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制造業的稅負成本究竟有多高

金龍

因為稅制不同，美國以家庭、個人繳稅為主，企業繳稅為輔，而中國主要對企業征收，因此有中國企業繳稅更多的印象。這種稅制的差異是歷史形成的，與不同國家發展階段的人均收入水平相關聯。

有“中國首善”之稱的福耀玻璃集團創始人曹德旺因為要投資10億美元在美國建廠而引發廣泛關注。“一臺賣6000元的手機，增值稅大概要交1020元。”曹德旺直言中國稅負太高、成本太高。

不久前，娃哈哈集團董事長宗慶后等實體經濟企業家不斷呼吁降低中國企業部門稅收負擔。富士康此前還宣稱將加大對美國投資力度，特朗普大張旗鼓的減稅計劃大有吸引全球制造業回流的態勢。一場全球制造業爭奪戰似乎悄然打響，中國制造業企業的稅收負擔究竟如何？

實體企業家接連呼吁減稅

制造業利潤非常微薄。曹德旺坦言：“美國沒有增值稅，只有所得稅40%，你賺到錢，繳納所得稅35%，再加上地方稅、保險費其他的5個百分點就是40%，中國制造業的綜合稅負比美國高35%，我們比較了國際上，全球最高的在這里（中國）。”其中問題主要就出在增值稅上。“簡單來說，一臺賣6000元的手機，增值稅大概要交1020元。”按中國目前一般企業的利潤水平，這樣算下來，最終大約有一半的營業利潤都被收走了。

曹德旺：公開講稅負只為提醒危機感

“曹德旺要跑了嗎？”因為要在美國投資10億美元建工廠，玻璃大王曹德旺最近站上了風口浪尖。據報道，曹德旺近日對“逃跑論”進行了反駁。“我是中國人，我事業的重心一定在中國。”“我實事求是指出客觀存在的問題，他們就要批判我，說我對中國經濟太悲觀。”“我之所以公開講中國稅負太高、成本太高，這不是我在抱怨，也不是我要跑。我只是為了提醒政府，也提醒企業家，提醒大家要有危機感，告訴大家要小心。”曹德旺說。

宗慶后：呼吁少收點稅取消點費

近期公開呼吁降低實體制造業稅負的不止曹德旺一人。2016年12月14日，娃哈哈集團董事長兼總經理宗慶后做了題為《深化改革 激發活力 促經濟增長》的演講，呼吁降低企業的稅費負擔，降低企業投資成本，讓企業有利可圖，能為員工增加收入。經濟發展起來擴大了稅基，并不會減少稅收。“都說營改增降低稅收，可最近，我們匯總了一下，2016年的稅費跟2015年相比，沒有任何下降，有些還增加了。”在宗慶后看來，沒有實體經濟，沒有制造業的強大，富民強國是不可能的，“當前，我們的實體經濟存在很大困難。首先要降低實體經濟稅費，降低投資成本”。

社科院：建言全面降低宏觀稅負

不只是實體制造業的大佬們，中國的智庫專家們也關注到了宏觀稅負的問題。2016年12月19日，由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學部、中國社會科學院科研局、中國社會科學院數量經濟與技術經濟研究所與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共同發布的《2017年經濟藍皮書》指出，我國應繼續以降低宏觀稅負為重心，加大積極財政政策實施力度。藍皮書認為，只有在總體上降低宏觀稅負，才是真正降低全體國民的稅負水平，由此激發企業活力、增強居民購買力產生實效，從而起到有效改善供給與擴大內需的雙向作用以促進經濟增長。

中國宏觀稅負究竟有多高

中國企業稅負究竟高不高？即使各方數據由于口徑、測算方式不同，但大家的基本判斷總體一致：目前企業的稅負成本的確居高不下。中央黨校教授周天勇給出的數據顯示，中國企業較大的負擔就是宏觀稅負率太高。1995年，宏觀稅負率只有16.5%，2000年也只有21%，2005年26%，2010年上漲至36%，2015年將近37%。而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發布的《政府財政統計手冊》計算， 2014年、2015年中國宏觀稅負分別為29.1%、29.1%，低于世界38.8%的平均水平，且低了10個百分點。2016年，中國GDP總量為67.67萬億元，宏觀稅負水平為29.1%，也就意味著宏觀稅負絕對值為19.7萬億元。

盡管宏觀稅負仍低于國際平均水平，但近年來中國宏觀稅負增長非常迅速。2011—2015年，我國宏觀稅負從19.4%增長到29.1%，增長近10個百分點。如果時間再往前推，1998年我國的宏觀稅負水平不到10%。正是由于短時間內的迅速增長，使民眾的感受十分明顯，很容易產生稅負過重的印象。與此同時，財政部長肖捷2011年的一篇學術文章《走出宏觀稅負的誤區》的基本結論指出：“隨著公共產品和服務需求處于快速上升階段，宏觀稅負水平也應隨著經濟發展相應提升”。由此可見，當前我國的整體宏觀稅負，顯著高于當前我國經濟發展階段的合理水平。

私人部門總稅率高企影響我國營商環境

私人部門總稅率高企是影響我國營商環境的重要負面因素。如果用世界銀行世界發展指標中的“總稅率”指標來衡量我國企業所承擔的稅負（總稅率是指企業的稅費和強制繳費占商業利潤的比例），2013年，我國企業總稅率為68.7%，不僅明顯高于發達國家，也顯著高于發展中國家泰國和南非，僅略低于巴西。2014年繼續維持在68.5%高水平上。根據該報告，2015年中國私人部門總稅負（占稅前利潤比重）為67.8%（圖1），在G20國家中僅低于阿根廷、巴西，而這兩個拉美國家長期處于高利率、高稅負和資本外流的經濟疲軟之中。中國私人部門的總稅率，顯著高于中國制造業G20國家中主要競爭對手印度、墨西哥、印尼等國。同時，中國勞動密集型產業主要轉移目的地如馬來西亞、越南、孟加拉、泰國等東南亞國家的私人部門總稅率均在40%以下，大幅低于中國私人部門總稅負。

企業部門高稅負拖累企業盈利能力

企業部門高稅負是我國投資回報率持續下降的關鍵因素之一。近年來，中國的投資回報率大幅下降，特別是企業盈利能力快速惡化，既有周期性原因，也有經濟新常態的中長期結構性因素，但企業部門的高稅負影響不容忽視。從中美上市公司的凈資產收益率變化來看，2011年以來我國A股上市公司凈資產收益率從12.3%持續下降至2015年6.2%左右，接近腰斬。與此同時，盡管標準普爾500上市公司凈資產收益率也經歷了下降，但始終保持在12%以上，顯著高于歷史平均水平。因此，特朗普針對企業部門的減稅政策實施，將進一步擴大中美上市公司凈資產收益率的差距。

中國是“死亡稅率”了嗎

國內企業的稅負主要來自哪里？除了25%的企業所得稅，還有高達百分之十幾的增值稅，更別提印花稅、車船稅、城建稅、教育附加費、地方教育附加費等其他稅種、費用。中國現在的民營企業產值已經占GDP的60%及稅收的一半以上，占就業比例達到80%，可以說是中國經濟的中流砥柱，如附表所示。2016年上半年的一項針對民營企業家稅費負擔的調研發現，87%的企業家認為稅收負擔很重和較重，死亡稅率問題值得重視。我國企業的實際稅費負擔率應該在接近40%的水平上。40%或30%的稅負對企業意味著什么呢？意味著死亡，或可以叫“死亡稅率”。因為在我國，除新興行業以及金融等領域外，大部分企業的利潤率都不到10%，30%～40%的稅費負擔足可以導致大多數東部沿海加工業企業處于困境之中，甚至虧損倒閉。

針對有說法稱“高稅負逼走制造企業”，人民日報社旗下《環球時報》2016年12月21日發表財政科學研究院院長劉尚希的文章，直言“死亡稅率”的說法太夸張了，其提出者的出發點是好的，希望通過促進減稅來降低企業負擔，推動制造業升級，但事實上，這些年來，中國企業需要繳納的稅收不但沒增加，反而在不斷降低（圖2）。文章稱，一國稅負的高低是個相對概念。如果拿中國的稅負與發達國家比，中國的宏觀稅負其實不算高。但若單就制造業和美國比，中國企業承擔的稅負的確高些，因為稅制不同，美國以家庭、個人繳稅為主，企業繳稅為輔；而中國主要對企業征收，因此有中國企業繳稅更多的印象。這種稅制的差異是歷史形成的，與不同國家發展階段的人均收入水平相關聯。

筆者認為，作為企業主，節約成本和提升效率是很合理的訴求，在國際化大背景下的正常狀態，只要合法、符合大眾利益，就要用正確的心態去面對，市場和心態都要開放。至于高稅負的問題，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已明確定調，未來還會進一步降低稅費，這相當于是顆定心丸。至于具體怎么減、哪個稅種減，還要等待具體政策，需要綜合權衡。在勞動力成本、環境成本、能源成本、土地成本不斷攀升或持續高位的背景下，從長遠來看，減稅仍必要，但相對容易。如果在降低各類交易成本、特別是制度性交易成本上，有實實在在的推進，就能吸引更多中外的“曹德旺們”前來投資辦廠，“中國制造”的奇跡，也一定可以延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