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談晚清直隸地區(qū)東錢性質(zhì)問題—以河北小惠莊經(jīng)濟文書[1]為中心

李真真 （廈門大學歷史系）

清代的貨幣制度一般認為是一種銀錢并用的平行本位制，白銀和銅錢同時流通[2]，即所謂“我朝銀、錢兼權(quán)，實為上下通行之貨幣”[3]。實際上“一般人民所使用的只有制錢，紋銀不過是國家財政上和大宗交易上的計算出納單位以及富厚人家的一種儲藏手段而已。”[4]即市場上老百姓日常生活流通使用的主要是銅錢。這種銅錢因主要用銅鑄造故名，名目極為繁多，“官鑄有樣錢（北京官局鑄出之錢）、制錢（各省官局鑄出之錢）、白錢（色稍帶白）等各種”，私鑄更是魚龍混雜，如魚眼、老砂板、毛錢等等[5]。故而各地流通之銅錢花色不一，相應地各類錢幣的行用也就存在一定的地域范圍。

關(guān)于清代錢幣行用的問題，目前討論較多的是銀錢比價[6]、咸豐鑄錢[7]等相關(guān)問題，而對地域性流通貨幣討論并不是很多[8]。對于東錢這種地域性貨幣，目前專文對其進行系統(tǒng)討論的見佐佐木正哉《營口商人的研究》[9]、山本進《清代東錢考》[10]、程鵬《清代東錢考》[11]。佐佐木正哉《營口商人的研究》認為東錢是以銀為本位而發(fā)行的兌換銀兩的錢票，并以此為基點對東錢進行了探討[12]。黃鑒暉先生認為東錢是一種虛擬貨幣，要通過與制錢、銀兩的兌換才能體現(xiàn)其價值，且提出了明確的定義，認為“東錢是一種虛擬本位幣，每吊為制錢的330文，故制錢一吊頂東錢的三吊有余。”[13]黃冕堂認為，東錢是指東北地區(qū)流行的小錢，大體以六七文以至十文抵算制錢一文[14]。山本進在《清代東錢考》一文中，主要利用方志資料對東錢進行探討，認為其是主要分布在奉天、吉林、黑龍江、直隸北部（承德府、永平府、遵化州、宣化府）及京師周邊（順天府）的短陌錢[15]。程鵬的碩士學位論文《清代東錢考》認為清代東錢是存在一個變化發(fā)展的過程的，存在多種表現(xiàn)形式[16]。

學者對東錢的討論，多集中在對方志資料的解讀，而較少存在東錢在實際交易中的使用情況，且尚未見對其實際案例的分析。現(xiàn)筆者手中的晚清小惠莊經(jīng)濟文書中，其地契文書中地價的表示均為“每畝東錢××吊”或“共價東錢××吊”，出現(xiàn)了“東錢”的字樣。筆者欲通過對經(jīng)濟文書的解讀，對東錢的實際使用情況進行分析，以進一步討論東錢的性質(zhì)問題。

一 小惠莊經(jīng)濟文書中的東錢探討

小惠莊經(jīng)濟文書隸屬于清代北直隸東安縣[17]小惠莊楊氏，其地位于今河北省廊坊市安次區(qū)小惠莊。最早為嘉慶五年（1800）當?shù)仄酰钔頌?955年的彌月喜帳，跨越150年的歷史，主要包括76份三成號材鋪年初盤存清單，7份油房年初盤存清單，30份契約文書以及其他雜帳簿。其中這些文書主要反映了楊景和一家嘉慶以來的商業(yè)經(jīng)營、家庭興替以及其他社會活動的情況，不僅反映了材鋪的組織經(jīng)營狀況，還提供了當時當?shù)氐呢泿判杏眉拔飪r信息。現(xiàn)主要對其文書中涉及的幣制行用問題進行探討。

（一）小惠莊地契文書中的東錢問題

楊氏家族契約文書中土地契約共27份，其中嘉慶五年（1800年）三月二十七日趙氏當?shù)仄跫s一式兩份，實際得26份契約。這些契約皆為白契或草契，除少數(shù)保存尚好外，大多破損，但傷字較少，內(nèi)容基本完好，其類型詳見下表：

表一 小惠莊土地契約類型及年代分布

由上表可見，小惠莊土地契約文書以常見的賣地契和當?shù)仄鯙橹鳎€包括轉(zhuǎn)當?shù)仄酢⒆獾氐仄酢⒌盅旱仄酢Q地契、借契多種類型。其中，土地價格是地契文書的構(gòu)成部分之一，且小惠莊地契文書中的地價多以“東錢”幣種表示，現(xiàn)將地契文書中有關(guān)東錢的記載匯總?cè)缦拢?/p>

表二 小惠莊地契文書中有關(guān)東錢的記載

通過對小惠莊地契文書類型的分析，在其所有的26份地契文書中，3份為換地契，是不存在錢幣交易的，在余下的23份地契文書中，有19份文書中的地價是以東錢來表示的，占存在錢幣交易文書的83%，其余4份文書未標明具體錢幣。據(jù)其簡明扼要、通俗易懂的草契性質(zhì)，契約中所使用的錢幣應為當時當?shù)刈顬橥ㄐ械呢泿拧Ｇ覐钠跫s的跨度時間來看，小惠莊經(jīng)濟文書最早的土地契約為嘉慶五年趙震等當?shù)仄酰钔頌橥纹吣旯甑涞馁u地契，可見東錢在東安縣小惠莊地區(qū)的流通時間至少跨越了嘉道、咸同四個朝代，至少使用有70年之久。

圖1 嘉慶十七年地契文書

（二）小惠莊材鋪盤存清單中的幣制探討

小惠莊經(jīng)濟文書中的材鋪清單有明確年代可考的共70份。其中道光二年（1822）十一月十一日帳單為當年店鋪“分撥”前的清算帳單（即店鋪拆分帳目）。其余從道光四年到光緒二十年（1824～1894），是每年年初開業(yè)對上年經(jīng)營的盤存清單；其中缺道光二十七年（1847）、道光三十年（1850）、咸豐四年（1854）年初的盤存記錄。此外尚有6份年代不確或重復之材鋪清單。

圖2 道光十一年材鋪清單

圖3 道光二十二年油坊清單

圖4 同治三年地契文書

小惠莊材鋪盤單中的交易記載，多以“文”為記賬單位。然而，盤單中并沒有明確的說明銀為何種銀兩，錢為何種錢幣。在此，筆者欲以銀錢比價為視角，探討此地的錢文問題。在顯示銀兩的34份清單中，只有6份清單，有明確的銀錢比價，現(xiàn)將其相關(guān)內(nèi)容羅列如下：

（1861年）外欠利銀二百零三兩九錢九（10吊），合錢一千零三十四吊四百文，除一百兩零五錢八分。

（1862年）元黑豆五十九石五斗（13吊），合銀七十七兩三錢五分。

（1863年）下存江銀十六兩五錢，合錢一百四十五吊。

（1867年）外欠利息銀（261兩3錢），合錢（2221吊）。

（1868年）外欠銀子（119兩4錢），合錢一千零五十吊。

（1869年） 外 欠 銀（119兩）， 合 錢一千一百九十吊。[18]

根據(jù)以上內(nèi)容，計算可知下表：

表三 材鋪清單中的銀兩與錢文的兌換表

若想了解直隸小惠莊地區(qū)使用貨幣的問題，需要與其他地區(qū)的銀錢比價進行比較研究，筆者選取了河北定縣、完縣的同時段的銀錢比價進行分析，現(xiàn)將三地區(qū)的銀錢比價列表如下：

表四 直隸小惠莊、定縣、完縣1861～1870年十年間的銀錢比價表

通過上表銀錢比價關(guān)系的對比，發(fā)現(xiàn)其小惠莊地區(qū)的銀兩與錢文的比價與河北定縣、完縣地區(qū)的銀兩和制錢的比價相差甚多，故小惠莊地區(qū)的錢文為制錢的可能性不大，小惠莊材鋪清單所用幣制有待于進一步的探討。

在有年代可考的70份材鋪清單中，有34份清單上有銀兩的出現(xiàn)，其中僅6份清單有明確的銀錢比價，其他清單中均不見相關(guān)記載。同批資料的一份“村正馮全收存公項銀錢”雜文書中，有“咸豐十年，由縣領(lǐng)訖車差銀七兩，合市價東錢六十三吊”的記載。由此可知，咸豐十年（1860年）1兩銀子合市價東錢9吊，其中表三的錢文與銀兩的銀錢比價皆在9吊左右，故材鋪清單中所用的錢文可能為東錢。

民國《安次縣志》中也有關(guān)于錢幣的記載，“差徭”條中，“京錢六千八百二十一吊五百三十文，合東錢二萬零四百六十四吊五百九十文。”[19]計算得知，京錢1文合東錢3文。按學界通行觀點，京錢2文合制錢1文，可知制錢1文合東錢6文。若使表三的錢文以東錢為準，計算其與制錢、銀兩的比價，可得下表：

表五 小惠莊材鋪清單中明確銀錢比價的兌換表

由表五可知，咸豐末年至同治八年，直隸東安縣的銀錢比價共經(jīng)歷了三個階段：（1）咸豐末年至同治元年，銀錢比價較高，比值維持在1800文左右；（2）同治二年至七年，銀價下跌，銀錢比價在1400文上下波動；（3）同治八年，銀錢比價再次上升，恢復到了同治元年的銀錢比值。王宏斌在分析晚清銀錢比價問題時，將咸同年間的銀錢比價分為了兩個階段，咸豐五年至同治四年（1855～1865）為銀價暴跌階段，其中咸豐十一年至同治四年的銀錢比價大約在1400文左右；同治五年至同治十三年（1866～1874）為銀價回升階段，銀錢比價大約在1700文左右。王宏斌認為此時期銀價變動的主要原因是太平天國運動的影響以及國際銅價的變化，所用資料多為太平天國的主戰(zhàn)場所在地，如安徽、江西、江蘇等地[20]。然由于地域空間的差異以及戰(zhàn)爭影響的不同，銀錢比價在年限上略有不同，而其趨勢卻是一致的。故將這里的錢文作為東錢的行為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合理性。

通過對小惠莊文書中的銀錢比價記載的研究分析，表五與表四進行比較研究，運用表五中的銀錢比價與表四中定縣和完縣的銀錢比價進行比較，繪制趨勢圖如下：

圖5 小惠莊、定縣、完縣銀錢比價趨勢圖

完縣地區(qū)的銀錢比價在十年間比較平穩(wěn)的發(fā)展，沒有太大波動，其資料來自方志，是官方統(tǒng)計資料，與現(xiàn)實生活可能存在偏差。定縣地區(qū)資料為民間調(diào)查資料，信息較為真實，從其波動趨勢來看，銀錢比價從1861年開始下降，到1865年跌至最低點，之后平穩(wěn)上升，至1870年時，銀錢比價與1861年基本持平。相比小惠莊村的銀錢比價，其變動趨勢與定縣保持一致。從其數(shù)值比較，咸豐十一年（1861）東安縣和定縣地區(qū)的銀錢比價都在1800文左右，同治二年開始兩縣的銀錢比價開始下跌，持續(xù)維持在1300～1500文之間，到了同治八年銀錢比價再次升高，東安縣的銀錢比價在同治八年達到了1800文左右，而定縣地區(qū)在同治八年開始上升，到同治九年達到了1800文左右。可見，在可比較的時間段中，東安縣和定縣地區(qū)的銀錢比值基本吻合，且其變化趨勢也大體相同。因此，晚清小惠莊賬單所用幣制基本可以認定為東錢。

二 東錢性質(zhì)的討論

“中國傳統(tǒng)的貨幣制度實際包含著兩個組成部分，一是政府頒布的相關(guān)法令，二是民間的慣例或民間組織的約定俗成。”[21]清代社會，雖然政府規(guī)定制錢作為輔幣，在社會進行流通，然而在民間的實際運用中，各地的情況則不盡相同。黑田明伸認為，中華帝國的通貨結(jié)構(gòu)為，先頒布統(tǒng)一的規(guī)范模式，而其運用和執(zhí)行委以每個地區(qū)自行組織[22]。戴建兵對民間貨幣產(chǎn)生的原因進行了總結(jié)，他認為，主要有三個方面，“首先是政府的某種程度的放任，其次為當?shù)氐膽T例，第三是區(qū)域內(nèi)商會、商幫制定貨幣單位甚至幣制。[23]”通過對小惠莊經(jīng)濟文書幣制的考證，可知東錢在東安縣有著近百年的使用歷史。然而，從盤單中我們很難確定東錢的性質(zhì)，正如彭凱翔所認為的那樣，“虛實貨幣之間存在一定的辯證關(guān)系，一方面，虛貨幣脫胎于實貨幣，必隨實貨幣而轉(zhuǎn)移，另一方面，虛貨幣是對林林總總的實貨幣的抽象，名義上更加超脫與穩(wěn)定，各種實貨幣因而可以以它為換算標準統(tǒng)一在一起。[24]”可見虛實貨幣間界限是很模糊的，只有此貨幣真實的存在或用于真實的流通環(huán)境中，其才能成為真實的貨幣形式，如下則材料：

在《刑案匯覽續(xù)增》卷19中記載，道光八年，密云縣曾出現(xiàn)“借錢已允，未肯多給，強行攫取”的案件，詳情如下：

（景運保）以窮苦難過向六十五借錢，六十五答以赴鋪取錢，給其二三百花用，景運保跟隨至鋪。六十五正欲解串給錢，景運保聲言不用，拿下硬取東錢一吊，并將煙袋荷包一并獲取。[25]

案件說明了景運保因為自己窮苦，難以度日，“向六十五借錢”，六十五打算借給景運保“二三百花用”，六十五準備“解串”取出“二三百給景運保”，“拿下硬取東錢一吊”。這里的“二三百”應為東錢二三百文，案件充分說明了東錢是以鑄幣的形式存在的，是存在在流通市場的實貨幣。

又民國《順義縣志》在論述該縣幣制時寫到：

制錢，……，明以前用法無考，清初通用者曰京制錢，以五百文為一吊，別有九八錢之數(shù)，即四百九十文折九成八作一吊，故名。雍乾后，使用東制錢，以九百七十五文作六吊，每吊實合一百六十二文半，通常以十六文作一百，以三十二文或三十三文作二百，總以六十五文作四百（俗稱一瞥）。咸豐三年之后，……一時私鑄鵝眼薄砂層山摻使，時禁時開，白河東岸村鎮(zhèn)遂演出一種二八東市錢，以東錢八百四十三文作一吊，實合一百三十七文，……，清季至民國初，……，土票，城鎮(zhèn)各商自出，縣西通行東錢票，多昌屬高麗營鎮(zhèn)，每張二吊、四吊、六吊、五吊、十吊不等，嗣因出多，無法兌現(xiàn)，時生濟閉之患，失卻信仰，不能流行。[26]

在清代順義縣地區(qū)，直接說明通用的制錢為“東制錢”，顯示了制錢與東制錢并不是相同的銅幣，明確了兩者之間的兌換比值，“通常以十六文為一百，以三十二文或三十三文作二百，總以六十五文作四百（俗稱一瞥）”。在咸豐之后，還出現(xiàn)“二八東市錢”，這種錢法的使用是以東錢為本位幣的，“以東錢四百八十三文作一吊”。從以上可以看出，東錢在這里是實實在在的貨幣，是作為實貨幣出現(xiàn)在流通市場的。到了清末民初時，此地也出現(xiàn)了“東錢票”，而東錢票的發(fā)行是以東錢為基位幣的，可見此地區(qū)的東錢是真正存在的貨幣實體。

民國《薊縣志》在敘述該縣幣制時認為：

薊縣幣制在民以前向以制錢為單位，行使九八四錢，名曰東錢，即以制錢一百六十四文為一吊，至遜清季世，受平市大錢的影響，每吊須使用當十錢二枚，嗣當十錢取消，即以一百四十七文為一吊，是為市錢。然在縣境南部如下倉、侯家營等處即仍行使東錢，境內(nèi)各商所出憑帖、土票亦均印明市錢或東錢，以示區(qū)別。[27]

這里，很明確的表示了東錢是以制錢為本位金的，是制錢的短陌[28]形態(tài)無疑。“薊縣幣制在民以前向以制錢為單位，行使九八四錢，名曰東錢。”直接說明了東錢的實質(zhì)，“以制錢一百六十四文為一吊”，即東錢的實質(zhì)是一百六十四文制錢，一吊東錢實際上是虛擬的，必須以制錢的形式才能體現(xiàn)其價值，故此處的東錢為制錢的短陌現(xiàn)象。對此，黃鑒暉曾有論述，在《中國錢莊史》中對東錢有明確的定義：東錢是一種虛擬本位幣，每吊為制錢的330文，故制錢一吊頂東錢的三吊有余[29]。他認為東錢是一種虛位幣制，用來表示價格的標準，并不作為流通貨幣進行流通。除此之外，資料中還出現(xiàn)了“東錢票”的字樣，很顯然此處的東錢票應同東錢一樣，也是需要通過制錢的兌換才能顯示其流通意義，二者有著價值尺度的功能。

再者，本文所用的小惠莊經(jīng)濟文書系小惠莊一家材鋪所遺留，所以此商鋪所用貨幣很大程度上是當時當?shù)氐淖顬榱魍ǖ呢泿牛虼耍』萸f經(jīng)濟文書中的東錢應是一種實貨幣，存在在實際市場流通的體系中。

綜上所述，東錢的存在形式是多樣的，可以作為一種實貨幣在市場上流通，以鑄幣東錢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而且還可以作為一種虛擬幣制存在，以短陌東錢的表現(xiàn)形式依附于官方制錢[30]。在清代后期的薊縣地區(qū)，銅源缺乏，制錢鑄造減少的形勢下，還出現(xiàn)了東錢票這樣一種紙幣形式。對此，通過考證，筆者認為東錢在直隸地區(qū)使用情況是極為普遍的，但是其性質(zhì)又是極為復雜的，應是短陌東錢和鑄幣東錢同時存在，在東錢鑄幣缺乏時，市場上發(fā)行了以東錢為準的東錢票進行流通，而不是程鵬所說的東錢的表現(xiàn)形式是由起初的制錢演變?yōu)殄X票直至鑄幣的出現(xiàn)[31]，更不是黃冕堂簡單認為的東北小錢[32]。

本文以晚清民間貨幣行用為研究視角，通過對新發(fā)現(xiàn)小惠莊經(jīng)濟文書中地契及材鋪清單的價格數(shù)據(jù)，以及相關(guān)的銀錢比價的整理，并結(jié)合相關(guān)文獻分析，認為東錢在晚清直隸東安縣地區(qū)至少有近百年的流通歷史，且在當?shù)刈鳛橐环N實實在在的真實貨幣存在。接著，以文獻資料為依托，對東錢的性質(zhì)問題進行探討，認為在晚清直隸地區(qū)流行的東錢的性質(zhì)是多樣的，不僅以鑄幣的形式作為實貨幣存在在市場流通中，而且還可以以官方制錢為依托，以貨幣的短陌形式進行交易，這時的東錢只是“短陌錢”的一種稱謂。同時在清末時期，還出現(xiàn)了以“東錢”表示的錢票形式，是在鑄幣東錢缺乏的情況下當?shù)厣鐣园l(fā)出現(xiàn)的一種地域性紙幣。同時，小惠莊經(jīng)濟文書中“東錢”幣制問題，為研究晚清民間貨幣體系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也為研究晚清華北地區(qū)的社會經(jīng)濟提供了一些基礎(chǔ)史料。目前學界關(guān)于東錢的性質(zhì)問題依舊存在爭論，有待于進一步的探討。

注釋：

[1] 小惠莊經(jīng)濟文書，由潘晟收藏，一依原始狀態(tài)保存完整，并未裝訂成冊，目前大部分已經(jīng)掃描備份。

[2] 關(guān)于清代貨幣本位制度問題，學界有不同認識。一種觀點認為清代貨幣是不完整的平行本位制，如：楊端六：《清代貨幣金融史稿》，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3頁。戴建兵：《中國貨幣文化史》，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11年，第158頁。一種認為清代實行雙本位的貨幣制度，如湯象龍《中國近代財政史論文》，成都：西南財經(jīng)大學出版社1987年。彭信威：《中國貨幣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557頁。另外還存在兩種相反的觀點，一是清代貨幣是銀兩制度，是一種比較原始的貨幣制度，銀兩已成為法定的本位幣，制錢與銀兩已在實際上具有主輔幣的關(guān)系，參見千家駒、郭彥崗：《中國貨幣演變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70～171頁。一是認為清代上下皆用通寶，間用銀以為輔助貨幣。參見張家驤：《中國幣制史》（上），知識產(chǎn)權(quán)出版社2013年，第27頁。

[3] （清）張廷玉等纂，紀昀等校：《清朝文獻通考》卷13《錢幣一》，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4965頁。

[4] 楊端六編著：《清代貨幣金融史稿》，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5頁。

[5] 張家驤：《中華幣制史》，北京：知識產(chǎn)權(quán)出版社2013年，第121頁。

[6] 可參考：湯象龍：《道光時期的銀貴問題》，湯象龍著，劉新瀾編：《中國近代財政史論文》，成都：西南財經(jīng)大學出版社1987年，第1～29頁；王宏斌：《晚清銀錢比價波動與官吏貪污手段》，《中州學刊》1989年第4期，第111～115頁；王宏斌：《晚清貨幣比價研究》，開封：河南大學出版社1990年；許立新：《略論鴉片戰(zhàn)爭前后銀貴錢賤的原因》，《故宮博物院院刊》2003年第5期，第15～18頁；彭澤益：《鴉片戰(zhàn)爭后10年銀貴錢賤波動下的中國經(jīng)濟與階級關(guān)系》，彭澤益：《19世紀后半期的中國財政與經(jīng)濟》，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17～42頁；汪敬虞：《關(guān)于鴉片戰(zhàn)后十年間銀貴錢賤影響下中國對外貿(mào)易問題的商榷》，《中國經(jīng)濟史研究》2006年第1期，第18～27頁；楊勝勇：《清道光末年“銀貴錢賤”加劇原因探析》，《學術(shù)探索》2001年第4期，第88～90頁等。

[7] 可參考：湯象龍：《咸豐朝的貨幣》，湯象龍著，劉新瀾編：《中國近代財政史論文》，成都：西南財經(jīng)大學出版社1987年，第46～72頁；齊宗佑編著：《咸豐錢的版式系列》，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田顯豪：《清代咸豐時期鑄錢問題研究》，山西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3年等。

[8] 可參見：趙洪寶：《清末銅元危機與天津商會的對策》，《近代史研究》1995年第4期，第172～186頁；王雪農(nóng)、劉建民、達津：《中國山西民間票貼》系列六篇文章，《中國錢幣》1999年1～4期，2000年2～3期，陳景熙：《清末民初地方虛位幣制的研究——以潮汕“七兌銀?七兌票”為個案》，《汕頭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報）2003年增刊，第38～48頁；肖麗梅：《近代福建錢莊業(yè)研究（1840～1949）——以福州、廈門地區(qū)為中心》，福建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4年；陳曉榮：《民國小區(qū)域流通貨幣及鄉(xiāng)土幣制》，河北師范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0年。

[9] （日）佐佐木正哉：《營口商人的研究》，《近代中國研究》（第一輯）1958年第4期，第213～267頁。

[10] （日）山本進：《清代東錢考》，《史學雜志》2005年114編第3號，第38～61頁。

[11] 程鵬：《清代東錢考》，山西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1年。

[12] （日）佐佐木正哉：《營口商人的研究》，《近代中國研究》（第一輯）1958年第4期，第213～267頁。

[13] 黃鑒暉：《中國錢莊史》，太原：山西經(jīng)濟出版社2005年，第84頁。

[14] 黃冕堂編著：《中國歷代物價問題考述》，濟南：齊魯書社2007年，第9頁。

[15] （日）山本進：《清代東錢考》，《史學雜志》2005年114編第3號，第43～50頁。

[16] 程鵬：《清代東錢考》，山西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1年，第8～17頁。

[17] 民國三年，改置安次縣。劉鐘英等纂修：（民國）《安次縣志》卷1《地理志》，臺北：成文出版社，1968年影印本，第28頁。

[18] 原文書采用豎排形式，毛筆墨寫，現(xiàn)一律改為橫排簡體，加以同行標點，括號內(nèi)阿拉伯數(shù)字原為蘇州碼表示。

[19] 劉鐘英等纂修：（民國）《安次縣志》卷2《賦役志》，臺北：成文出版社1968年，影印本，第154頁。

[20] 王宏斌：《晚清貨幣比價研究》，開封：河南大學出版社1990年，第57～108頁。

[21] 戴建兵：《中國貨幣文化史》，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11年，第177頁。

[22] （日）黑田明伸著，何平譯：《貨幣制度的世界史：解讀“非對稱性”》，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57頁。

[23] 戴建兵：《中國貨幣文化史》，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11年，第181頁。

[24] 彭凱翔：《近代北京貨幣行用與價格變化管窺——兼讀火神會賬本（1835～1926）》，《中國經(jīng)濟史研究》2010年第3期，第94頁。

[25] （清）祝慶祺撰：《刑案匯覽續(xù)增》卷19，道光八年“借錢已允，未肯多給，強行攫取”條，《續(xù)修四庫全書》第869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111頁。

[26] 蘇士俊修，楊德馨纂：《順義縣志》卷11《金融志》，臺北：成文出版社1968年，影印本，第547～550頁。

[27] 徐保瑩修，仇錫廷纂：《薊縣志》卷3《鄉(xiāng)鎮(zhèn)·民生狀況》，臺北：成文出版社1968年，影印本，第316～317頁。

[28] 短陌，筆者在此主要是指貨幣在行用過程中的折扣。短陌現(xiàn)象在文獻中并無明確的解釋，《梁書·武帝下》認為是“朝三暮四”的惡俗，魏建猷在《中國近代貨幣史》中認為是“畸形紊亂的封建幣制的表征”。彭凱翔認為是因為現(xiàn)實的商業(yè)世界遠比邏輯推理的復雜而已，從經(jīng)濟學上來說，出于特定交易中“菜單成本”、“歧視定價”等方面的考慮，計價單位的調(diào)整常會比價格本身的調(diào)整更可行，短陌慣例的形成也應如此，至于虛貨幣的選擇，卻關(guān)涉幣制，而不局限于具體的交易過程。彭凱翔：《近代北京貨幣行用與價格變化管窺——兼讀火神會賬本（1835～1926）》，《中國經(jīng)濟史研究》2010年第3期，第93頁腳注。

[29] 黃鑒暉：《中國錢莊史》，太原：山西經(jīng)濟出版社2005年，第84頁。

[30] 短陌東錢和鑄幣東錢分別為東錢的兩種不同表現(xiàn)形態(tài)，短陌東錢中的東錢是一種虛貨幣，是制錢在使用過程中的一種折扣現(xiàn)象，其中學界常認為以制錢160文當東錢1吊使用。而鑄幣東錢中的東錢是一種實貨幣，是貨幣發(fā)展過程中的一種貨幣形態(tài)，但是由于沒有相關(guān)資料的證明，我們對這種鑄幣東錢的形制和傳統(tǒng)所認為的制錢的形式區(qū)別并不是很明確，有待于進一步的研究。

[31] 程鵬：《清代東錢考》，山西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1年，第8頁。

[32] 黃冕堂編著：《中國歷代物價問題考述》，濟南：齊魯書社2007年，第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