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衾
上高中的時候,我們的校服,夏天是白衣、藍褲,秋冬的顏色深些,接近黑色。冬天的時候,夾克、棉襖或者羽絨服比校服長出半截。那時,我真的是在很潦草地生活著,把心思全部花在學習上,連友情都懶得經營。
在友情方面,我是一個不擅長取用過往的人。我的朋友,全靠歲月沖洗、時間打磨,最后能留下來的大多是受得了我的怪脾氣、本身性格就極好的人。
有那么一個姑娘,她與我高中同班兩年,碩士同校兩年,生日只相差五天。如今,她在異國他鄉。我自認是她的故鄉人,常常送她離去,又迎她歸來。個性冷淡如我,很難找到一個令自己心甘情愿遠遠去送又遠遠去接的人。
我以為我將在12人的大寢室住三年,在一群青春期女孩的“嘰嘰喳喳”中平靜地度過自己的高中三年,直到她邀請我去她的小房間同住。那個小小的房間,有半封閉陽臺一個,桌子一張,白熾燈一盞,上下鋪床兩張,衛生間一個,白墻四面。是的,房間的陳設簡單得像我們高中的學習和生活。但是,我們畢竟有了一個相對安靜和獨立的空間。
其實,她邀我同住的時候,我們并不是很親近。那時,她自有一同上洗手間、一同吃飯、一同逛街的好友。在我的印象里,這些事情,似乎是女孩子要好的一種標志,而我們很少一起做過。后來,我問她:“你為什么邀我跟你一起住?”她答:“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因為你很安靜吧。”
我同她在小房間住了一年。那時,我們都早出晚歸,很少說話。高三是艱難的日子,任何一件小事都能讓我情緒低落。于是,我把悲歡深深地吞進肚子里,緘口不語,期待它們與食物一同消化。在同一個屋檐下,她最長忍受了我持續一周的沉默。
她的性格沉靜得如一汪水,我投入再多的負面情緒,都不會起波瀾。她常有的情緒波動,大概是每次以為自己考得不好,大哭一場。試卷發下來之后,發現分數并不低時,她害羞地笑笑。
我們的小房間在六樓,桶裝水喝完了,需要自己搬上去。她跟我說,每次需要搬水的時候,一定要叫上她。我始終不開口,有時她不在,我也不去找她,一個人抱著一桶水往上爬,爬一層樓歇一次。有一次,我歇息時放下的速度太快,桶被磕壞了,幸好水沒漏多少。她知道后,情緒復雜地看著我,我裝作毫不在意地躲開她的目光。
偶爾,她也會在桌上給我留點零食或者水果。我當時并不信任友情,也經常誤把關心當施舍,因此裝作沒看見——中學時代,我確實矜持而冷漠,不相信一個人會無緣無故地對另一個人好。
所以,由于我的原因,我們盡管共處一室,卻疏遠得很。她試探得多了,發現我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于是作罷。
哪怕是在高中畢業的時候,我對這位室友也并無半點不舍。大學期間,我們也很少聯系。后來,她說想考我們學校的研究生,聯系增多之后,那個笑容與聲音一樣溫暖的女生,才漸漸在我的記憶中鮮活起來。“好脾氣”,大概是我對她最深的印象。我們常常見面,一起吃飯、逛街、上洗手間,補全了高中時錯過的細節。
“當時只道是尋常。”如今想來,那一年在小房間里共處的時光,是我們釀下的一段友情,深埋于回憶之中,用四年的時間發酵,等我一朝細細回味。
于我而言,除了血脈親情之外的感情,都是非常奇妙的。比如友情,它隨著陌生人之間交往的深入,順其自然地產生,平平淡淡時,可以“把酒話桑麻”;轟轟烈烈時,可以“士為知己者死”。
謝謝你,邀請我同住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