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震義
夏天是個“多愁善感”的季節
——《夏》與《觀刈麥》比較解讀
■張震義
洪氏語文教材非常重視內容的關聯性、知識的系統性,初一到初三的教材一線貫之,鏈條式、序列化推進,契合初中階段學生知識的儲備、能力的提升和思維的發展。教材中提到夏季的文章有很多,其中梁衡的《夏》(原題“夏感”,選入教材后改為“夏”)和白居易的《觀刈麥》是值得分析、研究和品味的文章。從體裁來看,一篇現代文與一首古詩完全不具有可比性;但從內容與情感來看,二者都賦予了夏天“多愁善感”的特點。
兩篇文章都是描寫夏季農村最繁忙的情景。《觀刈麥》的題目和開頭兩句“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就明確了事情——刈麥、季節——夏季,另外還有“足蒸暑土氣”“但惜夏日長”等句。《夏》一文中除了引用“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以外,還有這樣的表述:充滿整個夏天的是一種緊張、熱烈、急促的旋律;夏天的色彩是金黃的;夏天的旋律是緊張的;熱風浮動著,飄過田野,吹送著已熟透了的麥子的香味……
夏天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季節?有人說它“苦”,能使人“激情迸發,心境昂然”(馮驥才《苦夏》);有人說它“清和”,能使人端坐亭間,任滿院薔薇香氣縈繞(高駢《山亭夏日》);更多的人說它“熱”,“燙著行人的臉”“干燥炎熱的風”“人像快干死的魚”“大地在高熱度中發抖”(引自茅盾、老舍、高爾基、羅曼·羅蘭諸人的作品)等等。而白居易、梁衡都沒有站在自己的角度描述夏季,而是站在了農民的角度,賦予了夏季繁忙、勞作、收獲的特點。農民們在同樣的季節,都在“愁”著同樣的事情——收麥。
白居易、梁衡用各自的方式表達出了農民的“愁”。
“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白居易用一個“觀”字為總領,看到了“全家齊上陣”的忙碌場景,如“婦姑荷簞食,童稚攜壺漿,相隨餉田去,丁壯在南岡”“復有貧婦人,抱子在其旁,右手秉遺穗,左臂懸敝筐”,更精彩的一句是“力盡不知熱,但惜夏日長”,寫出了農民為了搶收,為了活命,珍惜夏日天長,苦點、累點也心甘情愿。這是白居易詩中農民的“愁”。
梁衡用“緊張”一詞,道出了農民辛勤、執著的生活態度和一種糾結的心理狀態。比如,“人們的每一根神經都被繃緊。你看田間那些揮鐮的農民,彎著腰,流著汗,只是想著快割,快割;麥子上場了,又想著快打,快打。他們早起晚睡亦夠苦了,半夜醒來還要聽聽窗紙,可是起了風;看看窗外,天空可是遮上了云。麥子打完了,該松一口氣了,又得趕快去給秋苗追肥、澆水”。這段文字最精彩之處不在于對緊張氛圍的渲染,而在于對農民緊張心理的刻畫,尤其是“半夜醒來還要聽聽窗紙,可是起了風;看看窗外,天空可是遮上了云”這一句,把農民擔心天氣變化影響收麥之“愁”刻畫得淋漓盡致。
同樣的“愁”,同樣的憂,但是卻有不同的結局。白居易詩中的農民為官府收獲,而梁衡文中的農民在為自己收獲。
我們可以遇見開始,卻不能預見結局。白居易也是這樣。當詩人“聽其相顧言”時,不禁“聞者為悲傷”,頓時明白“家田輸稅盡,拾此充饑腸”的真相。原來農民拼命勞作,婦人“拾穗”,都是繁重的租稅惹的禍。這樣的結局是詩人無法接受的。詩人對此除了同情、悲傷以外,還從自身與農民的對比中表達出了深深的慚愧、憂郁之情。“今我何功德,曾不事農桑。吏祿三百石,歲晏有余糧”寫出了官吏的富裕與農民的辛勞貧困之間鮮明的對比;“念此私自愧,盡日不能忘”表達出了詩人內心的慚愧和抑郁。詩人之感,是“傷感”,雖有“兼濟”之志、“諷喻”之心,但又充滿著諸多無奈。
而梁衡卻有著完全不同的感情。他表達出了對夏天的喜愛,如“好像爐子上的一鍋水在逐漸泛泡、冒氣而終于沸騰一樣,山坡上的芊芊細草長成了一片密密的厚發,林帶上的淡淡綠煙也凝成了一堵黛色長墻”。他用議論,表達出對夏天的欣賞,如“春之色為冷的綠,如碧波,如嫩竹,貯滿希望之情;秋之色為熱的赤,如夕陽,如紅葉,標志著事物的終極。夏正當春華秋實之間,自然應了這中性的黃色——收獲之已有而希望還未盡,正是一個承前啟后,生命交替的旺季”。他用對比,表達出了對農民辛勤勞作的贊美,如“大概春日融融,秋波澹澹,而夏呢,總是浸在苦澀的汗水里。有閑情逸致的人,自然不喜歡這種緊張的旋律。我卻要大聲地贊美這個春與秋之間的黃金的夏季”。梁衡之感,是“快感”,雖有“苦澀”之意,但把吃苦當作一種習慣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福樓拜曾經說過:“不論描寫什么事物,唯有一個動詞可以使它生動。我們必須不斷地苦心思索,非找到這個詞不可,而絕不能為了逃避困難,用差不多的詞句敷衍了事。”從這句話出發,無論是“傷感”的白居易,還是“快感”的梁衡,他們又走到了一起。如白居易形容麥子成熟的景象時,用了一個“覆”字,不僅寫出了小麥的茂密,還引出了下文刈麥的忙碌和辛苦;梁衡用“挑”字形容那長著七八片綠葉的棉苗,用“舉”字形容那朝天的高粱、玉米,用“匍匐”形容那前進的瓜秧,讓讀者直觀地感受到農作物迸發出的旺盛活力。
《語文課程標準》在教材編寫建議中指出:教材內容的安排應避免繁瑣化,簡化頭緒,突出重點,加強整合,注重情感態度、知識能力之間的聯系,致力于學生語文素養的整體提高。洪氏教材正是基于這樣的目的,賦予了選文的典范性、知識的系統性和教學的開放性。教師是學習活動的組織者和引導者,應該創造性地理解和使用教材,多用比較解讀的方式,引導學生多一點“愁”情、多一份“感”悟,從而獲得思想啟迪,享受審美樂趣。
(作者為江蘇省泰州中學附屬初級中學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