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讓紅軍和長征成為傳說

李朝全

湖南省報告文學作家群是近年來特別引人注目的一個文壇現象。最重要的是，湖南報告文學作家群平均年齡較小，屬于青年作家群。如從湖南走出去的陳啟文，這幾年創作風生水起，已成為一位重要的報告文學作家，還有活躍在湖南文壇上的阮梅、周文杰，湖南省作協的余艷、紀紅建等，都是有影響的報告文學作家，創作成績相當豐碩，還有龔盛輝、曾凡解、韓生學、彭曉玲等等。湖南有一批報告文學作家創作勢頭非常好，這與湖南作協的有意栽培和推動是分不開的。湖南在全國較早醞釀成立了報告文學學會，現在又擁有自己的刊物《湖南報告文學》，有了自己的園地。今年四月在韶山召開了第二屆全國青年報告文學論壇，由湖南省作協承辦，影響也非常好，這是湖南報告文學的一個平臺。湖南報告文學創作勢頭相當猛，這是令人欣喜欣慰的一件事。希望湖南省作協今后還可以舉辦一些專門的報告文學研討班和報告文學重點作品扶持工程這樣的活動，培養更多作者，凝聚、團結、吸引更多的青年作家投入到報告文學創作大軍里來。

青年作家紀紅建的長篇報告文學新作《馬桑樹兒搭燈臺》，是一部有特點的長征題材作品。紅建是一位勤奮的耕耘者，早在十幾年前我就注意到他的作品。那時他跟彭學明合作寫《國旗班的故事》，采訪講述天安門國旗護衛隊的事跡，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后來，他在《中國作家》發表《啞巴紅軍》，令人刮目相看。作為雷鋒的老鄉，他寫過《沿著雷鋒的足跡》，還與梁瑞郴等合作創作了《12·26毛澤東影響力》。今年他除了出版《馬桑樹兒搭燈臺》外，還和鐵流合作出版了《見證——中國鄉村紅色群落傳奇》這樣一部優秀的紅色題材報告文學，《黨建》雜志專門為這本書在北京舉辦了一個首發式和向解放前老黨員學習的活動，將其作為“兩學一做”的一部生動教材向全國廣大黨員推介。

作家靠作品說話，紅建這些年的創作聲譽和他在報告文學界的影響，是由他的作品來確立的。他現在是中國報告文學學會青年創作委員會副主任，這是學會領導對這位優秀青年作家高度的肯定。縱觀紅建二十多年的創作歷程，我覺得他的創作有著深刻的紅色情結，或稱紅色情懷，可能因為他生活在毛澤東的故鄉——湖南這塊紅色熱土，也可能是因為他工作在毛澤東文學院，或許就因為他的名字里帶有一個“紅”字。這種紅色情結在青年報告文學作家身上是非常難得非常可貴的。紅建寫作的多數作品都跟紅色題材、革命歷史相關聯，每一部作品他都投入了很大熱情和心血。

近年來，對于紅色歷史與革命往事，存在著一種虛無主義和肆意戲說、歪曲的傾向，許多人不閱讀也不了解革命歷史。紅軍、長征、井岡山、瑞金、延安，乃至抗日戰爭、建黨、建國等重大革命歷史，都漸行漸遠，正在遠離今天的年輕人，這是一種可怕的歷史虛無主義傾向。絕不能讓革命往事、讓紅色歷史、讓紅軍和長征變成一種傳說，這就特別需要我們的作家拿起筆來，嚴肅對待歷史，嚴謹書寫革命往事，帶給讀者具有感染力和影響力的文學讀本。

《馬桑樹兒搭燈臺》是一部描寫湖南桑植革命往事的長篇報告文學。今年是紀念紅軍長征勝利八十周年，桑植作為一九三五年十一月紅二方面軍萬里長征的出發地，無疑是中國革命歷史版圖上一個重要的地點。它不僅是賀龍的家鄉，而且還處于重要的革命根據地湘鄂邊、湘鄂川黔的核心地帶。在這片紅色熱土上，老百姓對紅軍有著非常深的感情，為紅軍和革命事業做出過巨大犧牲。桑植有五萬多人參加了紅軍，兩萬多人獻出了生命，這塊紅色熱土在中國革命歷史上的地位不言而喻，因此需要一部有分量的作品來表現這塊紅土地的革命往事。

《馬桑樹兒搭燈臺》這本新作，我印象最深的首先是桑植民歌，是貫穿全書、揮之不去，余音繚繞、悲壯低沉的桑植民歌。桑植民歌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作者用民歌來貫穿全書——他到桑植民間采集紅軍故事的同時，也采集了大量的紅軍時期的桑植民歌，這些民歌不僅帶有當年的革命色彩，更帶有鮮明的湖南桑植的地域特色。包括《馬桑樹兒搭燈臺》《馬桑花兒朵朵開》《不打勝仗不回家》《紅軍打從門前過》等眾多民歌都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些民歌瑯瑯上口，文學性很強，用這些民歌貫穿全書，也使這本書具備了一種內在的文氣和一股蕩氣回腸的浩然正氣。當然，這是帶有一點抒情，一些悲壯的低沉的浩然正氣。正像《馬桑樹兒搭燈臺》這首民歌所詠唱的：

馬桑樹兒搭燈臺，

寫封書信與姐帶。

郎當紅軍姐在家，

三五兩年不得來，

你個兒移花別處栽。

馬桑樹兒搭燈臺，

寫封書信與郎帶。

你一年不來我一年等，

你兩年不來我兩年挨，

鑰匙不到鎖不開。

在朗讀時我們就能感覺到民歌非常鮮明的特色，即賦比興的特點，借寫景來起興，以引出自己的抒情。前面唱的是“馬桑樹兒搭燈臺”，后面所要表達的卻是男女之間的愛情，姐對于參加紅軍的郎堅貞不渝的愛情——“鑰匙不到鎖不開”，采用了非常形象委婉的一種表達。這些民歌賦予了這本書一個鮮明的特點，就是詩意的色彩。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桑植民歌使這本書格外出彩。

這部作品寫出了桑植人民的革命精神。桑植為革命做出了巨大的奉獻和犧牲，他們的歷史貢獻，值得用文學的方式銘記下來，紀紅建所完成的正是對八十年前發生在桑植土地上的這些紅色故事的記述與還原。更重要的是，作品表現了紅軍和百姓之間的魚水情深，老百姓對紅軍對共產黨遍地赤誠的精神。作者主要通過眾多人物和感人故事來表現這一主題。像九個娃兒八個參加紅軍七個犧牲，這個桑植版“八子參軍”的故事就發生在熊朝盛的父輩身上；羅二妹遭敵人嚴刑拷打，最后被摧殘至死也不招供；全村老百姓保護紅軍傷病員，敵人一來就把傷病員都轉移到山溝里去，始終沒有一個人泄露秘密；紅軍光榮院院長賀曉英，什么事都自己“逮”，上山“逮”包谷，回來后還要給老紅軍們“逮”飯吃——這是一位非常動人的女性，形象鮮明，從她身上能夠看出桑植這片土地保存著深厚的革命傳統，以及對革命精神的傳承與發揚。

紅建還試圖對自己采訪過程中的所見所聞進行自己獨到的思考。比如，桑植至今仍是一個比較窮困落后的縣，我們的革命老區為什么至今還如此貧困？革命老區為什么都比較窮困？當然一方面是因為他們為革命事業做出了巨大犧牲，大批優秀男兒被送上了前線，送往了全國各地；還因為在紅軍長征走了以后，國民黨對這片土地實施了白色恐怖大肆屠殺，殺戮了很多優秀兒女；同時也因為這些地方自然條件比較惡劣，位置偏僻、交通不發達，各方面條件也沒到位——革命老區因此往往變成貧困落后地區的代名詞，這是值得我們深思的一個現象。同時，作者也提出，對豐富的紅色遺產的保護與傳承是一個擺在我們面前非常嚴峻的課題，紅建寫《馬桑樹兒搭燈臺》這本書也具有搶救歷史的意義。因為他采取的是口述歷史、田野調查的方式，他記述的是那些歷史的參與者、親歷者、見證者或者他們的后代的講述，作者的這些采訪是嚴謹和嚴肅的。但是，這些人正在逐漸老去，那么，大批的紅色遺產究竟應該如何保護、傳承和使用？作者對此也提出了自己的一些思考。

這本書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除了有桑植民歌的貫穿，更重要的是，還寫到了諸多湖南桑植地方獨特的事物，特別是語言的運用。語言凝聚著一個民族的心靈秘史，是一個地域歷史、文化和習俗的活化石。像書中寫到的“老兒” “幺妹” “逮飯” “逮革命” “逮紅軍”等等，這些地方色彩鮮明的語言一下子就把我們帶到桑植這塊獨特的地域來。《馬桑樹兒搭燈臺》這本書，在紀紅建個人創作歷程上是一部重要的作品，同時也是今年紀念紅軍長征勝利八十周年的一部可圈可點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