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筱菲
摘 要:馮塔納是德國 19世紀末詩意現實主義流派的重要作家,他遵循詩意現實主義原則,創作了一系列以女性為主角的婚姻愛情小說,這些小說更從側面反映了當時的社會歷史現狀。馮塔納諸多作品都是以女性名命名,這本沙赫·馮·烏特諾卻是以一位男性主角命名。當然,這部小說仍然未能走出不平等的婚姻的主題,講述了了普魯士貴族軍官沙赫在一對母女中的婚姻愛情抉擇,出于道德和輿論的壓力,沙赫被迫選擇和女兒維克多結婚。最后以沙赫和維克多締結婚約后自殺為結尾??梢哉f,男主人公的悲劇來自他的選擇,他在母女兩人之間的選擇,不僅僅是對婚姻伴侶的選擇,也是對家庭,榮譽,對道德,對美,對社會階級的抉擇。包括最后的自殺,也是他在自由和現實之中的無奈選擇。但是選擇本身,并不只由沙赫缺乏力量的內心和在乎榮譽名聲的性格決定,更受到時代和社會背景的深重影響。
關鍵詞:婚姻選擇 生死抉擇 性格分析 時代背景 普魯士道德觀
小說里的女性主角是一對貴族母女,母親卡拉昂夫人貌美如花,女兒維克多卻因天花喪失了原本的美貌,容顏甚至有點丑陋。
尊崇榮譽的普魯士貴族軍官沙赫本不屑與維克多交往,更愿意在眾人面前和卡拉昂夫人出現,但在王子的一番對于美的演講之后,他發現了維克多的閃光點,引誘了維克多,并致使她懷孕,但他仍然不愿與她締結婚約,因為害怕大家的嘲笑。最后,卡拉昂夫人請求國王出面,國王對沙赫的命令,作為軍官的他不得不服從。但是沙赫內心深處仍然不愿接受,最后在婚姻和自由意志中選擇死亡,在婚禮當天自殺。
這部小說發生在1806年的四月底到九月中旬,這里有一個大的時代背景就是耶拿和奧爾施特同年在十月十四日的戰役。這場戰役不僅代表著普魯士軍隊的衰敗,而且也是整個國家和社會形態衰敗的表現。雖然在本文中關于普魯士的這場戰役的結果并未提及,但是作為小說發生的大的時代背景,事實上卻在全書都有體現,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因為小說的男主人公作為普魯士貴族軍官,他的命運也是和國家緊密相連的,普魯士的滅亡也讓作者以死亡作為主人公沙赫的結局。
男主人公的命名本身就意味深長,Schach在德語中是棋的意思。下棋分成兩個對立方,下棋也要考慮布局,每一步都要符合大局。值得注意的是,西方的棋中,有專門的棋子的名稱就是國王(King),最后因為國王的出面沙赫不得不締結婚約,就如在棋局中,其他棋子受國王這枚棋的指令一樣。本書第十三章的法語標題是,Le choix du Schach,意為沙赫的選擇,這個標題一語雙關,既是他本人在母女兩人中的選擇,也可理解為棋子的選擇。沙赫本人對名譽極其看重,他的道德觀和對美的看法也是沿襲了封建普魯士貴族的那一套,對于婚姻,他講究門當戶對,盡管馮卡拉昂也是個高貴的族裔,但是卡拉昂夫人是個寡婦,不符合他的要求,而維克多的容貌殘缺,也不符合。 他在這母女兩人中的徘徊猶豫,就像下棋時的斟酌考慮。在第十三章中,他的選擇,如果是白色棋子就象征著婚姻,選擇黑色就象征著自殺和死亡。而輸掉棋局則意味著他在同僚中輸去了榮譽和聲望。棋局的結構也和空間以及地點的雙義相符合,同時也適用于其他關鍵人物的設定。棋子本身的特點就是沒有自己的選擇,沒有自己的思想,受下棋者的擺布,就像缺乏自我力量的沙赫一樣。沙赫的選擇不是他一個人可以決定的,正如棋子本身就受控于他人,受整個棋局的影響。何況他作為一個完美普魯士貴族軍官,服從命令已經是天生的職責。
那么為什么沙赫最后選擇和丑陋的維克多締結婚約,而不是和美貌的卡拉昂夫人呢?沙赫本人一開始與卡拉昂夫人交好,作為女兒的維克多一開始也曾極力撮合。但是在一個卡拉昂夫人不在場的時機,沙赫和維克多的越軌了,并且導致維克多懷孕。本來沙赫是沒有結婚意愿和打算的,和這對母女的來往在他看來不過是感情的游戲而已。但是在一次因力量的尊嚴這部戲劇而引起的游街之后,維克多認清了在這段關系中沙赫對她的態度而十分痛苦。得知真相的卡拉昂夫人迫使他下婚約,以此保護女兒受損的榮譽。包括之后傳得沸沸揚揚的海報事件,即大街上貼出了旨在諷刺沙赫在這對母女中徘徊猶豫的海報,讓本無比重視名聲的他不堪輿論壓力。
除了種種外在壓力,比如國王的命令等等,他選擇維克多,也并非沒有一點愛慕的原因。畢竟在一開始,沙赫根本不愿與丑陋的維克多有絲毫聯系,但是王子關于美的一番演講,內容包括美是什么?不是膚淺的表面的,而是永恒的那些。這一番講話讓沙赫重新審視對美的看法,然后他試著重新發現維克多,發現她的靈魂閃光點。而維克多和沙赫被作者當成是相反的兩個極端來創作。沙赫本人有著完美皮囊,高貴出身,但是內心卻軟弱,沒有擔當。與此相反,維克多雖然容貌殘缺,但是內心堅韌,有自己的思想,充滿生機和活力。因此在某個時刻,沙赫是被維克多身上的力量吸引的。并且王子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誰擁有愛的力量,她也是值得愛的。”但是他本人狹隘的婚姻觀,和對榮譽的狂熱,讓他內心還是抵觸這樁婚姻。
雖然后來國王等人加在他身上的壓力讓他不得不選擇和維克多締結婚約。但是他內心中,他與維克多的婚姻并不是門當戶對的,即使拋開他人的看法,作為被普魯士封建等級觀深刻影響下的貴族,他對門當戶對的追求是根深蒂固的,比如回到家鄉之后,沙赫登上自家的宮殿,之后的一段風景描寫值得關注。右邊是外面公園的大樹,左邊是一片草地。這一段風景描寫,看似隨意,實則寓意深刻。馮塔納善用景物描寫來刻畫情境,勾勒人物的內心思想。樹代表著更高貴的一方,而草原則是弱勢的那一方,正如在自然中,這兩樣并不能融合,在婚姻中,這樣不對等的夫妻也不符合普魯士封建道德觀。對此,趙蕾連女士在她的論文中總結道:“以貴族為主的社會等級觀念,這種傳統意識根深蒂固積重難返。風雨飄搖的普魯士貴族快走到歷史的盡頭,但還死守著陳規陋習般的價值觀不放,結果就是馮塔納筆下所描述的一幕幕家庭悲劇尤其女性成為最大的犧牲品其悲慘命運最直接地反映了上述普魯士價值觀的極大危害,馮塔納在其社會小說中婚戀為切入點,在家庭婚戀這個隱微之處通過婚戀故事透視其時代各個階層錯綜交織的社會全貌?!?①
再來看沙赫最后在自由意志和婚姻中做出的死亡抉擇。盡管不得不接受這門并不平等的婚約,在他本人的自由意志和現實的沖突中,他選擇了逃避,選擇了以死亡來解脫。沙赫的自殺不僅是他個人性格缺乏力量,一味逃避,在乎他人的看法,作為普魯士貴族軍官,他的死也是和普魯士封建王朝的衰敗相符合的。
首先來分析他的性格,周圍人評論沙赫,都說他是我們中最棒的,他的嚴肅和忠誠讓他從同僚中脫穎而出。他是普魯士王朝的捍衛者,對榮譽全身心的追求和看重,是軍人的最好榜樣。并且他彬彬有禮,容貌英俊,這一切都讓他成為女人們的崇拜對象,但是這一切都無法掩蓋他缺乏內心力量的事實。他虛榮,并且受他人言語左右。書中有這樣一個情節,在散步歸途中,當沙赫和維克多快到達村子的時候,沙赫選擇和卡拉昂一起肩并肩,而不是和丑陋的維克多。在書的第十三章結尾,沙赫在和維克多訂婚之后就不辭而別地回了自己的家鄉。 這一點也表現出,對和維克多的婚姻,他從一開始就是逃避的。
而小說中,作者也別有寓意地重點講述了一部戲劇“力量的尊嚴”, 正是因為缺乏這種力量,才需要借助力量。作者從另一個角度給我們分析沙赫的性格提供了線索。(具體分析可見本門課另一篇課程論文。)正因為缺乏內心的力量,他遇事就只能逃避,受不得任何一點流言蜚語和嘲笑。所以最后求助于死亡尋找終極解脫。
一、死亡主題
當然,沙赫的死也是作者早就安排好的,作者在全書中,多次點出了死亡主題。
在第一章中,在沙龍中,所有重要人物都在場,只有沙赫缺席(fehlen),這在開端就給出了信號。在第四章中,描寫了在散步之旅中,他們觀賞到的落日。正所謂,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夕陽其實就是死亡主題的暗示。
在書中還有這樣一個情節,匆匆發出訂婚消息后,沙赫就逃回了自己的家鄉。在家中,有一次他在湖上的船里睡著,這個場景也是他死亡的預示。
二、死亡符合時代背景
他選擇死亡也是符合時代背景的。當時的時代背景就是普魯士帝國的衰敗和滅亡。作為忠誠的普魯士貴族軍官,他所代表,所效忠的,所信仰的國家走向衰敗,他的個人命運也不免悲劇。
沙赫的死也是符合他個人性格的。沙赫的死是一種解脫。正如沙赫的對頭布洛所說,他的死是和國王的命令以及他自身的性格相符合的。
三、死亡體現出的現代性
這篇小說的主題是尊嚴和沖突,沖突產生于,當人的尊嚴被可笑所威脅的時候。而圍繞全書中心的問題是, 這種尊嚴,是取決于外表,地位嗎?是純粹的虛榮,僵化的表面嗎?沙赫追逐榮譽本沒有錯,但可惜的是,他內心空洞,腦子里裝的是僵化的那套普魯士貴族階級的思想,榮譽被他錯誤定義,而沒有從本質出發,很多時候他只是虛榮。他在認同自我身份的時候,也是借助外在的事物,包括他祖先的畫像。而他真正的天性并沒有施展的空間,所以他的身份和追求的榮譽都是空的,只是理論上的可能性。從這一點來說,他的死亡表現出了一種現代性。在之前的文學作品中,真善美是一體的,主角往往設定單一。而沙赫這個人則有很多層面,外在的華麗皮囊和空虛軟弱的內心世界,在這種沖突和痛苦中,死亡也體現了破碎的現代性。
對于他自身悲劇而又不可避免的命運來說,正如他關于寺廟騎士所說的,所有缺失和錯亂的現象的命運,就是擺脫日常生活。
四、結語
沙赫在婚姻中選擇了維克多,有他內心缺乏力量,渴求維克多內心那種力量的需要,更有被國王命令壓制的被動,和不堪輿論壓力的無奈。而在婚禮當天的自殺之舉,是他本人性格的悲劇,在乎別人的看法,愛慕虛榮,而內心軟弱,只想用死逃避一切。他的死,更是符合時代背景,體現了全書的死亡主題,也體現了破碎的現代性。
注釋
① 趙蕾蓮.論臺奧多·馮塔納對普魯士貴族價值觀的批評——以《艾菲·布里斯特》、《澤西利亞》、《混亂與迷惘》和《施蒂娜》為例[J].德國研究,2013(4):101-111,128.
參考文獻
[1] Theodor Fontane.Schach von Wüthenow,Erz hlung aus der Zeit des Regiments Gensdarmes. Aufbau Verlag.
[2] 趙蕾蓮.論臺奧多·馮塔納對普魯士貴族價值觀的批評——以《艾菲·布里斯特》、《澤西利亞》、《混亂與迷惘》和《施蒂娜》為例[J].德國研究,2013(4):101-111,128.
[3] 趙蕾蓮.論臺奧多·馮塔納的中篇小說《施蒂娜》中“并非門當戶對的聯姻”主題[J].外語教學,2013(6):75-77,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