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
“新民謠”是一代人共同建構出來的,這些人用自己的血肉與生活打磨,創造出了屬于自己的聲音,與現實生活的貼切以及載體本身與中國傳統音樂的融合,使得新民謠煥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從崔健到老狼:土壤貧瘠,危機四伏
內地流行音樂的第一個發展高潮是由崔健帶來的。在北京舉行的1986國際和平年的音樂會上,他穿了一身農裝走上舞臺,演唱了自己的新作——《一無所有》。歌曲結束時,被震撼的觀眾起立鼓掌。
不久,中國的青年人開始在校園的宿舍及咖啡館中用吉他彈唱崔健的歌。在他音樂生涯的早期,他的歌就已經開始表現一些嚴肅的、發人深省的內容。他敢于展示一些敏感話題,例如自由和性。對于那代人來說,崔健歌詞的真實具有喚醒他們心靈的力量。
1987年,崔健發行了他首張個人專輯,也是中國第一張原創搖滾樂專輯——《新長征路上的搖滾》。這張專輯奠定了他在中國搖滾樂歷史上的開山鼻祖的地位,自崔健以降,一大批優秀的搖滾樂隊和音樂人如雨后春筍般密集出現,其中不乏像唐朝、黑豹、眼鏡蛇之類可稱得上是中國搖滾樂祖師級的人物。魔巖三杰的出現更是把這一波浪潮推到了巔峰,1994年的紅磡演唱會,撼動了整個香港。
盛況卻并沒能持續太久。隨著搖滾樂在中國空前的發展,越來越多的樂手企圖加入進來分一杯羹。然而這一批人的作品粗制濫造,技術簡單,使得歌曲的藝術價值大打折扣。后來,一手創造了中國大陸搖滾盛世的魔巖音樂退出中國市場,這一波浪潮也就逐漸消退了。
接過接力棒的是校園民謠歌手,此時已經是90年代中晚期了。這一時期的代表人物主要是高曉松、老狼、葉蓓和沈慶,他們風輕云淡的歌聲使得各種各樣的人都從里邊找到了安慰,想起初戀的愛人,想起睡在上鋪的兄弟。1995年是民謠年,《同桌的你》《戀戀風塵》等唱片的推出,使校園民謠迎來了它的全盛時代。
與之前搖滾樂的發展歷程一般,校園民謠在短短十年之后一樣無可奈何地走向了沒落。同一風格的音樂在經過大批量生產之后必然會造成人們的審美疲倦。而市場經濟在這時對人們精神生活的負面作用也慢慢浮現了:浮躁,沉不住氣,急功近利……這樣的社會狀態中的人們是無法沉下心來認真聆聽校園民謠的。
老炮兒的新民謠
好在,我們還有另一種音樂。它們被稱為:新民謠。為了將這種新生的音樂與過去的校園民謠相區分,周云蓬提出了“新民謠”的概念,用以闡釋這些來自社會中下層人士蘊含著濃厚的現實氣息卻又沉穩厚重的新音樂。
這時候,老一批搖滾人大多娶妻生子,過上了平淡的生活。比如竇唯,那個清瘦的敲著電吉他的青年,躲進了自己的書房撫弄著古琴。《鄭公》《天水》《亂戰國》《喜調》……他把傳統的元素和電子融合起來,期待能夠使古文化煥發出一種新的光彩。還有謝天笑,他用古箏做出了來自西方的雷鬼音樂,在琴弦的翻飛中,你可以感受到生命最本質的癲狂和悸動。
其實這并不是新現象,在很久以前就曾經有過:何勇在《鐘鼓樓》里彈起了老北京的傳統樂器——三弦,刻畫了北京老百姓的生活以及淳樸的民風;而崔健在《快讓我在雪地上撒點野》里采用了古箏。唐朝樂隊的《夢回唐朝》中更是加入了中國特有的打擊樂以及音樂元素,在演唱方面采用了高亢的京劇唱腔,是一種儒雅古風與搖滾激情的完美結合……但在近幾年,類似嘗試才在新民謠的創作者中真正風靡起來。
白水則把四川農耕的恬靜帶給了聽眾。子曰借鑒了戲劇念白的說唱形式構成了獨特的風格,作品《門前的事兒》《瓷器》《乘乘的》,從每首歌的曲名、寫作、配器、錄音制作獨具中國民俗、民風的特點。小河則更走到了這些人的前面,西北信天游、藏族轉經、中東彈唱、蒙古喉音歌,這些亙古長存的文明在小河和他的電子合成器里互相照應著向人洶涌而來,西方的架子鼓、貝斯、手鼓和東方草原民族的馬頭琴心意相通,這便是新民謠中的實驗性民謠,是電子合成器里的古老文明。
新民謠的魅力不僅于此。演唱新民謠的這些人們大多經歷過很長時期的生活磨礪,如川子。他少年桀驁好斗,打架失手進了監獄,一蹲8年。在監獄中的生活因為有了吉他和音樂,他并不寂寞。出獄后,專心做熱愛的民謠,盤了座酒吧當起了老板。每晚親自上臺演奏,并開始自己寫一些曲,關于多年的兄弟,關于他最親愛的老狗。
而盲人周云蓬,從長春大學中文系畢業后開始了他一個人的漂泊。曾長期住在圓明園畫家村,每天背一把琴、一個音箱,還有一個油餅到海淀圖書城門口賣唱,唱老狼,也唱羅大佑。
他們面對著殘酷的社會,守衛著自己的夢想,對一個更好的世界永遠懷有鄉愁。他們都是些小人物,他們唱著戲謔而動人,苦澀但并不憤怒的歌。由于他們本身就來自底層,自然輕而易舉觸到了生活的痛處。如同周云蓬所說,新民謠的發展“更像是螞蟻搬家,一點一滴日久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