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治釗

座右銘,指古人把格言警句銘刻在座位右邊常見之處,以此激勵與警誡自己。中國古代歷史上許多有所作為的官吏都有座右銘,比如,清朝廉吏牛運震。據《清史稿·循吏》記載:牛運震,山東滋陽(今屬濟寧)人,雍正進士,乾隆三年(1738),曾任甘肅省秦安等縣之知縣,常以三字訣作為座右銘,即:“一曰儉,二曰簡,三曰檢?!贝巳?,音同義異,言簡意賅,是其為官從政之經驗總結,亦是其為官準則。
一曰:儉
儉,從字義上解釋,有兩層含義:一是節省,節約,不浪費,不奢侈,如儉樸、勤儉;二是自我約束,從不放縱,如恭儉。從字形上來看,屬于左右結構,左邊單人旁,右邊是僉,僉意為兩邊、兩面。人與僉聯合起來,表示一個人在人前或人后,言行一致,厲行節約。當著眾人節約財物,而背著眾人卻鋪張浪費,這就不叫儉。牛運震一直踐行著以儉從政的座右銘。
在清朝,官高則祿厚,官卑則俸薄,像牛運震這樣的七品官,處于官級最底層,可謂芝麻官,朝廷所分發的俸祿很微薄。然而,按照清朝官場慣例,還要孝敬上司,夏天叫冰敬,冬天叫炭敬,少則幾十兩,多則成百上千兩,以資澆裹。即使不孝敬,上司亦會主動索敬,否則烏紗帽難以保住。在封建社會,政治生態甚是黑暗,牛運震為官出淤泥而不染,拒絕賄賂,堅持為官操守,不取利于民而增收,亦不貪污受賄而聚財,故落到其口袋之薪水,少之又少,微乎其微。唯有生活儉樸,食則少肉,油星見微,一日三餐以素食為主,僅過生日才買酒買肉。此外,清朝各級政府之幕僚隨從,朝廷是不會單列工資的,全靠幕主從自己薪酬中支出,算下來亦是很多經費。為了減少開支應酬,牛運震開敏有斷,居官不延幕友,凡事均自理。
乾隆十二年(1747)左右,甘肅省旱情嚴重,烈日當空,未見滴雨,谷麥顆粒無收,饑民遍地,食野菜野草,甚至有人相殘相食,饑荒景象慘不忍睹。盡管牛運震的月俸甚微,口糧亦很少,也從牙縫里省下來,帶頭捐糧贈款。因其率先垂范,循吏牙卒無不慷慨解囊,救濟遭受饑餓死亡威脅之災民。民感恩其德,人均獻資,縫制衣裳,稱之為萬民衣,余錢則贈送牛運震,以期補貼日常零用。他再三推辭,眾民跪求不起,無奈只收衣,而銀則分文不受。
如此正直的廉吏,不會討好上級,亦不會籠絡屬僚。不按潛規則辦事,則為封建官場所不容。還因牛運震德才出眾,正直廉潔,博學多識,政績突出,飽受周圍州縣官員的妒忌,以萬民衣說事,受到排擠彈劾。離任時,千民夾道哭送,難以割舍,牛運震亦淚流滿面。為官十年,歷任三縣知縣,牛運震無所積蓄,清貧到最后竟然湊不足回家的盤纏,一身正氣,兩袖清風,其廉潔程度令人欽佩。
據《左傳·莊公二十四年》記:“儉,德之共也;侈,惡之大也。”朝廷薪水雖很微薄,然必量入為出。此乃牛運震為官法則,可謂官吏之楷模。古代官吏尚且如此,當今的領導干部更應堅守。待人要豐、自奉要約,責己要厚、責人要薄,以儉執政、以誠待人。倘若不節儉,奢侈浪費,講究排場,肯定會入不敷出,沒有錢怎么辦?肯定會想歪點子,鋌而走險,甚至走向犯罪之路。
二曰:簡
簡,即不復雜,簡單,簡易,冊繁就簡。牛運震常日:“令繁則民難遵,體亢則下難近,一切反之,毋苛碎,毋拘執,毋受陋規,毋信俗諱,儀從可簡簡之,案牘可存存之,當無日不與百姓相見,而詢其苦樂,唯可一切便民,雖峰世笑我以黃老,吾不易也?!币谎砸员沃?,為官務必政簡刑清,簡捷便民。
牛運震治理秦安縣有道,勤儉執政,簡政愛民,民眾擁護,社會穩定,政績卓著。乾隆六年(1741),朝廷令其兼任甘肅省徽縣縣令,乾隆八年(1743),又令其兼任甘肅省兩當縣縣令。至此,牛運震同時治理三縣,政務比之前增加至少三倍,更加繁忙緊張,日夜勞作,薪俸不漲而工作量陡然增長,他也毫無怨言。秦安、徽縣、兩當,彼此相鄰,地域廣袤,東西縱橫,南北跨越,方圓幾百里,百姓辦事極度不便,尤其是聽斷困難。為方便百姓打官司,牛運震在地域中心點大門鎮(別名小甘州)設堂辦公,聽訟斷案。秦安縣地處偏僻,遠離省城,經濟文化相對落后,為了讓民眾受教育,解決求學難問題,方便就近入學,牛運震在縣署東側設立隴山書院,聘請有學識者擔任教員,并以身作則,常到學校講課,倡導讀書風氣,每年還有不少人高中科舉。秦安也因此被譽為隴石鄒縣。至今,上鐫“真谷先生講學處”之石碑,猶存于書院舊址。其五言詩《大門鎮曉行》日:“落日微心道,遙林風未收。簿書妨月夜,鞍馬任霸秋。峽虎饑難臥,江猿晚易愁。一身三縣宰,憔悴小甘州?!贝嗽娚鷦用枥L牛運震任三縣縣吏之景象。辛勤工作,不懈追求,任勞任怨,鞠躬盡瘁,為民眾排憂解難,深受民眾擁護愛戴,實現了當官為民之夙愿。
由此我們得到啟示,官員的職責就是服務,當好人民的服務員,讓人民群眾辦事簡單方便,是每名官吏職責所系。當下,一些地方一些機關存在門難進、臉難看、言難說的衙門作風,有些官員甚至給好處才辦事,不給好處亂辦事,讓群眾辦事跑來跑去,人為設置障礙。李克強總理曾指出“證明你媽是你媽”太荒唐,嚴斥程序繁冗之害。某教師開無犯罪證明,先后跑了居委會、派出所、教育局等地,每個部門都是互相踢皮球,推諉扯皮,跑了三個月無果,形成“中阻?!?。庸懶散浮拖等官僚習氣,為“四個全面”建設所不容,亦為人民群眾所不齒。每位官員都要摒棄形式主義、官僚主義、享樂主義、奢靡之風,以良好作風贏得百姓口碑。此方面,牛運震無疑是典范,其精神至今仍然值得學習借鑒。
三曰:檢
檢,從字義上看,有多種解釋,此處是指收斂、約束或者檢討之意。天有理,人有情,吏部有處分,上司有考課。豪強在國將吾伺,奸吏在衙將吾欺。入一錢乙諸簡,期勿納賄;施一杖榜諸冊,期勿濫刑。今日居官,吾倉庫不畏后任:明日還鄉,吾心跡可白友朋。此乃為官之檢字訣也。
乾隆三年(1738),牛運震任甘肅秦安縣縣令,以其之才而赴如此偏僻之任,時京城群賢公卿皆為之惋惜,而他卻欣然赴任,不講價錢,亦不圖舒適,無論條件優劣,當官不是為享受,而是實實在在為民做事。秦安連年旱災,良田沃土,干旱見裂,民靠天而食飲,求水盼雨。然而,西有隴水,未有道而引之。牛運震上任伊始,就帶領民眾開鑿九條河渠,旱田得以灌溉??h北的玉鐘峽崩塌,河道堵塞,洪水溢出,沖毀民居,牛運震募丁率吏數百人,親自監督,奮戰四晝夜,疏浚河道,使民眾轉危為安。
在任期間,牛運震明察秋毫,英明善斷,使冤案減少。引導百姓制作農具,習先進耕作之法,解決群眾生活困難。貧民做生意無資金,給予免息貸款,民眾歡欣鼓舞,甚擁戴之?;湛h山林茂密,有猛虎出沒,常霸占道路,侵襲村莊,騷擾民眾,掠食牲畜,民眾尤其是婦孺皆擔驚受怕。牛運震募壯士捕殺,挖地溝設陷阱,使虎懼不敢再來,至此消除虎患,民眾得以安居樂業。為表感激之情,在牛運震離任之時,畫匠繪《馴虎圖》贈予之,以表民眾愛戴和崇敬之情。
平番縣乃軍事要塞,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歷任官員無不招兵買馬,屯兵安甲,守衛家園,以對外友好之策,以對內安撫之政,以恩威并重之舉,樹立威信,穩定民心。提督衙門位于甘肅省平涼城,相當于當今市級地區,亦是牛運震之上級機關。這年,其內部兵變,亂軍攻占提督府,威脅民眾,搶人錢財,情勢危急。陜甘督撫調大軍鎮壓,聞聽牛運震足智多謀,便急召其獻策,牛運震勸其冷靜行事,先不要大規模剿殺,而是屯兵城外,以為后援,放俘兵回營游說,親授良策。督撫依計行事后,果真說服大批起義亂軍,俘獲亂軍首領,至此暴亂稍息。然巡撫和總督卻要斬草除根,委派姓任之將,進城抓捕三百余叛軍,押出城外欲斬首,亂軍將士恐懼萬分,又引發新的騷動。牛運震挺身而出,請求督撫釋放無辜者,并入城安撫,親自審理此叛亂事件。此后,個別首犯和主犯被斬立決,對協從者赦免,殺雞做猴,以較小代價,徹底平息叛亂,贏得上下點贊。
牛運震以從政之道檢束言行、檢查品德、檢求道義、檢驗成效。他不貪圖享樂,坦然面對不公正待遇,關注民生,以民為邦本,大力興修水利,想方設法除虎擾,和平平息叛亂,拯救民眾于水火之中,的確是歷史上難得的廉吏。
當前,我國經濟社會發展處于轉型升級時期,黨員干部是時代之引領者,是政治之領導者,是經濟之運籌者,是社會之協調者,是文化之倡導者,故要像牛運震那樣,真正做到儉、簡、檢。這是因為,儉是為官之本,簡是為官之根,檢是為官之責,三者互相依存,相得益彰,不可偏廢。
(責編/傅建芬)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