傾向于吸引投資資本,勞動監管制度的缺乏使得法律模糊性更加嚴重。實現全球競爭力是首要目標,這似乎是中國向勞動靈活性轉型的更大背景。
當面臨不斷緊張的勞資關系和來自工人家庭和城市居民的社會壓力時,政府于2007年頒布了新的勞動法。它稱為《勞動合同法》,它從本質上擴大了監管的范圍,但不影響外國公司和企業享受以前的法律賦予的權利。新勞動法的主要目標似乎是縮小存在的不公平的范圍。這方面的一個關鍵規定是,勞動合同是工人和公司之間具有約束力的協議,并明確規定了由此產生的權利、義務和責任。它規定,公司和工人必須簽訂書面合同,只有這樣才能建立勞動關系。該法律試圖消除非正式就業的普遍做法,即工人被雇用卻沒有登記他們的名字或記錄他們的工作或報酬。新法律明確規定,就業需要一份書面合同,其中必須包含有關工人的報酬、工作內容描述、工作時間和社會保險的細節。
新法律確實為農民工承諾了一系列扶持性條款,但是確保這些條款需要一個有效的制度體系,然而,個別地方政府有選擇性地削弱了勞動監管領域的能力。從“單位”勞動制度解體到引入勞動合同法的大約三十年間,中國的工業就業基本上基于靈活的合同。農民工沒有獲得任何保護性條例,仍然受到以短期就業、低工資、工作時間長和被車間紀律懲罰為特點的勞動制度規訓。這一點已經通過一系列實證研究得到了充分的證明。2008年1月生效的新法律是否對中國工業就業的性質產生了重大變化?法律中表達的規定意圖是否已經由地方政府實施?在后立法年代,移民勞動在城市部門中的脆弱性會更小嗎?對這些問題的明確答案只能通過進一步的實證調查來確定。然而,最近在一些行業比如汽配行業發生的工業抗爭,以及在中國最大的電子制造商富士康發生的農民工在生產設施中的自殺事件,都說明,新法律在規定中國勞動的標準方面有待加強。
在印度的案例中,勞動合同的靈活性是正常的模式,通過這種模式聘用和雇用建筑工人。在非組織部門中,非正式合同是全國普遍的標準工業實踐。這種合同通常持續到公司完成所有復雜施工之后。通常,公司對例如磚石、焊接、裝配和木工這樣需要技能的職業的需求也是相對穩定的。在這個意義上,勞工與雇主擁有更好的談判能力。大多數情況下,被雇用到工地進行運磚、水泥攪拌和其他建筑任務的工人談判力量是最脆弱的。
在印度,契約勞動的意義與中國在形式法律意義以及經驗功能意義上的理解不同。例如在中國,沒有規定合同是工人和公司之間正式簽訂的協議。這里的合同是工人和承包商之間的合同,他們被分配執行一個特定的生產任務。主要雇主不直接負責工人的雇用條件。勞動合同本身并不直接屬于該法的范圍。這是因為該法案只規定了就業合同的寬泛條件,一旦出現爭議交由勞動監察機構來確定。合同工被雇傭,他們的工資由企業分包商或承包商支付。由于合同工人沒有直接從企業那里收到工資,法規并不要求企業對他們的工作條件負責,因此建筑企業很大程度上免除了由此產生的責任。
勞動合同制度通過兩種承包商的功能來維持。一種是包工頭或jamadar,①Jamadar:在印度的語境中是指小官員或初級干部。——譯者注。他們主要雇用來自農村地區的非熟練工人,并將他們提供給建筑公司,讓他們在現場監管下工作。第二種是工作承包商或thekedar,②Thekedar:在印度的語境中是承包商的意思:承諾提供勞動或材料來做工作的人。——譯者注。公司將特定任務轉包給他們。然后thekedar再雇用在這一領域擁有一定技能的工人來工作。在這兩種情況下,非經濟因素如種姓、語言和區域身份都起到動員作用。在印度的文化環境中,這些身份常常提供了團體凝聚力,通常通過這些團體可以動員一大批工業勞動力。此外,種姓和地區或村莊之間的親密關系形成了強大的社會資本,并提供了信任和可靠性的基礎。對于移民工人來說,他們可以在外來的城市環境中工作,這些都是強有力的集體資源。某些形式的經濟義務也推動農村勞動力進入合同就業。如Suryanarayanan所示,合同制度通過jamadars、mistry①Mistry:印度的一個種姓。——譯者注。、mukaddam②Mukaddam:印度的一個種姓。——譯者注。或其他形式的承包商使用一個預付或者借款系統來迫使移民工人“隨傳隨到”。
在形式上,通常要斷定工人與雇主關系的性質時,會援引合同的理念,它為由工人的權利和權利引起的索賠提供規范范圍。在印度和中國,勞動合同一直是勞動立法的重點。在不同程度上,兩國在理論上都有要求執行相關監管規定的制度性機構。然而,大部分實證數據表明,合同的法律定義并不真正影響建筑行業的勞動力市場交易。這種情況嚴重影響了城市建設工人的權利和生活,使得基礎設施、房地產行業的資本能實現戰略杠桿。這種交換的一個關鍵因素是勞動受到一系列限制性條件影響的方式,并且這種方式制度化了,成為長期的安排。
中國城市建設中的勞動制度的形成始于勞動力作為雇傭勞動者被大量調動的時候。這是決定他們的社會階層的關鍵階段。理解這個階段的關鍵是看大量要掙工資的勞動力被引導進入建筑項目的具體模式。在過程層面,它首先涉及到農民工自愿聚集在非正式勞動力市場點,這些點通常靠近大眾運輸中心,如主要火車站或郊區公共汽車站。這個由20歲~30歲組成的相對年輕的人群通過口頭協議被各種建筑項目的招聘中介當場雇用。在施工現場通過一系列程序將他們引入某個工程,成為其中的一員勞力。這些程序是圍繞著合同的思想而制定的:被雇用的工人正在按照國家勞動法的要求與參與工程的公司簽訂正式的雇傭合同。作為一般做法,工人要簽訂正式的雇傭合同才被錄用。在發給他們制服、安全帽,以及被帶到臨時住所之前,他們的個人詳細資料、工資和其他就業權利和義務就被記下來并簽署了。這個過程對工人和建筑公司有什么影響呢?這是否意味著來自遙遠省份的求職者和國有房地產公司之間已經締結了具有法律約束力的法律協議?它是否通過法律為工人創造了一系列有效的權利,包括工資、工作時間、加班費、社會保障網和事故補償?它是否確保或使該公司對在此過程中做出的承諾承擔責任?
當我們研究勞動過程中的合同發生了什么時,對于工人來說,卻是產生了顯著不同的結果。本節討論這種由國家創造的條件以及其后的所有法律上的正式力量,如何在勞動資本交換中淪落為無關緊要的法律規定。建筑公司采用了各種手段,通過這些手段使國家勞動法的重要規定失效,對工人毫無意義。他們的一般做法似乎是在一開始就抵制、防止勞動合同生效。由于書面勞動合同是建立勞動關系的基礎和前提條件,為產生的任何索賠提供了專屬理由,因此不簽訂完整的合同會剝奪工人獲得其權利的唯一機會。從學術研究、權利團體調查、中國媒體甚至官方報告中記錄的農民工建筑工人的投訴案例中,筆者獲得了關于建筑公司是如何破壞勞動合同這個過程的深刻描述。
無論是國有企業還是私營企業的房地產開發商,似乎主要采用三種做法來防止合同關系的存在。首先,一種廣泛使用的方法是直接拒絕與工人簽訂勞動合同,這是一種將非法和強制結合的方法。移民工人沒有任何記錄就被雇用,他們的雇用條件僅僅基于口頭保證。2005年,中國社會科學院人口和勞動經濟研究所在“中國城市就業和社會保障調查”中發現,只有29.52%的移民工人與其雇主簽訂勞動合同。中國社科院在2007年7月對移民建筑工人的調查發現,53%的工人沒有勞動合同。大多數建筑工人被剝奪了這種使他們能夠與他們工作的公司建立雇傭關系的基本的正式記錄。這已成為近年來中國勞資關系的一個普遍現象,并且普遍適用于執行大量基礎設施工程的國有企業和積極進軍這一領域的私營企業。2008年7月至12月,大學師生監察無良企業行動(SACOM)對香港股票上市公司-“新世界中國地產”在成都、武漢、貴陽、長沙、沈陽和廣州的六個城市、九個住宅建筑工地開展了一項調查,報告顯示95%的移民工人沒有勞動合同。這份報告提出了有關建筑業是否有豁免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合同法的特權的問題。通過實地調查,SACOM研究人員得出結論,建筑業簽訂勞動合同的比率接近零。
在三維豎井模型中,使用MIDAS/GTS NX提供的實體單元來模擬地質圍巖,使用板單元來模擬混凝土襯砌,使用植入式桁架來模擬錨桿。巖體本構模型為彈塑性模型,采用莫爾-庫侖理論[2-4]。巖體及材料的物理力學參數如表1所示。
建筑公司使勞動合同幾乎不起作用的另一種方法是使簽合同成為一種表演的形式,實際上勞動合同起不了什么作用。在這里,農民工表演一下簽約合同就被接受了,目的是看起來像一個有效的法律交易。地面監管人員管理一系列程序性技術,涉及為此目的特別選擇的工人,例如在規定的表格上填寫一些細節并將工人和公司主管的姓名簽上去。農民工往往因受教育水平較低沒有辦法確定這種合同是否符合勞動法或是否是按照法律的要求執行。只有在工人到勞動局或人民法院尋求賠償,例如起訴公司欠薪時,簽字文件是否符合法律規定的法律標準才會被提及。但是,他們已經失去了法律索賠的權利,因為他們擁有證明合同關系的文件將會是不全面的,或不符合法律標準的。這種表演程序通常旨在使合同簽訂的正式法律交易不完整,以使工人不能將其用作與建筑公司建立合同關系的有效文件。與此同時,這種表演給了農民工一個假象,即參與表演者將保證他們獲得合同、經濟和法律保險,從而確保口頭陳述支付的工資和保護其免受違反。在這個意義上,公司有意編排合同簽署,通過各種技術手段否定合同,使之存在一系列遺漏,使大部分有關的合同信息沒有說明,如工資、工作內容說明等。人力資源調查還發現了另一種方法,即合同上蓋的不是承包建筑公司的公章,而是主管的簽名。這種有組織地欺騙農民工,目的就是讓其不出差錯。
第三種使勞動合同失效的方法是對簽字文件的實際接管。建筑公司的管理層堅持認為,工人必須將文件上交,以便“安全保存”。這種做法直接違反了經修訂的勞工法條款,條款中特別禁止雇主接收工人的法律文件。然而,建筑公司仍然這么做,這意味著實際沒收勞動工人的法律文件。工人與他們自己的合同文件的實際分離剝奪了他們被有關公司聘用的重要依據。
在印度,勞動合同的靈活性是城市建設中根深蒂固、廣泛存在的條件。如前所述,建筑工人被雇用的方式稱為“包身工”。作為勞動力市場類別,“包身工”是指通過承包商進行的、非正式的、無組織的有薪工作。這個術語是對這種勞動的危險性質進行的一個松散定義。它可以被定義為一種條件,其中建筑工人被引入生產過程而沒有任何正式記錄。通常,大多數工人沒有被提供工作證明,例如工人身份證或工資單。建筑公司不需要維護包含勞動者相關細節的工作登記簿。工資通常是由thekedar發放的現金。因此,工人在建筑公司或當地勞動部門的正式檔案中是隱形的。這種靈活的就業形式剝奪了勞動者勞動的基本證明,這種狀態可以被稱為法律剝奪。這些條件使建筑公司能夠通過jamadars和thekedars吸引大量的農村移民,并以最小的風險或責任隨意分配他們。法律剝奪在積累過程中起著關鍵作用。隨著勞動-工資交換轉移到非正規領域,建筑公司通過降低成本獲得了顯著的盈利。
印度勞工合同案例中的無束縛的靈活性來自于在建筑行業廣泛傳播的分包制度。將工業生產分割成專門的任務、活動并將其分包給小公司和代理人,是被全球化進程強化的一種模式。Theo van der Loop認為,分包有助于大公司將勞動管理的負擔轉移給其他人,因為勞動過程會處于分包商的控制之下。這種模式的輸入已經將印度建筑行業轉變為典型的生產網絡。德里的聯邦運動村(CWGV)的例子就說明了印度的分包制度。根據人民民主聯盟關于CWGV工地上建筑工人情況的報告,德里發展局(DDA)向Emaar-MGF(一家跨國建筑公司)授予了開發住宅設施的合同。Emaar-MGF然后將該設施的實際建設分包給各個當地公司。這些公司直接雇傭的僅限于核心業務的工人,如焊接工、起重機操作工等。其他工作,如模板、抹灰、鋪地板和鋪管道都轉包給承包商或工廠。CWGV站點的大多數建筑工人由承包商通過親屬關系和同省老鄉的關系雇傭而來。在這里,我們看到這樣的模式形成一個有趣的悖論,這將對印度的勞工標準產生嚴重不利的影響。
正如本文試圖證明的,一旦中國和印度的建筑工人被納入勞動力隊伍,他們的議價能力就逐漸被削弱。他們進入建筑工地只是標志著一系列限制性條件的開始,這些限制性條件將被他們工作的公司強加于他們身上。作為來自貧困農村地區的工資尋求者,移民工人意識到他們在選擇上可能的損失,以及將在工作場所受到的約束。然而,工資的希望和承諾迫使他們去面對施工現場的惡劣工作條件。
本節研究了以工資為中心的問題如何為建筑行業的移民工人帶來新的脆弱性。在過去十年中,工人關于工資的投訴越來越多。這表明存在一種相當熟悉的、在中印廣泛存在模式,即建筑公司既將工資用于積累,也用于強制性的結果。所有主要城市的勞動局都收到了大量與工資有關的投訴,涉及直接形式的撥款和強制性干預,造成農民工的集體脆弱性。它們包括不支付工資、工資過低和強制加班三種投訴。
通過包括中國社會科學院、中華全國總工會、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和各種報紙和維權機構在內的不同機構開展的一系列研究發現,建筑業中大多數農民工沒有被及時支付工資。在大多數情況下,延遲時間為三至七個月,還有一些工人未付工資達一年以上,還有一些極端情況,建筑公司根本不支付工人工資。這里,我們所指的工資是由地方政府確定的以小時計算的最低工資。例如,在北京,靈活就業的最低工資,通常也是建筑業的最低工資,從2004年起修訂為每小時6.8元。建筑行業和餐飲服務行業拖欠工資的問題最為嚴重,其中建筑業占70%。在北京,到2002年年底,這一數字達到22億元。根據2003年在八個省進行的一項調查,大約48%的工人沒有被支付工資。拖欠工資的數額體現了中國農民工工資被暫時侵吞的現狀。報告稱,在30.6%的案件中,拖欠款額為100元~1000元;15.7%的案例中,為1000元~5000元;1.6%的工人各有5000元以上的被拖欠工資未收到。這些數字似乎只反映了大多數城市未付工資被暫時侵占這一廣泛問題的小部分。中華全國總工會2003年發布的數字顯示,農民工的欠款累計工資達到1000億元。
如上文所述,進入建筑工地只是標志著農民工遭受的一系列被克扣的開始。通過承包商的臨時雇傭,使大型建筑公司及其中介機構能夠牢固地控制農民工的社會勞動,他們極其危險的雇傭關系也影響了他們的工資。就業模式決定了工資水平,換句話說,勞動合同的靈活性也意味著工資的靈活性。建筑公司要產生基于工資的積累,他們必須削弱合同的法律效力。盡管程度不同,但這些過程在中國和印度一般都適用。
在德里國家首都地區,工人的工資一直是房地產公司、中間商、承包商甚至地方行政部門過剩積累的對象。這些代理人都通過在行業中實踐的特定模式和交換工具來保護他們自己。分包是靈活生產的首選形式和主要的積累來源。承包商的資本基礎較低,經常面臨嚴峻的經濟壓力。一般來說,為了獲得分配的任務,承包商需支付特定的費用才能拿到工作合同。由于承包商位于分包鏈的最后一端,許多降低成本的壓力由大公司通過一個所謂的價格擠壓過程轉移給他們。他們反過來試圖通過任意創造工資靈活性來抵消這一點。
由研究人員、維權團體、政府機構和法院指定的委員會進行的實地調查發現,在德里國家首都地區的建筑部門,工資靈活性是有系統的。不同中介人侵占工資部分的方式包括:不支付法定最低工資、延遲工資支付、任意扣除工資和轉移地方政府社會保障的繳款。在印度,多個行為者參與了侵占工人工資進行積累。人民民主聯盟對CWGV現場的調查報告說,承包商雇用的工人都沒有被支付法定的最低工資或加班費。8小時工作,非技術工人只得到85盧比到100盧比。2009年德里政府規定的最低工資是142盧比。加班工資是正常工資的兩倍,但工作12小時的工人卻只被支付了150盧比。此外,從CWGV網站報告得知,工資拖欠加劇了工人已經脆弱的生計水平以及生活條件。最重要的是,移民工人生活在不斷的恐懼中,害怕工程完成后永遠都收不到應得的工資。由于他們沒有被提供工資單,所以他們沒有辦法證明承包商扣留的金額。
如上文所述,工地勞動的行為準則中充滿了強制,對勞動者施加一系列限制性條件,特別是對他們的人身自由進行限制。這個制度的一個突出特點是加強了工人對施工現場的依賴,迫使他們不得不進行24小時的工作。這主要是通過強制加班制度來實現的。中國社科院的研究顯示農民工建筑工人平均每天工作10小時,每月工作27天。國務院的研究證實了這一點,該研究指出,建筑行業的農民工平均每周工作50.5小時。北京的建筑農民工向研究人員報告說,建筑工地常常有長達17小時或更長勞動時間的工作日,幾班倒,沒有加班工資。建筑農民工的日常生活及有限的休息時間都被過度工作打擾或者中斷。建筑公司或者承包商通過為工人提供臨時住所來實現這種控制。工人必須住在工地的住所并且隨時匯報工作,即使在他們的日常工時結束后也如此。而他們的日常工時肯定遠遠超過法定規定的8小時。在這里,勞動是被社會性地整合進建設工程,并被迫進入積極的動員模式。
建筑工人的臨時宿舍是中國城市建筑工地的常見情景。它們在設計、顏色、形狀和尺寸上幾乎都具有相同的特征。它們靠近工地的外圍,是由硬板、錫板和鐵板制成的。通常宿舍有兩層,很狹窄。對于正在建設的灰暗的灰色建筑物來說,涂滿藍色和白色油漆的宿舍可以很容易被發現。宿舍主要由下班工人使用,他們在那里做飯、洗衣、休息等。通常,這些臨時宿舍只能容納一部分工地的工人。換班制度即通過創建工人的分段上工制度部分地緩解了這個問題,工人在不同時間段交替施工,然后返回工地休息。而且臨時宿舍之所以能發揮作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中國工人的智慧以及他們在社會化過程中形成的集體生活方式——空間一直是共享的。
臨時宿舍或居所完全被整合進施工現場的組織安排中,完全是為了讓其能發揮作用,臨時宿舍是生產過程的一個組成部分。工人涌入建筑區,并定期涌回臨時宿舍,形成一個不間斷的勞動力鏈投入到生產系統中。這些工人的周期性運動將他們限制在封閉的、纖薄的硬質板結構的宿舍里,或者開放在建的房梁、腳手架、升降機和水泥地板上,這將工人牢牢地束縛在工地上。即使在完成換班后,工人實際上并沒有離開生產現場。在一年或更長時間內,工人的生活世界被這個狹窄的物理空間包圍著。用于建造臨時住所的材料如硬板、錫板、鐵板和桿,主要由建筑公司提供。然而,公司通過從工資中扣除住房相關費用,從工人那里收回的費用遠遠高于它們的成本。這種做法的嚴重程度和從工資中扣除金額的多少,只能通過廣泛的實地調查來確定。
利用封閉住宅將工人圈進生產場所,是印度和中國都在使用的一種工業模式。然而,實現勞動中這種空間束縛的具體模式,在形式上是變化的。在中國城市,我們已經看到,臨時宿舍是工地安排的一個組成部分,它們被物理地嵌入生產系統。住宅效用結構的想法被嵌入在中國城市建設的生產系統中。
住宅效用結構并不總是印度城市建設中生產系統的一部分。顯然它沒有成為為移民工人建造臨時住宅區的標準規范。在德里國家首都地區的建筑工地,建筑住宅效用結構只能偶然看到。但同時,工人生活在不同種類的封閉空間內,有些是在場地內,有些是在外面的棚戶區內。近年來在諾伊達、古爾岡和法里達巴德的郊區地區,公寓建筑瘋狂擴張,工人被封閉在這些工地內的棚戶區內。他們使用紅磚作為墻壁,錫板為門,錫或篷布作為屋頂,建成某片住宿區以供居住。在這些看起來像迷你貧民窟的臨時安置點,數以百計的工人及其家庭生活極不穩定。
和中國工地上細長、垂直結構的工棚相比,印度工人的住宿區是橫向分布的,覆蓋大片面積。這主要是因為這些是新的城市化區域,房地產公司利用城市化的早期階段能夠獲得大片土地,并且在初始階段,相對開闊的地區仍然可用于建設這種定居點。在近十年,中國城市已經進入了密集城市化的高級階段,之前開放的平面場地縮小。然而,獲得開闊的場地并不能為印度工人帶來安慰。印度城市的臨時工人宿舍還是無法獲得安全飲用水和電源等基本設施。
相比之下,中國和印度建筑工人住宅區之間最重要的區別是居住在那里的勞動力的構成。在中國,建筑勞動力完全由年齡在20-45歲之間的男性工人組成。偶爾才能看見女性工人在道路建設中——她們從事清掃和清潔以及諸如移動花盆等施工后期工作。許多與建筑相關的核心任務都分配給男性工人。臨時宿舍只由單身成年男子居住。相比之下,印度城市的建筑勞動,特別是德里的國家首都地區,是由農村家庭組成的,男性工人帶著他們的妻子和孩子。印度城市的勞動制度不僅包括個體工人,也包括他們的整個家庭,在許多情況下還包括他們大家庭的成員。這對工人產生了不同的社會后果,他們付出比中國勞動力相對更高的社會成本。
因此,印度城市的建筑勞動者是由農村家庭組成的,而中國的情況則主要由成年男性勞動者組成。在印度許多城市,農村家庭和社區仿佛被連根拔起并遷移到建筑工地。農村家庭及其親屬團體通過勞動承包商網絡被調動到城市建設中,在這些網絡中,遷移成為家庭事務或村民社區的集體選擇。因此,居住在建筑工地的貧民窟式住宅區的人口具有顯著不同的人口特征和社會特征——成年男性工人與婦女和兒童共享生活空間。但是,一旦進入建筑工地,家庭、親屬和社區就被分配給具體勞動任務,變成了積極勞動力。在許多地方,女工形成了核心生產勞動力,特別是在搬運水泥混合料和其他建筑材料方面。近年來,隨著傳送水泥混合物、磚塊和其他物品的輸送帶和起重機的引入,女工的作用已經減少。在重金屬破碎機出現之前,女工被分配做金屬破碎任務。隨著技術密度的增加,在城市建設部門的新的工業結構調整中,女性勞動力被重新分配,投入到不同的勞動中。
大多數的建筑工地都有物理圍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們不僅被標記為建筑工地的專門場地,而且被視為需要注意安全的地方。然而,在這里我們更關心的是通過工地主管制度強制執行的那種勞動紀律,這些主管擁有極大的、由上而下的個人權力。強制加班要求工人住在工地-住宿空間一體化的臨時住所中,這給了工人極大的、要好好表現的壓力。除了這種勞動制度不允許他們由于工作壓力而離開工作地點,以長期拖欠工資為形式的工資侵占也迫使他們不得不住在工地。
可以在三個層面上理解建筑部門中勞動制度形成的起源。首先,它與空間極化有關,空間極化使得經濟改革時期的中印兩國的城市和農村人口都產生了極端矛盾的社會后果。雖然導致印度和中國的農村地區外遷的因素不同,但是他們都產生了大量剩余勞動力,他們涌入發達的城市地區尋求工資收入,并被迫接受維持生計水平的工資和微薄的回報。第二,農村移民與大量的勞動力儲備和城市公共消費需求的上升有關,公共消費需求是20世紀90年代初以來城市轉型的焦點,特別是在中國。住房、道路建設和商場這些高價值基礎設施的建設需要一個快速的執行者,這些行業通常喜歡在農村貧困階層招工。第三,這些過程正好遇到地方政府轉變職能,成為一個促進工程快速完成的準經濟管理職能體。這一進程的制度成本是地方政府的瘦身,這嚴重削弱了監管框架,特別是在勞動保護領域。本文認為,在印度和中國,形成勞動制度的過程以及該過程對建筑部門工人所產生的影響,都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這里的三個變量:勞動合同中的靈活性,工資與脅迫方面以及建筑工地的封閉性,在中國和印度都是相似的。
勞動力動員的具體模式在中國和印度是不同的,雖然這一過程本質上產生了極端的就業靈活性,還有將法律交易淪為僅由口頭保證支持的非正式協議。在中國,某些建筑公司在一開始就禁止勞動合同生效,從而使工人無權要求其產生的權利。在這里,證明必要的合同關系的責任被強加在工人身上。與此同時,在印度,工人也被引入了建筑工程,但沒有他們參與勞動的記錄。非技術工人的雇傭關系是由承包商決定的。承包商在勞動力調動和確定就業條件方面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承包商和工人之間的關系是基于個人社會網絡和基于身份的忠誠。讓這種互相口頭承認權利、義務和獎勵的方式更加正式些是困難的,因為似乎大多數工人并沒有認為這樣的方式不正式。在這兩種情況下,工資靈活性的范圍都非常大,從而將工人的生活水平大幅度地減少僅僅達到基本生存水平線。在中國和印度,建筑公司施加這些靈活性的模式都非常相似。中國和印度的建筑行業的勞動制度的特點主要是它是靈活的、限制性的、強制性的和封閉的。在這里,認為建筑工地具有特定空間配置是有用的,在這個空間中,工人居于封閉的工地,被嚴格的紀律規則所限制。這些因素為這種勞動制度的再生產創造了必要的物質條件。
(責任編輯:徐澍)
Contract Labor in Urban Constructions:The Making of New Labor Regimes in India and China
T.G.Suresh1,YU Ting2(trans.)
(1.Centre for Political Studies,School of Social Sciences,Jawaharlal Nehru University;2.East China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Shanghai 200237,China)
This article analyzes the labor regime that has taken shape in the construction sector in post-reform India and China.In both countries,expansion of the urban sector has entailed large-scale labor mobilization of wage workers from the lowest agrarian strata.Based on an examination of flexibilities in labor contracts,wage-related issues and the enclosures built into the worksites,it argues that there is a striking parallel in India and China,both in the process involved in the formation of labor regimes as well as in the outcome it has produced for the workers in the construction sector.
urban constructions;contract labor;new labor regimes;Sino-Indian comparison
T.G.Suresh,印度尼赫魯大學社會科學學院政治學研究中心助理教授(Assistant Professor,Centre for Political Studies,School of Social Sciences,Jawaharlal Nehru University);余婷(1992-),華東理工大學社會公共管理學院社會工作系,社會工作專業碩士在讀。
D922.5;C913.2
A
1008-7672(2017)04-0022-13
*本文譯自T.G.Suresh,“Contract Labour in Urban Constructions: The Making of New Labour Regimes in India and China”,China Report,2010,46(4):431-454.譯者聯系China Report期刊商談翻譯權問題未果,請文章翻譯權所有者與本文譯者聯系。譯稿簡化了原文參考文獻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