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芹
(中南大學 法學院,湖南 長沙 41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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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通案評介與反思
——從標準必要專利權濫用的反壟斷法規制切入
林 芹
(中南大學 法學院,湖南 長沙 410012)
高通案中,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嚴格遵循“相關市場界定—市場支配地位認定—濫用市場支配地位行為認定—法律責任承擔”的一般規制路徑,同時充分考慮標準必要專利的特殊性,對高通公司的違法行為做出了準確認定。高通案對探索我國反壟斷行政執法如何帶動后續私人民事救濟有一定的啟發意義。同時,我國應盡快出臺和落實反壟斷法配套規范,為反壟斷執法工作提供更為清晰的指導。
高通案;標準必要專利;濫用市場;支配地位;規制
2015年2月10日,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以下簡稱“發改委”)公布了對美國高通公司的行政處罰決定書,高通案終于落下帷幕。歷經長達14個月的取證與談判,發改委最終認定高通公司在無線標準必要專利許可市場和基帶芯片市場中濫用市場支配地位,責令其停止違法行為,并開出60.88億元人民幣的巨額罰單,創下我國知識產權濫用反壟斷執法第一大案[1]。筆者試圖梳理高通案的基本案情,重點解析高通公司濫用市場支配地位違法行為的具體認定思路,評議行政處罰結果,并探索高通案對我國知識產權尤其是標準必要專利權濫用的反壟斷法規制之啟示,闡述高通案的獨特意義。
(一) 高通案基本案情
因擁有海量的標準必要專利*《國家標準涉及專利的管理規定(暫行)》第四條規定,“國家標準中涉及的專利應當是必要專利,即實施該項標準必不可少的專利。”結合上述規定以及王曉曄等知名學者關于標準必要專利的概念界定可知,標準必要專利指技術標準包含的必不可少和不可替代的專利,也就是企業為生產技術標準化的產品而不得不使用和不可規避的專利。簡言之,實施技術標準所必須使用的專利即為標準必要專利。,高通公司迅速以壓倒性優勢占領智能手機芯片市場,成為國際芯片巨頭。高通公司持有覆蓋主流無線通信技術標準CDMA、WCDMA和LTE的無線標準必要專利組合,無線通信終端制造商要生產銷售符合這三類技術標準的無線通信終端,進入市場參與競爭,前提是獲得高通公司相關無線標準必要專利組合許可。憑借標準賦予的市場強制力以及對標準使用者的鎖定效應,高通公司涉嫌濫用其標準必要專利權,攫取巨額壟斷利益。根據舉報,2013年11月,發改委展開反壟斷調查,查明相關事實。
一方面,高通公司在進行無線標準必要專利許可時未提供專利清單,在對外許可的專利組合中添加過期專利;強制被許可人將所持專利免費反向許可;搭售許可非無線標準必要專利。另一方面,高通公司全球基帶芯片銷售業績自2007~2013年連續6年摘冠,我國國內包括聯想、小米等諸多手機品牌幾乎都使用其芯片[2],然而,企業除非簽訂、不挑戰高通公司的專利許可協議,否則將無法進入或者必須退出相關市場。結合以上事實,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壟斷法》(以下簡稱《反壟斷法》)及相關規定,發改委認定高通公司濫用其在相關市場的支配地位,破壞正常競爭秩序,損害了消費者利益與社會公共利益,責令高通公司停止違法行為,罰款60.88億元。至此,中國反壟斷第一大案以高通公司認罰60.88億元而塵埃落定。
(二) 高通案爭議焦點
從發改委出具的行政處罰決定書可知,判斷高通公司是否存在濫用其標準必要專利權的行為以及其行為是否應承擔我國反壟斷法所規定的法律責任,應從以下兩方面著手分析,亦即該案的爭議焦點:第一,高通公司在相關市場是否具有市場支配地位。第二,高通公司是否存在我國反壟斷法所禁止的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行為。
(一) 關于無線標準必要專利許可市場和基帶芯片市場的界定問題
反壟斷執法中,對當事人行為做出具體認定前通常必須先界定相關市場。這是識別市場現有的、潛在的競爭者,判定企業的市場份額,分析企業的市場地位、繼而審視企業行為對市場競爭的影響效果的必要前提[3]。基于涉案無線標準必要專利對其他競爭性專利的排除,發改委將無線標準必要專利許可的相關產品市場界定為高通公司各項無線標準必要專利許可單獨構成的相關產品市場的集合;同時又基于對專利授權、使用和保護的地域性考量,將相關地域市場界定為高通公司持有的各項無線標準必要專利的國家或者地區市場的集合。另外,基于不同的基帶芯片依托不同的技術標準所釀就的巨大差異,發改委將本案基帶芯片市場區分為CDMA基帶芯片市場、WCDMA基帶芯片市場和LTE基帶芯片市場等三個相關產品市場;同時由于基帶芯片的流通無明顯的地域障礙,認定三種基帶芯片的相關地域市場均為全球市場。
發改委對無線標準必要專利許可相關市場和基帶芯片相關市場的界定均從商品范圍和地域范圍兩個方面展開,在確定產品市場時采用需求和供給替代性分析方法得出結論,遵循了反壟斷法的相關規定,也符合《國務院反壟斷委員會關于相關市場界定的指南》的具體要求。由于相關地域市場的界定幾無爭議,下文僅對該案相關產品市場的界定(主要是無線標準必要專利許可相關產品市場)予以評析。該案在界定相關產品范圍時主要考慮了標準必要專利的特殊性。標準必要專利的概念本身就內含著標準與專利之間的必然牽連,想要符合標準就只能實施標準之下的必要專利而無其他可供選擇的替代物,設法回避的結果自然是因不符合標準而不被市場認可[4]。具體而言,標準必要專利的存在通常會產生兩種后果,其一,標準化前與其相互競爭的技術因未被納入標準而喪失價值,被納入標準而成為標準必要專利的技術由此便排除了市場競爭,在相關技術市場成為一個壟斷性的技術。其二,作為行業無法繞開的技術,標準必要專利的壟斷性與必要性高度結合,產生強大的鎖定效應,市場經營者如若缺乏許可,其產品或者服務則將被標準化市場拒之門外[5]?;貧w該案,一方面,被確定為主流標準的高通公司無線通信專利技術,是相關生產企業唯一且必然的選擇,市場需求上其不可或缺;另一方面,涉案必要專利許可市場除高通公司外不存在第二供給方,相關生產企業欲求加入市場參與競爭只能向高通公司求得無線標準必要專利組合許可。據此高通公司每一標準必要專利所構成的各個單一相關產品市場的集合便構成了本案無線標準必要專利許可相關產品市場。綜上,該案相關市場的界定科學合理。
(二) 關于高通公司市場支配地位的認定問題
該案中,發改委對高通公司市場支配地位的認定思路,可從以下幾個方面予以解析:第一,從市場份額推定市場支配地位。高通公司在其每項無線標準必要專利許可形成的相關產品市場的市場份額均為100%;而單獨的無線標準必要專利之間的疊加,促成了覆蓋特定標準的無線標準必要專利組合,故同理高通公司在組合許可市場的市場份額亦為100%,對此高通公司未提出證據予以反駁*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行政處罰決定書(發改辦價監處罰[2015] 1號)第3-4頁。。另外,統計數據表明,高通公司在三個基帶芯片市場均占據了50%以上的市場份額,對此高通公司僅對WCDMA基帶芯片市場的支配地位表示異議,但其提交的證據無法證明其主張*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行政處罰決定書(發改辦價監處罰[2015] 1號)第4-7頁。。因此,可以推定高通公司在上述相關市場具有支配地位。第二,對認定市場支配地位的依據因素加以具體考察。一方面,高通公司在相關市場占有100%的市場份額,終端生產者對其無線標準必要專利組合許可高度依賴,加之其對許可市場的強力控制,對其他經營者進入市場的天然阻礙等,直指高通公司在無線標準必要專利許可市場的支配地位。另一方面,依據高通公司在所涉三個基帶芯片市場的市場份額均超過50%、對相關基帶芯片市場的控制、終端生產者對基帶芯片的需求依賴、普通經營者進入基帶芯片市場的現實難度等,認定高通公司在基帶芯片市場同樣具備市場支配地位。
發改委緊扣我國《反壟斷法》相關規定,對高通公司是否具有市場支配地位做出正確認定。事實上,涉及知識產權的交叉領域反壟斷案件,在認定市場支配地位時,必須將知識產權的天然排他性,與市場支配地位的催生因素聯系起來考察。通常情況下,擁有知識產權并不自動獲得市場支配地位。但是,當單一知識產權所攬括的某一產品單獨構成一個相關市場時,單一知識產權強烈排他、無可替代的狀態便直接促成支配市場的地位,這種情況下,單純的知識產權持有即可與市場支配地位劃等號,因為知識產權行使的同時也意味著消費者除此之外別無選擇[6]。因此,當標準與專利強勢聯合,實施必要專利成了標準化產品生產商必擠的獨木橋,專利權人很容易憑借標準的單一性與強制性擴張權利,將原本基于法定壟斷取得的私有權利演化為“經濟權力”,亦即,高通公司事實上獲得了超出專利權基本含蘊的市場支配力[7]。
(三)關于高通公司濫用市場支配地位行為的認定問題
擁有市場支配地位并不違法,是否應受反壟斷法規制以及是否需承擔反壟斷法上的責任,最終需考察是否存在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行為。發改委認定高通公司存在違法行為依據有三:其一,濫用無線標準必要專利許可市場的支配地位,將過期無線標準必要專利添加到對外許可的專利組合中,收取高價許可費,同時強制被許可人將所持專利免費反向許可;其二,無正當理由強行搭售非無線標準必要專利許可;其三,濫用在基帶芯片市場的支配地位,在銷售基帶芯片時強加不合理條件。
發改委在查清高通公司實施的事實后,認定高通公司存在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行為,事實和法律依據充分。第一,高通公司蓄意添加過期專利對外許可。一方面,高通公司作為無線標準專利權人對被許可人強勢壓制,雙方平等磋商無從談起;另一方面,添附過期專利額外增加許可費用,不合理地加重了被許可人的負擔,而最終為被許可人,亦即生產企業增加的成本買單的,無疑是廣大消費民眾,公共利益深受侵蝕。第二,高通公司免費反向許可的無理要求,事實上意味著被許可人請求許可時還要付出自身專利價值被清零的代價,獲準許可的成本增加,而高通公司由此獲得了不正當的競爭優勢。第三,無正當理由的搭售行為,客觀上剝奪了被許可人的選擇自由,與此同時,與高通公司所持非無線標準必要專利存在競爭關系的其他可替代技術喪失了公平較量的舞臺,相關非無線標準必要專利許可市場的競爭態勢扭曲,而高通公司據此實現了競爭優勢的不正當擴散。第四,基帶芯片銷售中以簽訂、不挑戰不合理專利許可協議為前提,剝奪了交易相對方在專利許可談判中的合法權利,排擠了抵抗其條件的被許可人,破壞了正常的市場競爭秩序。綜上,發改委根據客觀事實做出高通公司違法的認定。
查清事實后,發改委責令高通公司停止一系列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行為,對高通公司處2013年度在我國境內銷售額8%的罰款,共計60.88億元。發改委對本案的處理以禁止的方式為主,重在糾正,直接助力消除危害和保護競爭,而60.88億元人民幣的行政罰款也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對高通公司濫用市場支配地位行為的規制。然而針對罰款數額,《反壟斷法》第四十七條僅規定了上一年度銷售額的1%~10%的范圍,第四十九條也只是原則性地指出反壟斷執法機構應當考慮的因素。立法過于抽象導致罰款幅度裁量因素過于開放、寬泛,由于缺乏統一的規范性適用標準,罰款數額適當與否容易引人質疑。
就發改委對高通公司的罰款決定而言,一方面,罰款數額的計算基礎為何是2013年度高通公司在中國市場的銷售額?銷售額的計算范圍是否應當僅限于我國境內?回顧上文可知,高通公司在無線標準必要專利許可市場以及基帶芯片市場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行為皆不限于我國境內。反觀域外經驗,歐盟在計算罰款時,以相關市場內涉案企業實施的與違法行為直接或間接相關的銷售貨物或提供服務的價值為銷售價值,一般情況下為該企業上一營業年度全年參與違法行為的銷售額。如果違法行為是全球性的,則歐盟委員會有權依據全球市場情況計算違法行為涉及的貨物銷售或服務提供的價值[8]。有鑒于此,我國《反壟斷法》對于“銷售額”的計算通常情況下也應限定在違法行為所涉的特定地理范圍內,而當違法行為涉及全球范圍時,行政機關是否應當在認定相關地域市場為全球市場的基礎上,以涉案企業的全球份額為計算罰款的基礎“銷售額”?對高通公司的罰款以其2013年度在全球范圍內的銷售額為計算基礎,而不限于我國境內是否更加合理?另一方面,本案罰款數額為何是銷售額的8%,而不是1%~10%之間的其他比例?發改委并未給出確實充分的理由,倘若發改委在行為違法的嚴重程度以及最終的處罰數額的對應關系上羅列依據,加以論證說明,則處罰決定是否更令人信服?
總體而言,我國《反壟斷法》對行政罰款的規定停留在抽象層面,缺乏具體標準,實踐中主要依靠反壟斷執法機構自由裁量。而事實上,反壟斷執法較為成熟的國家或地區,大體都為壟斷違法案件中的罰款(罰金)制定了明確細致的標準。美國有《量刑指南》,歐盟有《設定罰款指南》,二者對于壟斷違法行為的罰款(罰金)都有一套完整的評估和計算方法[9]。令人欣慰的是,發改委價監局業已公布《關于認定經營者壟斷行為違法所得和確定罰款的指南》(征求意見稿),并自2016年6月17日~7月6日向社會大眾公開征求意見。立法終于回應反壟斷執法機構在查處案件時違法所得和罰款數額的確定上參考標準的空白,也試驗性地提供了分析框架與基本方法。無論如何,我國應加快指南制定和修改的進程,通過指南的出臺和實施,為反壟斷執法機構行政罰款決定提供更具操作性的參考標準。
(一)發揮反壟斷法公共實施對私人實施的帶動作用
盡管高通案中行政罰款數額的認定存在可質疑的空間,然而不可否認的是,發改委將銷售額限定于我國境內所計算出來的罰款數額也已創下我國行政罰單的最高紀錄。反壟斷法的公共實施,在該案中表現為發改委的執法行動,客觀上實現了對高通公司違法行為的規制。而行政處罰的嚴厲性卻與私主體損害救濟的休眠狀態形成強烈反差,自高通公司受到行政處罰以來,我國尚未有私主體就其因高通公司違法行為遭受的損失提起訴訟要求賠償*《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在互聯網公布裁判文書的規定》于2014年1月1日正式實施。高通案行政處罰決定書的公布時間是2015年2月,而截止至2016年12月12日筆者在中國裁判文書網的搜索結果顯示,我國目前尚未有一起企業就其因高通公司作為標準必要專利權人濫用市場支配地位,遭受損失起訴,要求高通公司承擔民事責任的案例。,反壟斷法私人實施缺乏積極性和主動性。然而,私人實施是公共實施的必要補充[10]。一方面,私主體本身處于相關行業之中,參與相關市場競爭,其不可避免地以被害的形式最先直面違法行為帶來的不利后果,其對自身利益的密切關注以及對競爭態勢的敏感反應,決定了私主體恰恰應該成為反壟斷法實施的重要推動力量。另一方面,公共實施在對私主體損失的救濟方面的缺位勢必要通過私人實施來填補。因此為實現競爭秩序維持與私人權益保護的雙贏,通過公共實施帶動私人實施尤為重要。
發揮反壟斷法公共實施的帶動作用,除了通過公共實施發揮示范作用,以反壟斷機構的執法勇氣喚起私主體維護自身權益的意識之外,最重要的,是以公共實施助力私人實施現實難題的解決。美國《克萊頓法》第五條明確了主管機關的違法裁決可在法院直接作為證據使用,通過認可主管機關裁決在私人訴訟中的效力,充分挖掘反壟斷法公共實施的后續服務功能[11]454-455。日本《禁止私人壟斷及確保公平交易法》第七章則專章規定了針對私人壟斷、不合理交易限制等幾種特定的反壟斷法違反行為所提起的私人損害賠償訴訟,明確了在該類損害賠償訴訟中適用無過錯損害賠償責任,緩解私人主體作為原告方立證方面的責任負擔[12]62。同時,日本頒布了《有關反壟斷法違反行為損害賠償請求訴訟的資料提供的方法》,規定受害者請求資料的,公平交易委員會有提供審決書副件等資料的義務[12]64;法院審理案件時,亦可要求公平交易委員會提供幫助,轉交相關文書材料。另,歐共體條例也規定了成員國法院有權要求歐盟委員會向其移交已掌握的相關信息[11]454-455。分析域外經驗可知,在后續私人反壟斷訴訟中,當反壟斷執法機關已經認定被告存在違法行為、被告沒有上訴或者在上訴法院已經認可了反壟斷執法機關的決定的情況下,減輕甚至免除原告在證明被告違法行為方面的責任有其合理性[13]。換言之,我國是否可以完善《關于審理因壟斷行為引發的民事糾紛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的相關內容,明確在企業無法提出相反證據證明自己不存在違法行為的情況下,法院可直接根據反壟斷執法機關的處罰決定認定其存在違法行為,從而在特定情形下解決私人實施的舉證困難呢?另外,各國普遍通過規定公共實施主體在私人損害賠償訴訟中的協助義務,在制度安排上直接體現反壟斷法公共實施對私人實施的支持,那么我國是否也可以進行類似的制度設計,進一步鼓勵私人實施呢?
(二)盡快實現反壟斷法配套規范對規制知識產權濫用的指引
發改委對高通案的行政處罰決定為我國知識產權(尤其是涉標準必要專利)反壟斷案件的處理提供了初步思路,然而實現對知識產權濫用行為的有力規制,在諸多方面仍需完善。最根本的是要加快《關于濫用知識產權的反壟斷執法指南(國家工商總局第七稿)》的出臺與落實。知識產權領域反壟斷執法的挑戰在于如何處理反壟斷法維護競爭的“度”的問題,從而既不損及創新又不限制競爭;為指引反壟斷執法機構準確執法,同時為經營者行使知識產權提供合法預期,很多國家和地區制定了執法指南[14]。我國國家工商總局也早已啟動《指南》的制定工作,從2012年公布第5稿草案以來,經過三年多的意見征集,在2016年2月4日又公布了第7稿草案。事實上,無論是高通案,還是華為訴IDC案等,加之對國外案例的參考學習,都為我國提供了一定的知識產權領域的反壟斷經驗,而隨著科技的突飛猛進,知識產權相關案件勢必越來越多,《指南》出臺的現實緊迫性也越發凸顯。
回歸到高通案,發改委對濫用市場支配地位行為進行認定的過程中,在相關市場,尤其是相關技術市場、相關創新市場的界定上沒有具體的實施辦法。發改委以標準必要專利的不可或缺性和不可替代性為重點考量思路事實上也并不能完全適用到每個個案中,因而如何既全面又科學地界定出相關市場,事實上還是需要立法部門繼續斟酌,并在《指南》中為以后的案件提供參考。另外,發改委對市場支配地位的認定思路,也為《指南》在涉標準必要專利案件的處理規則制定上提供了模板,包括要正確認識標準必要專利在市場支配地位認定中的作用,全面考察對專利權人的市場力量與市場地位產生影響的因素等,都為《指南》內容的改進提出新挑戰。再者,涉標準必要專利等知識產權領域壟斷案件的罰款金額較之一般案件是否應有不同的判定標準,反壟斷執法機構罰款時是否應有更具操作性的參照規定,這也需要反壟斷法配套規范回應現實需求。總而言之,我國應加速《指南》的制定進程,從立法上指導法院以及反壟斷執法機構更好地處理案件。
標準必要專利權人濫用市場支配地位,排除、限制競爭,是世界各國反壟斷實踐的熱點和難點。高通案掀開了我國知識產權濫用反壟斷執法第一頁,筑起了我國反壟斷執法進軍高精尖領域的里程碑,也是我國知識產權濫用反壟斷法規制從理論層面轉入實踐的難得嘗試。一方面,無論是本案調查隊伍的規模、花費的時間精力,還是案件處理的技術性和專業性要求,都彰顯了我國反壟斷執法的較高水準。另一方面,針對高通公司的嚴重違法行為,發改委以超群的執法勇氣,開具巨額罰單,在交叉領域凸顯了我國反壟斷執法對排除、限制競爭行為的規制力度和維護公平有序的競爭秩序的決心。總體而言,高通案中發改委的認定正確,行政處罰結果客觀上也實現了對違法者的懲戒,但也存在改進的空間。行政罰款的計算基礎限于高通公司在我國境內的銷售額不夠科學,對高通公司決定處以8%的銷售額并未就比例選擇給出相應的論證說明。再者,高通案也反映了我國行政處罰對后續私主體的民事救濟的服務不足,反壟斷法公共實施對私人實施的帶動作用有待增強。綜上,盡管高通案為我國知識產權戰略時代的反壟斷執法提供了現實模板,但也提出了新要求。而社會愈加發展、知識產權愈加豐富的同時,知識產權濫用行為將日益增多,形式將更為多樣,知識產權濫用的反壟斷法規制必將面臨新的難題,而實現更有效的規制恰恰需要這些新的挑戰。因此,以高通案為起點,隨著經驗的積累和挑戰的應對,我國反壟斷執法工作將不斷改進,在知識產權濫用反壟斷案件處理中爭取實現競爭秩序與私權保護的雙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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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吳 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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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Qualcomn case under the Perspective of Regulation ——On the Abuse of Standard Essential Patent Rights in the Anti-monopoly law
Lin Qin
(School of Law,Central South University,Changsha Hunan 410112,China)
In the case of Qualcomm NASDAQ(QCOM),strictly adhering to the regulatory path of “definition of the relevant market-definition of the market dominant position-abuse of market dominance-legal responsibility” in the anti-monopoly law,taking full account of the particularity of standard essential patents, the National Development and Reform Commission of China made an accurate identification of the Qualcommcompany’s illegal acts.The case of the Qualcomm company enlightened significance on exploring how China’s anti-monoply administrative enforcement would promote private civil implementing provisions,meanwhile,related regulations should be introduced as soon as possible to provide clearer guidance for China’s Anti-monopoly law enforcement.
the case of Qualcomm NASDAQ;standard essential patents;abuse of market;dominance; regulation
2017-03-29;
2017-05-02
林 芹(1994-),女,廣東省汕頭市人,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反壟斷法。
10.3969/j.issn.1672-7991.2017.02.011
D922.294
A
1672-7991(2017)02-0058-06