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洋
【采訪筆記】馮瑤屬于那種看上去特別溫婉可人的女孩,一頭長發配著纖細的腰身,端莊的坐姿,大家閨秀的氣質表露無遺。可惜她也有煩惱,到了談婚論嫁的時段,卻發現自己未婚夫一家都是“老賴”,你讓她怎么辦?
奇怪的準公婆
我和康寧在大學時就開始交往了。我們是同班同學,他在大學時一副公子哥派頭,天天開著一輛寶馬SUV在校園里亂竄,泡吧、抽高檔雪茄,總是一副狂放不羈的派頭。說實話,雖然我們女生嘴上都說離這樣人遠點,但心里其實都覺得這人挺有意思的。
后來他追求我,我也沒讓他費什么勁就答應了。當時覺得跟他在一起特別有意思,長了很多見識。他曾給我一張名片,上面印著“某某風投基金高級合伙人康寧”,對我說他在搞金融,畢業后要做資本大鱷。
畢業時我們也沒分手,說心里話,我當時心理挺庸俗的——我覺得康寧的人品還不算壞,我們又是同學,感情上應該沒問題的。從他平時說話,聽得出他們家是搞金融的,挺有錢,自己算是遇上一個小型富二代吧,將來兩個人真在一起,也不必為生計發愁。
畢業后我倆留在浙江寧波,我找了一家外貿公司上班,他繼續開他的公司。我不知道他的公司在干什么,只想著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轉眼畢業一年多,他跟我說,父母讓他趕快結婚。
這算是求婚吧,我說總得和雙方父母見個面吧。但一提要見他父母,他就有點緊張,我問,你是怕你爸媽不喜歡我,他搖頭說:“不是,我是怕你不喜歡他們。”
這話說得蹊蹺,我一開始以為他父母會是很怪的人,又過了一段時間,他的父母從金華到寧波,專程和我見面。我初一看,也沒什么古怪的啊,很正常的一對中年夫妻。
要說奇怪,就是康寧的父母兩人氣質差異很大,康寧母親一副貴婦派頭,從頭到腳都是國際名牌,他父親則穿著一套發皺的西裝,頭發油膩膩,胡子拉碴的。
康寧母親見了我很高興,但隨后說了些“接受一個人就要接受他的家庭”之類的話,讓我有點莫名其妙。康寧忍不住了,說:“爸,還是我說吧。馮瑤,我們家情況有點特殊,比如說呢,從法律上講,我媽和我爸是離婚的。”
我一愣,康寧又緊接著說:“但他們沒真離婚。”
我更愣了。
鐵了心騙貸款
康寧說:“要說我爸,在我們老家那個縣里,也算有點名聲,只不過這名聲不太好,因為他欠著銀行幾個億貸款,其實呢,錢都在我媽這。”
我徹底糊涂了。康寧的父親說:“這事說起來話長,早些年我是個建筑包工頭,有一次城建的樓盤完工,開發商卻因為欠銀行貸款逾期,樓盤被封了不許銷售,開發商不給我結工程款。我為了結款,就用自己和幾個朋友的身份,大量辦按揭貸款買這家開發商的另一個樓盤。這樣一來,開發商拿到售樓款還了銀行貸款,這邊的樓盤就解凍了。賣完房子給我結了工程款。可問題是,我在工程款里最終賺的那點錢,根本就不夠還那些房子的房貸。”
我聽得云里霧里,好半天沒繞明白。康寧母親看出來了,解釋說:“說到底,就是他也被開發商騙了,幫開發商解套,結果手里壓了一堆房子,貸款還不起,身不由己就走上了另一條路。”
什么路?康寧父親接著說,當初之所以能辦下來巨額按揭貸款,主要是他“搞定”了銀行負責貸款的經理。轉眼一看銀行貸款還不上了,這位經理也害怕了,就給他支招,讓他弄了一份假工程合同,這位經理再幫他聯系了另一家銀行的客戶經理,用假合同以及只在紙面上存在的工程抵押款,申請新一輪貸款。同樣是金錢開道,另一家銀行的貸款也批下來。
這么做的本意,是讓康寧父親用新下來的貸款還上之前的買房按揭貸款,也就是拆東墻補西墻,把燙手的山芋扔給另一家銀行。但康寧父親卻從中發現了門道,拿到新貸款之后,只肯繼續分期還房貸,其余錢扣在自己手里。從那以后,康寧父親干上了另一個行當,四處結識各家銀行貸款部門的領導,以虛擬的興辦企業、地產開發等手段,套取銀行貸款,這比干工程來錢快得多。
我逐漸有些聽明白了,康寧父親的錢都是從銀行騙來的貸款。可問題是,這些銀行都傻嗎?怎會連續貸款給康寧父親?康寧父親說,其實這種事關鍵在于初期幾筆貸款一旦成功,主動權就在我們手里,銀行不但不敢告我們,還得繼續給我們貸款幫我們借新還舊,否則他們銀行就出了壞賬,再一查當初的貸款手續有問題,他作為最初的審核人員要擔責任。
憑什么不敢告?康寧說,這就是父母離婚的原因,所有貸款工作都是父親在搞,但父親踏上這條路之初就已和母親離婚,所有房產、汽車、財產全都歸母親。父親除了身上的衣服、兜里的現金、名下10多個空殼公司,再無任何財產。銀行一旦告,父親或許會坐牢,但錢反而徹底不用還了。因此,銀行的人不但不敢告他,還要幫他掩飾漏洞,甚至幫他用類似手法從別的銀行套出貸款,然后適當還一點舊貸款,這樣賬目上就始終沒有違約。
“我爸常年都在賓館住,天天和各家銀行的人打麻將,輸錢給他們,疏通關系,一起研究新的貸款名目,或者哪筆貸款能夠有機會被列為正常壞賬而不追究銀行人員責任。”康寧說。
拉準兒媳入伙
康寧父親看著傻愣愣的我,說:“孩子,本來也可以不告訴你這些,但我和康寧母親在來之前就商量過了,康寧認定這輩子最喜歡的人是你,如果我們真能成為一家人,就應該提前說給你。因為將來需要你參與進來幫忙——康寧已經在幫我了,我套出來的貸款,都是通過康寧的公司洗一下,再做假買賣合同轉到康寧母親那里。至少在我們那個縣里,所有銀行我都有熟人,現在在手里循環的這十幾項貸款,絕大部分最終都會成為有理由的壞賬不用還,這種錢賺得很安全,沒風險,很容易。”
康寧母親對我說,即便最終做不成壞賬也沒關系。孩子,只要你和康寧在一起了,我現在就給你倆辦歐洲的永久居留權,陸續把錢轉到歐洲,你們先過去,我和孩子他爸找機會用旅游簽證過去,黑到那,就和你們團聚了,錢夠花幾輩子的。
聽完這一席話,我真是“長了見識”。期期艾艾地說:叔叔阿姨,我腦子有點亂,請讓我回去理理。康寧送我回家,還想繼續聊,我說明天再約吧。
當天晚上,我和我父母通了電話,我們一致的感覺就是不能和康寧再來往——他們所做的,是嚴重的騙貸犯罪行為,所謂的“沒有風險”只是一條自欺欺人的不歸路。如果繼續和他們交往,肯定會被拖下水。第二天,我父親從南京開車到寧波,直接幫我收拾東西離開寧波,換掉電話,切斷和康寧的一切聯系。
后來,康寧通過一位同學輾轉和我聯系,說我太過薄涼,我回應他,如果我因為感情去跟著你犯罪,就不薄涼了?(應口述者要求 文中人物使用化名)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