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大生的礬山情緣

張耀輝

蔡大生回礬山了！

回到礬山的前一天，蒼南文化館四樓劇場座無虛席。蔡大生講座“一位老朋友的音樂與人生”吸引了來自溫州內外的音樂愛好者和專門從礬山趕來的老伙伴老朋友。蔡大生走上講臺，舉手投足間透著的灑脫之氣和泛著光彩的炯亮眼神讓人備感親切。他敘述他與礬山的人事往來，講述他坎坷的音樂之路，傾訴他真摯濃烈的家國情懷，并為六位音樂愛好者的現場表演進行了專業的點評和指導。他三個小時勵志、幽默和感恩的講座中疊現的精彩和情懷讓在場聽眾深深折服與陶醉，現場掌聲連連，笑聲不斷。

蔡大生記憶中的礬山時光

祖籍湖北黃陂的蔡大生，1958年出生于杭州。1981年底，為了開發溫州礬礦，蔡大生所在的浙江省化工地質隊到素有“世界礬都”之稱的蒼南縣礬山勘探地下礦石。地質隊住在礬山龍舌頭村和古路下村之間礬山糧管所附近的一大片平房，他當時的工作是負責打鉆機。每天凌晨五點許，在鉆機暫停的間隙，蔡大生就放開嗓子練習發聲。平時，他常登上住處后面的一處高塔放聲歌唱，礬山的大山是他練習歌唱的天然教室。

1982年初秋的某一天，礬礦供銷科一層宿舍里的礬山六人樂隊成員林小園、張新民在張建平家里演奏。路過的蔡大生走了進來，很有禮貌地與他們商量能否為他伴奏唱首歌。他剛開唱了幾句，所有人就驚呆了口張建平急急召齊了其他樂隊成員，傾心為他伴奏。蔡大生接連唱了《牡丹之歌》《拉網小調》《北國之春》《拉茲之歌》《烏蘇里船歌》和《在那遙遠的地方》等。那天他一身白色西裝，活脫脫一個蔣大為的模樣。當年為蔡大生伴奏的林小園至今記憶猶新：“他把《拉網小調》高音上的引子延長了足足半分鐘！嘹亮的歌聲把街道上的行人都吸引過來。大家熱烈鼓掌，聽他一首又一首地—直唱下去！”

當時的條件很艱苦，六人樂隊用簡易的民族樂器為蔡大生伴奏。有一次，他要唱印度的《拉茲之歌》，礬山本地音樂元老朱道明老師花了很多時間幫他編曲配樂。他每次都很樂意，只是提議，有條件時一定要發展新型樂隊。緣于他的啟示，六人樂隊此后建起了電聲小樂隊，幾十年來為礬山的文藝事業起著推波助瀾的作用。

從此，礬山人都知道地質隊有個歌唱得很好聽的“很帥的后生”。這個年輕人還非常熱愛體育，會打籃球做裁判，礬礦燈光球場的籃球賽上常可看到他的身影。“那時候，街上過路的行人都是給我鼓舞和信心的最好的聽眾。那里的一草一木，每一條石板路，都在我的腦海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每一次唱起《在那遙遠的地方》，我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礬山，想起礬礦和鎮上美麗的姑娘！”

那時的溫州礬礦文工團聞名遐邇，經常舉辦各種文化活動，六人樂隊竭力推薦蔡大生參與活動。他一參加比賽，就以自己美妙而富有感染力的歌聲和近乎完美的歌唱征服評委，獲得一個又一個冠軍。建縣初，他曾代表蒼南縣參加了首屆鹿城之春音樂會，他那宏亮的音量、寬廣的音域和純美的音色一鳴驚人，為蒼南奪得金獎。

在礬山，蔡大生一邊工作、一邊唱歌、一邊學習。當時，礬山中學的一位英語老師就住在地質隊宿舍對面，好學的蔡大生經常向這位英語老師借高考資料。1985年底，蔡大生考入上海音樂學院聲樂系，正式開啟他輝煌的音樂人生：1988年，他赴瑞典參加國際歌劇歌唱家大師班角逐，獲最高藝術基金獎，并留學瑞典；他先后考入瑞典大劇院、瑞典哥德堡歌劇院和挪威國家歌劇院，并成為這些歌劇院唯一的亞裔終身歌唱家，此外，他還參加了中央電視臺春節、元旦、國慶和中秋四大晚會，出任過CCTV青歌賽、全國聲樂大賽和中國金鐘獎比賽的評委。

從1982年到1985年在礬山斷斷續續的那四年間，在繁重的工作之余，蔡大生只是愛唱歌，愛美。當時沒有服裝店，他就買來臺灣布，叫礬山街上的女裁縫為他做了白色、灰色、青色三套衣服和一條圍巾，看上去像五四時期的英俊青年。

蔡大生幾乎每天都會去張建平家，參與礬山音樂伙伴的演奏和歌唱。“我懷念他家的那間房屋，記得他們抽的水煙。我心中—直留戀著那個地方，在那里我度過了最難忘的日子！那也是我人生最低谷的時候，正是那里朋友們的幫助，推動我真正走上了音樂之路。謝謝礬山曾經和我一起歌唱的朋友們！感恩你們！”他在礬山音樂群里如此傾訴道。

礬山人印象中的音樂名師

礬山人，尤其是礬山音樂人時刻想念著那個歌唱得好聽的“很帥的后生”。

1994年，蔡大生首登央視春節聯歡晚會演唱《黎明》。遠在礬山的老朋友一眼就認出他來，“那不是蔡大生嗎？”從此，無論是他擔任央視業余足球解說員、出鏡“東方之子”，還是參加2008年申奧晚會平時主持各種歌賽或者擔任評委等等，都會有礬山人憶及他。熱心的文化人蕭云集先生在參與編撰《世界礬都》時，還特意給他配圖予以介紹。

現在蒼南國稅局工作的溫州市政協常委雷朝陽回憶道，當時才上小學的他因為喜歡蔡大生的歌聲，經常在課后去替他拿吉他，聽他唱歌。受到蔡大生的熏陶，他現在也是不錯的畬族歌手。

2016年7月23日，在市、縣政協的幫助下，蔡大生終于回到了闊別三十一年的礬山。一踏進礬山，看到早就在等候著他的老朋友，他十分激動，與老伙伴林小園一談就是幾個鐘頭。念及“故鄉”礬山的草木人事、舊街古徑，蔡大生無所不問。他們傾心暢談往日人事，一起走訪大街小巷，參觀博物館和礦硐，流連忘返于福德灣，品茶書院，嘖嘖稱贊當地美食。一路上，蔡大生不時拍照留念，駐足觀賞，努力尋覓著當年屬于自己的痕跡。

在溫州礬礦博物館，蔡大生留下珍貴墨寶，寫下了“礬山是我的第二故鄉，我從這里走向了世界舞臺，感恩礬山的親人們”的字樣。蔡大生2008年曾擔任過北京奧運火炬手，曾為北京奧運會舉辦過獨唱音樂會。當他得知礬山準備申報世界工業文化遺產之后，非常興奮，表示愿意為第二故鄉的“申遺”再當一次紅旗手。礬山對他有著特殊的意義，他希望礬山能夠抓住機遇，今后越來越好。

作為杭州市的文化顧問、文化名人，正在為即將舉行的專題演唱會而忙碌著。雖然我與他在微信上已經聊了幾個月了，但真的見到他本人，尤其是陪他在蒼南的三天行程中，還是被他身上那種特殊的親和力所吸引。他一點也沒有國際名家的架子，溫和的話語、親切的微笑、慈藹的面容讓你感覺他更像是一位敦厚的兄長。我和他一起暢享礬山的記憶和情懷，一起暢談“申遺”的道路和理想，不覺間，內心有如涓流淌過，又如涼風吹拂……

2016年金秋十月，在礬山鎮第二十六個明礬節之際，蔡大生攜浙江省最優秀的歌唱家專程到礬山舉行“為你歌唱”專題演唱會。這位“礬山的兒子”“連瑞典皇后都贊嘆不已的金子般的聲音”把最美的歌獻給礬山，獻給他眷念的第二故鄉。

追夢者經歷過的苦樂人生

1988年，蔡大生懷揣著兩百美元和一個夢想走出國門，經歷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

他難忘自己參加瑞典哥德堡歌劇院考試的那段經歷。“打工賺點生活費，再算算離考試還有多少天之后，我就躲到一個小酒店里，計劃著這幾天該怎么過。吃的東西只有冷水加面包，一天一頓，多了吃不起。快熬到考試的時候，我把從杭州帶來的兩個織錦緞坐墊送給鋼琴伴奏師，因為考試時，鋼琴伴奏的收費是一個小時兩百美元。我沒錢，而我考試時要唱四種語言的十二首詠嘆調。伴奏師很喜歡我的坐墊，說伴奏就不要我的錢了。”

解決了鋼琴伴奏的問題，蔡大生在考試當天一口氣唱了十四首歌。“考試那天我身體很虛，站在上面沒有力氣。所有人都穿著燕尾服、晚禮服上去，只有我是一雙回力鞋、一套運動服，所有人都很驚訝怎么上來這么一個人？我就這樣站在那里唱，因為餓，手抖個不停，唱完第一首詠嘆調，肚子就開始骨碌碌地響，在安靜的音樂廳，這聲音特別清晰，讓下面的評委很納悶。鋼琴伴奏站起來幫我解釋我沒有吃東西，這時有一個滿頭白發的瑞典老教授請工作人員給我買了一杯熱巧克力，還有餅干。我吃了以后還是很餓，他又叫人送了一份。我記得自己當時演唱的詠嘆調叫《偷灑一滴淚》，那個時候我的眼淚就不停地往下流，控制不住地流。一首一首地唱完，臺下突然有了掌聲，要知道考試是不允許鼓掌的。我當時想，反正也選不上了，我不能花了那么多錢，受了那么多苦就這樣回去了，我得讓你們聽一下我們中國歌是什么樣的。所以我又要求唱了兩首中國歌曲《烏蘇里船歌》和《在那遙遠的地方》。”

等待結果的日子是最難熬的。“一分錢也沒有，我就到中餐館，希望他們給我一份洗碗的工作，但是沒有簽證人家不讓我打工。最后沒有辦法，我就到了警察局，說我想吃飯。他們問那你來這里干嗎，我把邀請信給他們看，說我是來參加考試的。警察把我帶到休息室，另一個警察跑去買外賣的中餐，那是一個竹筍炒牛肉片的盒飯，也是我這輩子吃得最好吃的一頓飯。吃完之后我給他們唱了《我的太陽》，他們聽完拼命鼓掌，還讓我接著唱。我說再來一盒，警察就又買了一盒。”那段等待考試結果的時間，蔡大生天天跑到警察局蹭飯，天天給警察們唱歌，“他們給我買好飯，我唱完歌就走，所以我在瑞典有一批特別好的警察朋友。記得我第一次演《藝術家的生涯》的時候，警察局的朋友們都來了，他們給我送了一捧花，還有一張卡片，上面寫著‘我們保護了一位偉大的歌唱家！這張卡片我—直珍藏著。”最后，蔡大生在那次考試中獲得了第一名，十一位評委全部給他打了最高分。

蔡大生憑借天分和毅力征服了考官，進入了瑞典哥德堡歌劇院。在北歐那塊陌生的土地上，他的才能得到了充分的發揮。他被頻頻邀請出席各種慶典活動，用優美的歌聲打動了每一位熱愛生活的異國人，就連瑞典王后也被他的歌聲深深感動，說他是一位情感豐富細膩、當之無愧的一流歌唱家。

2000年，蔡大生又被挪威國家歌劇院高薪聘為終身演員，一年演出超過八十場。雖然在國外生活了十六年，出入上層社會，但蔡大生一直沒有取外文名。“不管在哪個國家，我都要求別人叫我蔡大生，或是大生。”在北歐皇室演出場合，他堅持戴上緊緊的頭套，拒絕將頭發染成金黃色。“出國以后，才發現‘祖國這個詞，在我心中，是那么的重，”他說，“我天生黑發，希望保持中國人的本色，我是中國人民的兒子”如今，蔡大生已在意大利、法國、德國、英國、比利時等二十多個國家演出近四十部歌劇等，是華人藝術家在世界舞臺上登臺最多的歌唱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