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之夢

◎文·圖/楊蘭

啟夢

1953年初夏，小蘭蘭出生剛滿45天，就被忙于工作的媽媽托付給姥姥，用一個大竹籃提回北京撫養。

姥姥是地道的北京人，國粹京劇滲透在她的骨子里。“文化大革命”以前，姥姥經常帶著小蘭蘭到大柵欄的京劇院看梅蘭芳、馬連良、裘盛榮的京劇，小蘭蘭趴著舞臺前的欄桿上看的忘乎所以。回到家里，她最喜歡的游戲就是用毛巾將自己周身披掛起來，翹著蘭花指，咿咿呀呀地學唱京戲。雖然不知道唱的什么詞，但那婉轉的拖腔，妙曼的身段，總讓她樂此不疲，也博得了大人對孩子的善意夸獎。

蘭蘭上小學二年級時，北京市少年宮的老師到學校招生，學校推薦小蘭蘭應試。老師一個手指從她的雙腿膝蓋中穿過，告訴她腿不直不能收，小蘭蘭委屈地失聲痛哭。老師告訴她，以后多練舞蹈基本功，有可能腿就會變直。小蘭蘭收住哭聲，呆呆地想了很久。雖然不能進入北京市少年宮專業學習舞蹈，但也沒人限制自己學習舞蹈呀。“學習舞蹈，我也要成為這樣的人！”這個夢想像一顆種子深深地埋在心底。從此，壓腿拔筋，形體訓練成為她生活中的游戲。在那個年代，沒有專業的舞蹈學習班，所有基本功的練習，都靠自己摸索。劈叉下腰，側手翻，前后軟翻，學校里僵硬的沙坑，就是她訓練的場地，沒有地墊保護，沒有成人扶助正規訓練，常常摔得她頭暈眼花。這一切都擊退不了她學習舞蹈的狂熱。

棄夢

1964年，小蘭蘭離開北京離開了姥姥，回到西安父母身邊。隨后，“文化大革命”開始了。“文化大革命”中，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是男女青年匯集的地方，紅衛兵的軍裝軍帽，穿在他們身上也顯得與眾不同。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如果能經常登上大型文藝演出的舞臺，走路都會鼻孔朝天。按說小蘭蘭的舞蹈已經跳得不錯了，她功底扎實，舞姿舒展，但是，父母都是“走資派”，哪個紅衛兵組織都不吸收她，更別提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了。小蘭蘭失望了，她明白，舞臺不屬于她，那時期隨時可見的“吳清華倒踢紫金冠”的女神形象，成為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夢想。隨著年齡的增長，下鄉、返城、工作、結婚、養育孩子，人生的每一個階段她都沒有空下，唯獨舞蹈被她忽略丟棄了。小蘭蘭長成了大蘭，直到退休前后，被人們俗稱蘭姐。

尋夢

退休生活如同在擁擠的車位中給她留出一塊很大的空間，任她泊車、漂移。重拾舞蹈之夢，讓心中那塊空虛沸騰起來。

2005年，蘭姐與幾個志同道合的姐妹一塊兒，在西安西門環城公園里組織了“環苑舞蹈隊”。蘭姐給隊員們解釋：環苑的諧音，也是還愿，還我們青春之愿，還我們舞蹈之緣。她們力爭擺脫一般廣場舞的俗套，首先定位主攻民族民間舞蹈。多年不跳舞，身體的柔韌性很差，基本功的訓練是必要的。蘭姐專門購買了中央民族舞蹈學院的初中級教材的光盤，從基本手位、基本腳位開始教大家。

學習專業舞蹈，對蘭姐來說也是一個陌生的領域，但對舞蹈的熱愛和對舞蹈隊認真負責的精神，促使她勇于挑戰未知領域。她在家一遍一遍學習、熟悉動作，先把舞蹈完整地跳下來，在網上查找舞蹈動作的專業術語，再用自己的語言組織背誦下來，耐心地教給隊員。蘭姐與另一個老師，將廣場舞的內涵提高了一個檔次，古典舞、藏舞、蒙古舞、傣族舞、現代舞，每個舞種，一絲不茍，完全按照專業課程要求大家。由于專業，所以才脫穎而出，環苑舞蹈隊的名聲大噪，每天晚上匯集近百人，排成整齊的方隊，服裝道具基本統一，老師頭戴耳麥，音響設備爆棚而動聽。

在互聯網不太普及時，網上的舞蹈教材視頻文件不多。為了找到適合群眾藝術的舞蹈，蘭姐和薇薇老師花大價錢買了很多正版的舞蹈光碟。這些光碟商家進行了加密處理，只能在DVD機子上播放，伴舞的視頻音樂，不能在電腦中提取，蘭姐開始自己鉆研音頻制作技巧。她不恥下問，向年輕人學習電腦軟件的使用方法，尋找到光盤解密軟件、音視頻制作軟件。從此，舞蹈隊全部音樂都由蘭姐包了，蘭姐成了舞蹈隊的核心人物。

最近幾年，全民健身運動如火如荼地開展，每一塊寬敞一點的場地都被跳廣場舞的人占據了。環苑舞蹈隊經過近十年的堅持，培養了許多舞蹈愛好者。跳舞的這些姐妹們，年齡都在35—60歲之間，家庭環境和身體狀況各有千秋。蘭姐注意觀察她們的情緒變化，主動接近她們拉家常。先后有幾個身患癌癥的姐妹，原來是拖著孱弱的身體和沮喪的心情來散步，被優美音樂和漂亮的舞蹈所吸引，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步入舞群。蘭姐照顧她們，給她們安排到合適的位置，指導她們拉伸肢體，耐心傾聽她們訴說心中的郁悶。一段時間后，當她們離開時，都對這個集體戀戀不舍，說這里不僅鍛煉身體，愉悅心情，還給了她們不一樣的感受。時隔多年，好多舞友仍舊懷念那近百人的舞蹈方陣，扇舞飛揚，群情激昂。

圓夢

長時間的舞蹈訓練，蘭姐身邊聚集了不少身材好，基本功扎實的舞蹈愛好者。蘭姐帶領大家成立了舞蹈藝術團，排練出具有陜西特色的舞蹈，如“陜西美食攪團團”“秦嶺春俏”“江山頌”等。藝術團經常參加省市區縣組織的舞蹈大賽，多次獲得一等獎。蘭姐執著的努力得到了回報，演出鍛煉了大家的舞臺經驗，對舞蹈精益求精的嚴謹態度，也讓她創作出好作品。化妝表演，使四五十歲的大姐們重新煥發青春，拍出美照，留下人生不可忘懷的美景。

舞蹈是一段美麗的情緣，貫穿蘭姐的一生。小時候的尋夢，夕陽西下的圓夢，體現了自我價值，了卻了人生一大夙愿。愿紅舞鞋穿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